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时间尽头》闲亚

7、（七）

　　“行了，就到这里停止吧。”指挥官烦躁地挥了挥手。站立在他旁边的小兵按下了停止键，于是手中平板上的画面停留在了火焰即将烧到严微和许幼怡的那一瞬间。

　　“第几次模拟了？”指挥官阴沉着脸问小兵。

　　小兵看了看屏幕：“第一千六百二十七次。”

　　“每一次她依然都会爱上她？”

　　“是的，每一次。”小兵翻看手中的模拟记录，“我们尝试了不同的故事线，包括不同的年代、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境遇，甚至人为制造出种种阻碍，但是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经受多少痛苦，她总是会爱上她。”

　　“每一次？”

　　“每一次。”

　　指挥官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他又转向另一边，问另一个小兵：“她这边呢？”

　　“也一样。”另一个小兵回答，“无论面对怎样的困难，她都坚定要保护她，就算为此经受再多磨难也在所不惜。”

　　指挥官阴郁地看向前方。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一个比此刻三人所站立的房间要大得多的大厅。房间正中摆了两张床，每张床上分别躺了一个女孩，手脚都被牢牢地束缚着，眼睛紧闭，眉头微皱，太阳穴上贴着电极片，连接着床边嗡嗡作响的巨大机器。

　　在两个女孩的头顶，各自有一块巨大的屏幕，上面被分成数个小屏幕，循环播放着二人脑中模拟过的梦境。

　　指挥官先看向左边的屏幕，每个小屏幕上的模拟都终结于几乎完全相似的画面。在其中一个画面上，严微扑到许幼怡身上，一连串的子弹击中了她，霎时间血流满地——这是一个警匪故事。指挥官又看向右边的屏幕，在其中一个画面上，许幼怡主动抱着严微，二人紧紧相拥——这是一个结局还算不错的民国故事。

　　指挥官的脸色彻底阴了下来。“不用再模拟了。”他干脆地说，“直接处决。”

　　两个小兵面面相觑，右边那个小兵试探性地问：“我们才模拟了三个小时……按照常理，如果模拟十个小时没有一例意外，才可以执行处决……”

　　“帝国军队不需要会产生‘爱’这种情绪的软弱渣滓。”指挥官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小兵的话，“她们早在六岁被选中的时候就应该通过手术切除这部分情绪了！只能说十几年前的技术太不过关，出现太多漏网之鱼。”

　　“可是……”右边小兵还想说什么，但指挥官烦躁地挥了挥手：“闭嘴，赶紧去执行！”

　　“好的，没问题。”左边小兵赶紧应允道，“指挥官您慢走。”他随即深深鞠躬。

　　等看到指挥官的身影消失以后，左边小兵才直起身子来，换了一副无谓的面孔。“指挥官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呗，废什么话。”他数落着右边的那个小兵，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注射器和一瓶药品。他一边将药品抽到注射器中，一边对右边小兵说：“哎，你搞定那个姓许的，我来搞定这个姓严的——”

　　话音未落，一个花瓶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头上，小兵还没来得及哼一声就颓然倒地，手中注射器和药瓶都掉在地上，“啪”地一声，摔碎了。

　　右边小兵放下花瓶，摘下头盔，原来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子。

　　“对不住了。”她喃喃地说，随即在手中平板上飞快地按动了几个指令，然后通过楼梯，快步跑到大厅里。

　　本来还在轰鸣的机器已经停止，床上的两个女孩也缓慢地睁开了眼睛，但都感到头痛欲裂，茫然地想要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绑住。

　　还好这时小兵女孩已经赶了过来，手忙脚乱地先帮右边那个女孩解开了绳索。

　　“阿晚，你怎么在这里？”许幼怡活动了一下被绑得生疼的手腕，一脸惊讶。

　　张晚来不及回答，又快步跑到严微那边，解开束缚她的皮带。

　　自由了之后，严微立刻翻身下床，但身上好像痛了一下，让她皱眉咧了一下嘴。她的脸上有青紫的伤痕，刚才二人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记忆就是幽会时被帝国军队的纠察兵抓住，那些粗鲁士兵对二人丨拳打脚踢，但严微护在了许幼怡身上，承受了大部分的重击。

　　许幼怡飞奔过去，紧紧地抱住严微，她抚摸着那女孩脸上的青紫，止不住心疼地流下眼泪。

　　“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张晚焦急地说，“指挥官很快就会发现我没有执行注射处决指令，帝国军队的纠察队马上就会来抓你们，赶紧跑。”

　　许幼怡看向张晚，脸上显示出担忧而绝望的神色：“跑……又能跑到哪里呢？”

　　严微的脸色也无助起来。只要二人还身处在这个星球上，就绝对逃不脱帝国军队的追捕。

　　“我知道一个地方。”张晚飞快地说，“帝国研究院制造出了一个新的时空黑洞，据说可以穿越到宇宙中的任何一个时空——那是唯一能够逃脱的方法。”

　　严微和许幼怡对视一眼，已然明白彼此的心意。

　　“好，我们走。”许幼怡点头。

　　在张晚的指引下，三人通过量子传输器来到了帝国研究院的一个小小房间。她们刚刚落在地面上，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帝国军队制式皮靴特有的声音。

　　“她们就在这里！快去捉住她们，要不就来不及了！”

　　“你们快走。”张晚焦急地说，“按照科技新闻的报道，只要跳进这个黑洞，就会被传送到宇宙中的一个随机时间和随机空间——不管去哪里，总比被帝国军队抓住要好。”

　　房间的中央，一个人造黑洞发出了诡异的亮光。重力保护罩是关闭的状态，不过一旦被打开，黑洞巨大的吸引力就会把三人全部吸进去。

　　许幼怡紧紧地攥住了严微的手。严微敏锐察觉到，她的身体在轻轻地发抖。

　　“你害怕吗？”严微揽住许幼怡的肩，在她的耳边轻声问道。

　　“我看过这黑洞的报道。”许幼怡说，“时空穿梭有很大的随机性和不确定性，而且会产生一定的副作用，我们没法控制去哪个时间、哪个空间，我们甚至都不能确定是不是能到达同一个时空。”她停顿了一下，又很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而且，副作用就是……有很大的概率，我们会丧失所有的记忆，包括我们之间的……”她说不下去了。

　　但严微已经温柔地抱住了她。“不要怕。”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会牢牢地抓住你，这样我们就不会在时空中失散。”

　　许幼怡用力地回抱她，言语中却还有无法掩饰的担忧：“可是……可是我们万一不记得彼此了怎么办？”

　　“没关系的。”严微看着许幼怡，她的眼神无比坚定，“就算我们暂时不记得彼此，也一定会找到彼此的。”她停顿了一下，又说，“你的记忆里也还残存着刚才那些模拟的碎片吧？每一次模拟，我们都会找到彼此，不是么？”

　　许幼怡用力地点点头，想到刚才模拟中的那些剧情，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些故事，还挺有意思的。”

　　“还行吧。”严微摸了摸脑袋，“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些故事里，我总是在挨揍。”

　　许幼怡笑得更开心了：“可能是因为你昏倒之前就在挨揍吧。”

　　门外突然响起了撞门的声音。帝国军队的人就快攻进来了。

　　“行了，别虐狗了。”张晚一脸不耐烦，“快走吧，你们先进去，我随后跟上。”

　　许幼怡和严微相视一笑，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准备好了吗？”严微看着许幼怡。

　　“嗯。”许幼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二人就这么紧紧地握着彼此，一起进入了那深不可测的、梦幻般的、充满了无限可能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