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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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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阴魂不散……”
走出办公室的一瞬,甄随特意回看了一眼,他发现迟航正好也在看着自己。视线下扫之后,他隐约感觉,迟航的手指似乎蠢蠢欲动,他要是走得慢了,没准又会冷不防给自己一下。
但是很快,这样的摩擦就会成为他人生当中的过去式。
他希望韩周迅速作出决断,在他看来,他给出的条件根本没有任何一点值得犹豫。
虽然他还没有对别人发难,不曾挑起己身之外的祸端,但是因有一桩新增的丑闻加身,他的面目又开始变得狰狞可憎。
入学后不久的争议再次进入了同班人讨论的焦点,虽然甄随并不是十分在意,但是在耳边安静了一段日子之后,这些声音多少变得有些刺耳。
如果不是因为身边的人太手欠,总是妨碍他通过睡眠过滤这些杂音,他肯定会贯彻第一天入学时树立的原则,不会为学校里发生的任何事采取行动。
韩周这次难得猜中他的所思所想,这一节课的做样子,正是要伪装出暂时上进的假象,等到换走了迟航,他会立刻将状态调整至刚入学的那天,安心趴卧在角落,消磨掉当前的每个白日。
等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甄随才回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件事。
一件当时他觉得十分可乐,当下还没来得及弄清原委的事。
不等他出动,事件的焦点人物已经主动前来寻访。
荆泽显然是避着迟航过来的,快要凑近的时候,还探头打量了一下教室门口,“迟航被老韩叫住了?”
甄随点头的幅度很小,但看起来难得不敷衍。
荆泽颇为惊讶,“那件事,迟航告诉你了?”
“什么事?跟我有关系?”
甄随本来很有兴致,难得有一点想要追根问底的打算,但一等荆泽主动投奔过来,他的想法即刻发生了转变。
既然有人上赶着凑上来,他就没必要“拉低”自己。虽然他明知道这样的想法有点伤人,但是他并未尝试对此遮掩。
“也是,反正也不是多大的事,我干脆实话跟你说了。毕竟……这事跟你有关系,就算他是为了你好,本人如果不知情,最后怎么理解的,他也把握不了。”
甄随感觉自己眼皮很快速地跳了一下。他甚至来不及去分辨,跳的究竟是哪一只眼皮——不管是哪一只,凭靠直觉,对自己似乎都不太吉利。
他没想过迟航会对自己这样的人感兴趣。虽然有些意外,但他依然笃定,不论迟航打算做什么,背后都离不开韩周的授意。
既然如此,他便没有深入探究的必要。
“别说了,我不想知道了。你直白跟他说了,我的事以后不用他多费心,老韩那里我已经说好了,很快我们俩就不会再是同桌,不管他被安排了什么事,以后都跟他没关系了。”
关于那天的突然发火,事后荆泽其实多少有一点于心不安,因为他虽受了气,毕竟事情他还没做,迟航的性子一贯都是冷冰冰的,当时那种态度,换作是其他人,或许根本不会认为是迟航有意给人甩脸色。
尽管荆泽并没有特别想要帮谁的意志,但看眼下的情况,不管是他还是甄随,其实根本都不了解迟航的真正打算,现在却还要他去阻止迟航,他虽然希望能稍稍把自己的不爽报复回去,但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没搞清楚,还得由他仓促了结的局面,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束手旁观的。
“你就一点儿都不好奇,关于迟航想要帮你的那件事?”
甄随的确不好奇了,轻轻哼出一口气后,神情不耐地抿了抿唇,“还能有什么事,无非是把我再往火坑里拽,想招逼我写那本该死的累赘呗?”
