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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李姨娘含着泪,泪珠儿晶莹,要掉不掉地挂在眼睑里,颇有些欲语泪先来的模样,让简乡侯顾维常就亲自送人回去了,边走还边宽慰道,“秀儿,你也别忧心,妙儿是让道长批过命的,命好着呢,这不还活生生的吗?郑院首说的那话你听在耳里不曾?”

      李姨娘悲悲戚戚的拿着帕子按着眼角,抽噎了一下,“都是妾身没用,未曾照顾好二姑娘,反倒让侯爷为着二姑娘忧心。”

      顾维常真是忧心,他忧心的不是女儿的生死,哦,也不算不忧心,他想得最多的便是这二女儿要是真没了的后果,这两日里心七上八下的跳着,方才阖府上下俱都审了一遍,也没见逮着个人。他别的没明白,活到这份上就指着祖上传下来的爵位过活,他如今还能被称上一声“侯爷”,待将来往下传时,他儿子只能被称一声“伯爷”了,眼见着到最后他们堂堂顾家就落得要同百姓们一样了。

      他能不急吗?就恨不得二女儿赶紧入宫,他要靠着这太子岳父的名头把这个爵位再留上一留,没曾想这接二连三的吓得他都快不行了,算起来都快死三回了,都活过来了,每活一次,他心上都疼一次,也看出来了,“哪里就让你照顾了,屋里那么多丫鬟婆子,都是她们没照顾好。”

      李姨娘满眼的感动,“侯爷……”

      顾维常就喜欢被人这么依赖,好似他极有能耐似的,“嗯嗯,我知的,你且去歇着,我再去往前头看看,也省得府里头被人浑水摸鱼了。”

      “啊!”李姨娘闻言就轻呼出声,捏着帕子的双手紧紧地攀住顾维常的袖子,“侯爷可别吓妆妾身,妾身可怕着呢。”

      他听得舒爽,就欢喜这样儿被捧着说话,当下那姿态就高高在上的表露出来,“怕什么的,有甚么可怕的,有本侯坐镇,这府里都是自家人,有甚么可怕的?”

      李姨娘掩嘴道,“侯爷英武,妾身是知的。”

      这话再加上她眸光流转,活生生的美人儿,就算有顾妙儿那般及笄的女儿,也难掩她的光彩。

      顾维常极为爱怜于她,捏捏她的纤手,安慰道,“回去院子里待着,这落了夜也别出来,省得叫人混入你院里去,好端端的,到叫妙儿受这样的苦处。”这白绫吊得再长些功夫,恐怕就真的见着二女儿的尸体了。

      他可心心念念着要保住这侯府的爵位,无奈朝中无人,还不能亲到官家跟前说话,先前让官家训斥,把他的魂儿都要吓坏了,“妙儿是有大福分的,道长批的命总不会有假。”他嘴上虽这么说,心里还是嫌弃顾妙儿这不知哪里引的人来,竟要这样子吓阖府的人。

      李姨娘哀哀姜凄凄,“侯爷这么说,妾身就放心了。”

      顾维常点头,就往曾老夫人院子去,见丫鬟婆子面上皆有惧色,便挥了挥手让人都退下去,就跪在曾老夫人面前,张嘴便道,“都是儿子无用,叫娘受了惊吓。”

      曾老夫人还真是受了惊吓,头一回顾妙儿没了气儿,大夫来了到把人救活,这活了就活了吧,没想到第二回又没了气儿都在棺材里躺了两日,又活了;又被人用白绫挂了脖子,还活着——曾老夫人都给惊吓得不行,“这、这都怎么一回事,可是审出甚么来了?是府里的人还是?”

      要是府外的人往顾妙儿房里去杀人,岂不是叫简乡侯府的面子都叫人往地上踩?堂堂一个侯府,被人闯入未嫁姑娘的闺房,且这姑娘又是被册封太子妃,被人用白绫挂了脖子,真传到外头去,也不知道外头人怎么想。

      顾维常也是一脸的难色,“未审出甚么来。”

      曾老夫人觉得自个儿脖子处都发凉,谁也不想有人这么就能往自个脖子上挂白绫,想想就可怕,“妙儿可在外头惹了甚么事,叫人都上门……”

      顾维常摇摇头,起身站起来,坐在曾老夫人下首,叹口气,“她自小身子骨便不好,与府里头姐妹也是处处掐尖要强,元娘惯来都让着她的,她又不曾常去外头,就算去也不过是小姑娘之间的不高兴,哪里就值当这般进来杀人?况咱们府里也不是没有人,谁家小姑娘能这么闯入府里?”

      曾老夫人想想也是,可还是觉得脖子处发凉,“那、那如何是好?”她到这个份上了,就想着享享富贵,不想去操心甚么了。

      母子俩思来想去的,也没个办法出来,到是洪大伴使人进来问,“顾侯爷可在?”

      顾维常顿时打个机伶,赶紧就出去见人,同那小太监躬身说道,“大伴可有事?但请吩咐。”

      小太监见他这般“恭敬”,到往后退了一步,将洪大伴的话就说了出来,“大伴说您府上可不成,再这么住着,恐怕要叫太子妃丧了命,不如请太子妃去了皇庄上住着,不知顾侯爷意下如何?”

