《暗桩》闲亚

2、（二）

　　三个月前。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严微绝对不会选择坐在警校办公楼的消防楼道台阶上偷偷哭泣。

　　她的眼泪其实已经流得差不多了，内心也已经盘算好被开除以后应该做什么了，但身后突然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她立刻敏锐察觉，那是一双男性警用皮鞋会发出的声音，那人身材高瘦，体重不会超过一百四十斤。

　　“姜警官好！”她马上站起来转过身，对着来人端端正正地敬了一个礼。

　　不过敬完礼后，她又感到一阵伤感，等她不得不脱下这身学员警服以后，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再这样敬礼了。

　　那人果然就是警校教官姜斌。他略带诧异地看了一眼严微，示意她可以稍息，嘴角却露出笑意：“你怎么知道是我？”

　　“您的走路习惯与一般人都不一样。”严微老老实实地回答，“体重很轻，脚步却很重，步频也很低，是因为腿有旧伤——整个警校里，只有您是这种情况。”

　　姜斌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看来选你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选她做什么？严微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搞不清楚他想说什么。

　　“你还想当警察吗？”姜斌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

　　当然想，怎么可能不想，严微几乎要呐喊出声。但这几日以来发生的种种让她承受了也许是二十年来最强烈的痛苦——侧目、怀疑、鄙视、轻蔑，还有不少人的幸灾乐祸。她本来是警校里最刻苦也最优秀的学员，年终考核的成绩甚至超过了高年级的学长学姐，只要再过一年，她说不定就能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毕业，成为一名正式的警察。

　　然而突如其来的灾祸完全毁灭了她的未来。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一个正在服刑的杀人凶手呢？毕竟她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根本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这迟到的政审结果彻底断了她当警察的梦想，本来她很快就要收拾东西滚蛋——她已经被开除了。

　　但此刻姜斌很严肃地看着她，告诉她，你还有机会当一名警察，当然，这要看你自己的选择。

　　很多年后，严微再次回想起这段记忆的时候，总是会自嘲地笑笑，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命运，根本怨不得任何人。那天姜斌带她回到他的办公室，给她一张纸巾让她擦干眼泪，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以后，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成为一名警察的方式就是，当卧底，打入本地犯罪集团，为缉毒大队的工作提供有用的情报。

　　她当时几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只要能够当警察，让她做什么都可以。也许那个时候她天真地以为自己有一天还能重新穿上这身警服，骄傲地挺直腰杆站在阳光之下。

　　严微那时不知道的是，对姜斌敬的这个礼，就是她这一生最后一次穿着警服堂堂正正敬出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