经了提醒,荆泽才终于想起,迟航最近对甄随的关注,其实还有自己之前在后面推了一把的缘由。
这么看来,迟航从答应他的那天开始,的确尽心尽力,反而是他得排除杂念,就着迟航的安排进行下去。
念头刚一打通,他就看见迟航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荆泽表现得像是两个人根本不曾有过争吵,这让在旁的甄随觉得格外古怪。现在他开始有些后悔此前施予荆泽的冷淡反应,如果他稍稍热络一点,将荆泽拉到自己一边,或许荆泽才有可能帮自己劝告迟航,停止无谓的努力。
以他现在的所见,荆泽与他的联结根本够不上可靠,跟迟航的不对付,只用不到一天就翻了篇,回到了眼下学霸长学霸短的狗腿状态。
如果非得要他评价什么,他大概会说,人性本来就是如此经不起考验,尤其是面向自己这样不愿意融入群体的人,因为就算得罪了他,也不会真正失去什么。
即使荆泽可能并不讨厌自己,如果自己身上没有可以图求的利益,应该怎样也不会做到像是现在对待迟航这样,恨不得能在离家出门前帮自己提鞋。
荆泽几乎是卡在上课铃响前的最后一秒走的,甄随实在聒噪得很,趁在老师进教室之前,他转向迟航说:“你们俩这么聊得来,之后不如换他做你同桌?”
话音落毕那一瞬,荆泽很确切地听到,一声很重的闷响从桌下传来,像是用膝盖撞的。迟航的一举一动向来规矩,他从未见过有误撞到什么的意外。
但事情总有例外,他并不吝啬自己的怜悯,“很快就能成的事,你要开不了口,我帮你跟老韩说。”
不知道是否有存意躲闪的因素,甄随才要打量迟航的神情,对方作势要从桌兜里掏取什么,拧身侧向了远离他的一边。
这节课是语文课,一如既往地安然。但是甄随始终在等待着什么,等到课堂已经过去了大半,他才意识到他等待的是什么。
如果是别的老师的课,他从来不刻意掩藏自己同上课无关的举动,因为不论他做什么,别的老师都会对他持以极高的注意,留心他的一举一动。
在陈老师的课上,为了罕有的自如,他反而会刻意低调。
就譬如这天,尽管他很想知道迟航为什么突然中止了骚|扰,但他并没有直接小声问出,而是写了张纸条,抛进了迟航的桌兜:
【今天吃药了?终于玩腻了?】
他自以为调侃的分寸拿捏得很好,可却低估了迟航的定力,直到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迟航都没有多往桌兜内看一眼。
直到放回那本刷了整整两节课的辅导书,那张纸条才捎带着飘落在地上,正巧被走来的荆泽看到。
“这谁的字?还挺好看的?”
甄随想要劈手夺回来,又不想引起所有人的注意,还在犹豫的时候,迟航已经先于他行动,“收作业的时候掉下来的,跟我没关系。”
这样的解释无疑很高明。甄随虽然不无钦佩,但是胸口好像一下子被什么力量搅拧住了,微微泛起酸苦。
原来想划清界限的打算不止他才有,迟航可能从被分配同桌的第一天起就想过了。至此为止的种种举动,试探也好,敷衍也罢,都不是出于来自本心的关注,即使表面上还留有执着,也不过是一直以来的惯性所致。
甄随耸了耸肩,他本来很想笑,但是由于中途压了嗓子,气息夹杂着颤声。
他很快调整好了呼吸——其实他根本不用在意这些天来相处时发生的一切。他现在真正需要关心的,是怎么找出一条独属于自己的路,尽快脱离逼仄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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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失,荆泽刚刚觉得手头的作业可以解决到让自己缓过一口气来,等发觉接下来要上的是体育课,他才意识到,日子已经到了周五。
趁着体育课刚刚集合热身结束,他问过了好几个他重点关注的人,关于习题集的完成情况,进展果不其然地令他失望。
对成绩上心的人,即使韩周不布置,进度也通常不会落下,甚至有人超出了好几周,远远领先的课时进度。需要荆泽担心的人数量并没有很多,但是荆泽很清楚,即使除开甄随,依然有的是人根本不买他的账。
他知道自己不能强求其他人什么,问题最关键的症结,是韩周这种缺失目的的干预,除了给自己的努力泼冷水外,对整个班级根本起不到任何正面影响。
荆泽以为,班里虽然有很多看上去比自己用功的人,但实际在学习上经受的煎熬并不会比自己少,极少人能像迟航一样,在兼顾学校所给的应试安排的同时,还能按照自己的计划拓展学习的深度。
他认为这并不是纯粹能力使然所造成的现象。如果对象换成是篮球,荆泽觉得,他付出的只会比迟航更多。
但甚至,关于篮球赛这件事,迟航算是唯一对他稍有助力的人,虽然助力的结果眼下还不是很明朗——
“学霸,甄随今天没来学校?”
