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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樟丹没有叫醒忘忧,相反,他挪动自己的手臂,好让她在这短短的旅途之中睡的更加安稳。
      直到辇轿在正殿门口停下时,他才轻轻摇晃忘忧。
      “醒醒。”他轻声唤着盹住了的忘忧,“我们要到了。”
      一个激灵,忘忧坐直了身子,看樟丹活动被自己枕麻了的手臂,有些歉意。
      “我睡了很久?”她问。
      “不是,就一会儿。”樟丹对着她露出安抚人心的笑容来。
      于是忘忧也对樟丹笑笑,这时候轿帘掀开,她握着樟丹的手,走下轿来。

      脚下是按常例所设的猩红长毯,巫主的脚丝毫不许踩上任何污垢,而与地面的接触更被视为死一般的禁忌。
      樟丹向前走着,精致的黑袍摩擦时候发出细碎的声响,那上面的金丝刺绣闪烁光辉。
      他的脸苍白的如纸一样,一双眼睛闪烁着黑曜石一般的光华。
      大殿门口,厉宗夏胄正亲自恭迎着巫主的到来。

      樟丹见了夏胄只是礼节性的欠了欠身,而忘忧亦是有样学样。
      “您终于来了。”夏胄的脸上表现出一种欣慰,“快请进来吧。”
      他将樟丹让入大殿之中,重要的文武早已垂首站立两旁,而上首的龙椅旁早已有人乖觉得摆放好了两张精致椅子,夏胄对樟丹轻轻欠身:“巫主,请上坐。”
      樟丹也不推让,牵了忘忧的手便与夏胄并肩走了上去,三人坐好之后,夏胄轻咳一声。
      “想来巫主也是为全国大旱的事情而来。”他并不避讳,开门见山,“不知道巫主有何见教。”
      “皇上言重了。”樟丹温文一笑,“我这次来,只不过是为了林昭巫祝的事情罢了。”
      “哦?”夏胄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旋即恢复正常,“林昭的巫祝?寡人还没听说过此事呢。”
      “皇上每天操劳国事,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劳您费心呢?”樟丹不紧不慢的说着,“林昭那里送来的消息,那老巫祝近日可能便要归天了。”
      阶下的群臣一阵轻微的骚动,而樟丹紧紧盯着夏胄的眼睛。
      对方对此消息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诧异,夏胄只是微微的皱眉:“是么?”
      “不错。”樟丹点点头,“林昭那里的襄官昨天呈上来的报告,说老巫祝为林昭祈福,已经月余拒进水米了。”
      “原来如此。”夏胄也点了点头,“那么,新的巫祝人选,您可有什么意向?”
      “这都要派特使到当地去找才好。”樟丹笑,“巫祝的事情,上天自有安排,我们只要顺归天命就好了。”
      “也是。”夏胄颔首,“寡人这就派特使过去,毕竟这可是大事,万一延误了梵天大神怪罪,我们可都是担不起的。”
      “陛下。”这时候阶下有人颤巍巍出列躬身,“可是,林昭如今民心不安,臣……臣唯恐……”
      “唯恐什么?”夏胄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大司空,林昭如今不过微旱,何来的民心不安?你在这里大放厥词,到底是何居心?”
      阶下臣子顿时噤若寒蝉,一个一个缄口不言,唯恐一时不慎,被忽然暴怒的皇帝迁怒于己。
      “老臣……”大司空想来也没有料想到自己的皇帝竟然是如此反应,怔了一下,却也恚怒起来,“皇上!老臣自先帝时便在朝为官,对我庆朝忠心可鉴!”
      “是么?”大司空情急之下的剖白不料却换来夏胄的冷笑,“那大司空或者是想要说我夏胄不如先王,是个昏君?大司空,你究竟是何居心?”
      殿堂之中顷刻燃起一种明显的紧张气氛,忘忧略略有些紧张,捉住了一旁端坐着的樟丹的袖子,而后者则轻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忘忧心里害怕,她明白其实这一次樟丹前来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林昭巫祝这么一件事情,事实上全国的旱灾才是最为重要且迫切的事情,但是,她也看得出,目前皇帝并不想要提起这件事情,更不要说他们想要提出来的解决方法。
      那就是——生祭。
      以活人为祭礼,祭祀神明,以求平安康泰。

