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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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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昭昭毕竟是个搞艺术的,他们这个圈子里的某些人为了能够出挑,行为是真的艺术到外行翻白眼的程度,所以龙昭昭在把人想得足够邪恶这点上,经验与天赋并存。
陆淮回了他一串:【……】
秦知虽然疯,但也就是疯角色,角色之外,并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就算找金主也绝非死缠烂打的类型,相反,他本人倒是经常处于“被纠缠”的位置,至少在应付周雨生的时候可以说是筋疲力尽。
但那是三十多岁几乎走到末路的秦知,现在秦知才二十二,入行四年,事业也算顺遂,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代表作了,不至于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
不过龙昭昭有一点没说错,秦知肯定是动了些心思的。
陆淮暗叹口气,又把名片往兜里按了按,下次见面把话说清楚吧。
陆淮这么想着,前脚掌一蹬,滑轮椅子滑到周云鹤旁边,一副好学生的模样细细观摩,周云鹤也不私藏,一点点告诉他为什么要这么改,龙昭昭也不得不坐过来听讲。
一个小型慈善晚会的附带拍卖会落地方案并不复杂,难点全在于执行。
但执行上周云鹤不可能帮忙,只能将各个项目中容易出问题的部分指出来给龙昭昭,尤其是那些资金流转间的灰色地带,周云鹤更是再三强调。
陆淮看龙昭昭像挨训的小学生一样皱着眉苦背,悄悄拍了张龙昭昭的单人照片发给龙英倩。
龙英倩很快给他回了个大拇指,周云鹤那边也差不多完成了教学,最后嘱咐了一句:“人员任用上问问你姐,她不会真不管你。”
龙昭昭神色得意起来:“当然啦,那可是我姐唉!”
而后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泥鳅似的带着方案跑路,但关门之前,竟然还记得对陆淮比了个住嘴的手势,也不知道他是为陆淮和周云鹤的暧昧关系保密,还是为陆淮口袋里那张名片保密。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陆淮和周云鹤,陆淮顿时生出某种“回家了”的感觉。
上辈子没残疾之前他也是银睿的常客,这儿的一砖一瓦他都熟。
就算后来行动不便,他也会在状态好的时候和周云鹤一起到银睿坐一坐。
这里有一个“童年陈列室”放着少爷小姐们的各色作品,为了捧场,陆南风也送了一幅自己青少年时期颇为得意的画作过来,对彼时的陆淮而言,那幅画是支撑他活下去的一根支柱。
周云鹤关了电脑,食指指节微曲轻声敲了敲,将陆淮从回忆里拉出来。
“在想什么,那么入迷?”
陆淮下意识摇头,上辈子他习惯了不表达,周云鹤花了很长时间也没能让他重新变回那个有什么说什么的快乐模样,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不想再对周云鹤沉默,他有无数话想和周云鹤说。
“突然想到陈列室有我拼的乐高,还有陆南风的画,”陆淮手撑着下颚,很近地挨着,微微仰头看着周云鹤,动作很是亲密。
周云鹤任由他靠近,陆淮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漂亮的杏眼随之一眨,“唉,陈列室里小到纸飞机大到龙昭昭的装置艺术品应有尽有,但好像没见过你的作品?”