“来了。”
“人呢?”
“可能去卫生间了吧。”
“搞没搞错……不会是你让我办的那件事给惹的?”
“你找过孙老师了?”
“我一字一句都是照你当时嘱咐的说的,视频孙老师当着我的面看的。”
“孙老师怎么说?”
“我昨天不是回你微信了,没说什么特别的。”
发觉迟航的表情有些微停滞,荆泽难禁诧异。
印象里,迟航的记忆力好的出奇,这种密切关注的事,根本不需要有第二次追问,由他来补充细节。
“学霸,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待会儿我带训练你就先歇着,跑走位的时候你再上来。”
不说出来荆泽还没发现什么,一说出来,荆泽才注意到,迟航的脸色明显比平时苍白了不少。
“你看着不大行……别在这儿硬耗,我送你去保健室。”
“不用……”
荆泽明明还没上手,迟航却急于从他身前躲开。两人还站在操场跑道上,荆泽瞥见后面有人冲了过来,正想提醒迟航,话音还没出口,飞射而来的足球已经击中了迟航的小腿。
这是一记踢偏了的射门,因为没有球网阻拦,穿出草皮的时候,依然存留着力度,但是这种力度怎样也不至于将人踢倒,可荆泽明显察觉到,迟航的身体晃颤的幅度很大,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站稳。
“你别硬撑着,咱们之后的比赛都没戏了,练不练没差,我送你去保健室,快走。”
“比赛……还得比,韩老师跟我说了,你们比赛注意别太上头,其他的……他不管。”
“你说真的?老韩……他不拦着了?”
迟航点头的动作很用力,显然当下的情况非常不容乐观,但荆泽的注意一下子都放在了突来的喜讯之上,余给他的目光十分短缺。
他重重在迟航的肩头拍了一把,“好家伙,你怎么说动老韩的?我都彻底不抱希望了,现在突然这样……真好,真挺好的,这事吧……我要跟大伙说,都是你的功劳,以后得把你当神仙供着,决不能怠慢了……”
荆泽一路揽着人往球场走,还没把跑道走完,手边揽着的重量忽然一空。
“迟航,迟航?”
虽然对球场上突然有人倒下的状况并不陌生,但是此情此景,还是让荆泽乱了阵脚。
一方面他担心迟航的状况,原来以为只是轻度不适,根本没想过竟然会到要晕倒的程度。另一方面是可惜接下来的时间,等他把人送到保健室,一趟来回下来,至少十分钟打底。
因为韩周那句恐吓的话,这一整周的训练都被他放掉了,体育课是这周唯一能确保全部上场球员都能参加训练的时间,每分每秒都很宝贵。
已经能够望见球场网墙的一瞬,荆泽心中的焦躁一下子涨升起来,他正想加快脚步,迎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不等他招呼,甄随已经抢步冲了过来,“你跟谁闹不快活了,动手把人弄成这样?”
“你看看人再说话。”
这句话的尾音还未落稳,他的手臂已被甄随用力搡开,“人总不会有事吧?你还磨磨蹭蹭的,这种事是能拖延的?”
甄随直接将人拉到自己背上,荆泽一边托扶着,一边还想解释些什么,还没组织好措辞,甄随已经踉跄跑出了两米远。
荆泽再想发动起追随的脚步,两个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高大乔木遮掩的道路拐角。
荆泽在远处眺看着,禁不住自言自语:“急是该急的,急到这份上……也不至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