      对于梵天大神创造世界的传说,忘忧简直能够倒背如流。
      在传说之中,梵天大神创造这世界八次,又毁灭这世界七次,最后一次留下来的世界,便是今时今地的庆朝。
      而前面几次世界毁灭,莫不是利用风灾、旱灾、水灾而成。
      想起那些故事,忘忧心中不禁更加惊惧,每一次世界毁灭的缘起都逃不出人们对梵天大神的轻视,而这一次,难道又要重蹈覆辙?
      夏胄并不喜欢生祭,事实上,自他即位开始,庆朝的生祭已经降低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如果不是礼数上所规定必须使用生祭的情况,他都拒绝进行生祭。
      前一次的生祭,还是在樟丹即位的时候。
      夏胄是一个不喜欢离别的君王,这一点任谁都看得出。
      而同时,这位帝王的子女缘,亦是浅得很。
      三宫六院,他如今绕在膝下的,也不过两名皇子和一名皇女而已,如果算上刚刚显怀的淑妃,也许还能多上一个两个。
      忘忧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殿下“砰”的一声。
      她一惊,回转思绪往殿下看去,却一时间吓得捂上了眼睛。
      原本猩红地毯下是明若流水的青石板,此时,殿内柱子旁的石板上漫上一层血,和地毯和在一起,分辨不得。
      大司空就软软倚倒在柱子上,头上满是鲜血和脑浆的混合,眼看着便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好!很好!”而此时,夏胄则低声的拊掌,冷冷的说,“大司空果然忠烈,不至于平白无故为我夏胄这一个昏君污了名声。”
      “至于你们各位。”他眼光冷冷扫向殿下惊恐的臣子,“有哪个想要做伴的,孤王珏不拦着!”
      阶下的臣子皆噤若寒蝉,一时间这大殿被死亡的气氛所笼罩起来。
      樟丹转头看被这血腥一幕吓到的忘忧,轻咳一声。
      “皇上。”他从容开口,“挑选巫祝的事情,还要请皇上多加费心了。至于近日的旱情,在下想请皇上颁旨,全国茹素,以诚而感动上天,这样一来梵天大神定然可以感到人之赤诚,从而呵护人间。”
      “甚好!”夏胄哈哈大笑,好像前一瞬那发怒的人压根不是自己一样,“巫主所言甚是!孤王现就拟旨,庆朝上下,一律茹素!”
      “那么,在下就告退了。”樟丹只是清清淡淡的开口,他起身,携了忘忧离去。

      直到起身离去,忘忧依旧处于一种懵懵懂懂的状态之中。
      她被殿上那摊毫无遮掩的鲜血所吓住,而空气之中那种弥漫开来的铁锈气味更是让她感到不适。
      眼睛被樟丹温暖且干燥的手挡住,忘忧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变得略略踉跄,她紧紧握住樟丹的手,微微觉得心安起来。
      他们相携着走出大殿,殿外纯黑辇轿正在等候,而抬轿的宫奴应该是听到了殿内不寻常的声响,满脸的探究。
      但是樟丹脸上的平静使得他们自觉不去加以询问,宫奴毕恭毕敬的站好了位置,待樟丹与忘忧坐好,便低声吆喝一声,将辇轿平稳的抬起来。
      忘忧一进轿里便依偎进了樟丹的怀里,整个人瑟瑟发着抖,一句话都不说。
      樟丹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正如忘忧小时候每一次被雷雨吓到时候一样。

      这一路走的沉闷,而在夏胄的大殿上,沉闷气氛更甚。
      所有的臣子都噤了声,而夏胄则死死盯着大殿之上那摊粘稠血迹,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他才疲惫的叹息一声,冲着殿下的臣子们挥了挥手。
      “朕累了。”他说,“有事明日再议,退朝。”
      “退——朝——”
      当宫奴尖利的声音响起时,满朝文武鱼贯而出,如蒙大赦。

      夏胄坐在殿上,当满朝文武离去之时,这君王挥手斥退了两旁想要上来搀扶他的宫奴,独自一个人斜倚在龙椅之上,看上去既疲惫又无奈。
      他的眼睛望向大殿之外,宽阔的王城同样遭到了干旱的袭击,王城往南是迦蓝这个游牧民族的故土,广袤的洛耶平原。
      如今,这片平原上面茂密的格桑花或许都已经干枯了吧?
      夏胄这么想着,抬手揉揉酸痛的太阳穴。
      难道迦蓝到了我这一代的手中,真的是频临陌路么?
      这强势而冷血的君王蓦然间发现了自己所想出来的可怕的想法,他不由自主地愣住,把手掌伸到面前。
      像是要扇去这种奇怪且恐怖的想法一样,他用力的在自己面前扇了几下,却没有丝毫凉爽的感觉。
      干燥且懊热的空气在他身畔萦绕不去,他停止了徒劳的动作,将手掌摆放在膝盖上,仔仔细细的端详起来。
      他有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节修长有力,指甲也修剪得当。

      这双手曾经弯弓射雕,曾经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首级,常年征战使得这双手的虎口有了薄茧,此刻,夏胄呆呆的,仔仔细细的端详着自己的这双手。
      手心的薄茧稍稍退了一些,这大约是因为近几年的太平局势所致,而在掌心,一条一条清晰的掌纹陈列其中,如同无水的河。
      他打量着其中那条贯穿手掌的纹路,根据那些巫师们的说法,他的这条掌纹太过干净简洁,且中途猝断,注定了他的子孙缘浅。
      他充满苦恼的叹了一口气,这时候,在他的身后,华丽衣料摩擦发出来的细碎声响伴随着名贵香料的气味悄悄的向他逼近过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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