上辈子因为药物和情绪压抑着不会问的问题,这下子忽地涌出来,陆淮这才发现周云鹤的爱好似乎过于单薄了,就连陆南风那个工作狂魔都会在闲暇时刻钩上几笔,周云鹤却只喜欢“陆淮”,至多加上一只嘬嘬。
或许陆淮探究的目光太过炽热,周云鹤微微侧过脸,竟然生出了些微退缩的念头。
如果说陆淮的童年是一座由爱筑造的七彩游乐园,激流勇进、旋转木马、摩天轮、海盗船应有尽有,充满了快乐的情绪,那么他的童年就是一块过分贫瘠的荒地。
他的父亲不学无术早早被爷爷放弃,长到二十多岁用一张尚算优越的皮囊骗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结婚生子,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后索性也不装了,大大方方出轨,冷暴力逼迫妻子离婚。
母亲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软柿子,爱情破灭之后果断离婚,出国追寻自己的事业,带走了除他以外的一切。
至于爷爷……那位睿智的老人家也只是放不下自己挣来的万贯家财,想要按照自己的意志捏一个继承人出来,才在他上耗费如此多的资源。
周家每个人都怀揣着野心,都将其他人视作工具,因而自己也成了工具,各自在这名为家庭的黑箱里占了自以为最有利可图的位置,各有图谋。
托这些长辈的福,周云鹤的童年也乏善可陈,不顾个人意志的培训班组、社会活动、成绩单塞满人生的前十八年,没有丝毫值得拿出来展示的部分。
不,或许有那么一点。
十六岁在陆家暂住的那两个月,是他童年唯一一抹清新的淡绿。
穿着小恐龙睡衣的陆淮趿拉着拖鞋跑进他房间,下巴搁在摊开的《小王子》上,睁着一双黑亮的圆眼睛,央着他讲故事。
因为是借住,他没有拒绝。
陆淮不是个好哄的小朋友,他也不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但《小王子》在征服小朋友这件事上战功赫赫。
周云鹤还记得,陆淮耷拉着眼皮将睡未睡,放不下小王子和他的朋友,迷迷糊糊说:“云鹤哥哥我也想要一只小狐狸,还要一朵小玫瑰。”
那时候听见陆淮的话,他只觉得陆家的小孩儿养得太天真,世界上没有小狐狸,也没有小玫瑰。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坟场,身在其中的只有死人和将要死的人。
后来离开陆家的那天,陆淮送了他一朵红纸折的玫瑰和一只折得歪歪扭扭还有点丑的小狐狸。
巴掌大点的两样东西,竟然成了他整个童年唯一值得向人炫耀展示的东西。
但他从来没有向任何人展示过——那不过是稍纵即逝的善意,或许小玫瑰和小狐狸本身都只是陆淮在父母指导下做出来的临别赠礼。
少年时的周云鹤喜欢用黑暗度量周围的一切,但他还是用一个玻璃盒子将这一点点温暖锁在了保险柜的最下层。
贫瘠的土地生长不出健康的根苗,正如十四五岁已经拥有了小兽般敏锐直觉的陆淮不再与他往来。
周云鹤想,其实现在也一样,陆淮不该想要和他在一起,周雨生只是坏在表面,而他……或许内里早就全然腐烂,只剩一具光鲜亮丽的皮囊。
瞬息之间想了许多,但陆淮在面前,他还是竭尽所能藏住了情绪:“银睿毕竟是我的产业,我的作品放进陈列馆容易让别人觉得自己的心血给我作了配,没必要。”
“再说,我那会儿都已经成年了,不符合陈列馆留存‘童年’的理念。”
陆淮常常“哦~”一声,笑说:“那陆南风还挺幼稚的。”
说到陈列馆,陆淮“唔”一声,心动不如行动,拉着周云鹤和他一起去回忆童年。
只是刚欣赏完他和龙昭昭十二岁合作的第一个高达一米二的超大模型,周云鹤的电话就响了。
敢信,晚上九点,老板本人竟然还要因为一通电话回公司加班!996!
周云鹤面露难色,看得出来,他也不想加班。
但周云鹤还是让他走了。
恋爱要谈,但也不能只谈恋爱吧?他陆淮可没那么小心眼~
再说,他还想好好逛一下银睿,多年不来,真的很想念。
银睿虽然是周云鹤名下的产业,但他并不常来,安全起见,周云鹤把值班经理的电话给了陆淮,亲自叮嘱经理十二点之前一定要亲自把陆淮送回家,才回了公司。
陆淮早对周云鹤的好意照单全收,就是有点遗憾——如果周云鹤不回公司加班的话,他就可以搭周云鹤的车回家了。
但现在嘛,他得好好巡视一下他阔别多年的领地。
银睿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八点之后这儿是年轻人们自娱自乐的安全场所,各家家长恨不得把自家成天就知道乱窜的青春期少男少女一股脑打包扔进银睿。
为了满足客户需求,银睿七点之前还有“托儿服务”,招募闲着没事干的大学生做助教专门对付调皮捣蛋学校家里管不下来,并且多次惨遭辅导班劝退的头铁未成年——预约制,最低配置两大两小,但相互开盲盒。
形式之新奇,在刚开始的那段时间狠狠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陆淮初三听说银睿开发这么个新玩儿法的时候,还很想去应聘来着,但因为未成年被婉拒了。
熊孩子治熊孩子,效果一流。
靠这一手,周云鹤“大魔头”的名号在他们这帮“未成年”里如雷贯耳,连着咖位都硬升了个辈,哪怕大家年纪相差其实也就几岁,但就像龙昭昭说的,听见“周云鹤”这三个字就感觉差了辈分。
转了一会儿,陆淮晃荡到吧台想找点儿喝的。
今天没人想要扮演酒保的角色,他就自己榨了两杯西瓜汁抬着去找龙昭昭——他的好兄弟,人生最爱高达,现在肯定在玩具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