      顾维常当下就觉得十分棘手,他自家的女儿就要嫁入皇家,这出府去住,着实会引人侧目——偏他拒绝不得,一来是怕顾妙儿真死在府里,他家泼天的富贵就打了水漂,二来洪大伴这么说,定是不容他拒绝的,“哎,还是大伴想得周到,还是大伴想得周到。”

      顾维常到了洪大伴跟前,殷勤得很,暗里还塞了银票给洪大伴,“还望大伴多照顾着些,小女她鲜少出府,如今到了外头,恐怕一时不习惯。”

      洪大伴大大方方地就将银票收下,手指抹过鼻尖,尖着嗓音道,“顾侯爷且不必担忧,庄子上自有伺候着,不会叫太子妃再遇着这等可怕的事,但得咱家令人收拾好了,便过来迎了太子妃过去小住。”

      顾维常闻此言,还有些惊愣,“大伴,这不是……”晚上就走吗?

      这话终究是未问出口,他恨不得顾妙儿这夜里头就走,只要他还是亲爹,只要她还活着,这简乡侯府泼天的富贵就少不了。现下儿他最怕的就是顾妙儿活不了,这多待在府里头几日就叫他多担忧几日,简直愁得头发都掉了许多,那簪子都快挽不住了。

      洪大伴凉凉扫他一眼,“怎么着,顾侯爷这么急?”

      那一眼,把顾维常看得心惊肉跳,赶紧否认道,“不急不急。”

      洪大伴“嗤笑”一声,一甩拂尘,便走在前头了。

      顾维常亲送到府门口,待得洪大伴一行人走远了,他才舍得直起腰来,又慌忙往额头擦擦冷汗,转身进了府门,就令门房将大门关上。

      “大哥,大哥……”

      他刚往里走几步,就见二弟顾维庭小跑着过来,这一声声的喊着让他的心立时就绷了起来,慌忙问道:“可是妙儿又不成了?”

      顾维庭被问得一脸惊吓,“大、大哥,妙儿不成了?”

      顾维常见他这副蠢样子,踢他一脚,“还不快说,到底是怎么了?”

      顾维庭抱着自己的脚呼疼,“大哥你也真是的,怎么出口就说妙儿不成了,她现下好好儿的呢,怎么就不成了?你呀也别吓自个儿,我瞧着这个事儿可真邪乎,妙儿头一回撅过去时到醒来是一日辰光;这第二撅过去在棺材里躺了两日辰光就让人挂了脖子,我想着是不是有人算着这日子行事的?”

      顾维常这二弟在大理寺任文书一职,平日里管不上断案之事,就只掌管案子档案,最喜断案,也时常有惊人之语,“大哥,你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顾维常听得火起,这脸都听得黑了,“你胡说八道甚么话,你这是盼着你侄女早死吗?”

      顾维庭一脸的委屈,“大哥,你这是说哪里的话,我哪里会盼着侄女早死?咱家的富贵还得靠侄女呢,你可真是讲话都不带喘气的,是生生要将事儿往弟弟我身上推呀?”

      顾维常瞧着不争气的胞弟,胸口都疼,“算了算了,你不跟你这样的糊涂人说话,赶紧回去歇着吧。”

      顾维庭十分不服气,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自个儿慢吞吞地回了二房,把事儿还跟二夫人王氏说了,“你说大哥这样的糊涂人还好意思说我糊涂,分明是妙儿被人算着日子弄死呢,我好心儿提醒他,被他一顿发作,真真的糊涂人!”

      二夫人王氏听得张目结舌,“二爷,您这都哪说的话呀,甚么还算着日子弄死?二侄女不是自个儿活腻上吊吗?”

      顾维庭险些叫妻子给噎着了,想他天纵英明,三两下就看出二侄女定是被暗害,偏这府里头主事的大哥是个糊涂人,这身边的妻子又是个大惊小怪的,“甚么活腻了上吊?你们活腻了,她都不会活腻了。那么掐尖要强的小姑娘,还没入皇宫就寻死,她脑子坏了?”

      二夫人王氏想起前两日女儿又在顾妙儿面前吃了亏,还叫老夫人给训斥了,心里头呀这火就下不去,“她不就是脑子不好嘛,有那样的姨娘,又有那样的……”当着丈夫的面儿,她没把顾侯爷也脑子糊涂的话说出来,人家亲兄弟能说,她要说,丈夫也是不高兴的,就轻叹了声,“宫里头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怎么就册封了她?”

      顾维庭想着这太子妃之位,那得多风光,也不是寻常人坐得住。想着外头的流言流语,官家给太子立的太子妃是庶女,还是他们家这种在朝中没甚么地位的,真叫人猜不透是个甚么意思,况外头还说太子身子骨不好常年吃药,也不曾在朝中领事,他那些个兄长早在朝中领了事,偏太子到叫官家看得紧,一直养病呢。

      想当年官家入主东宫,那岳家还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后来官家坐稳大位,岳家也给扬了灰,太子便是当年的太子妃难产而生,据说太子妃难产时,官家正在待登基大礼呢。

      他越想越觉得这中间夹杂了无数的阴谋,指不定官家就待着太子他……他赶紧摇摇头,不敢把这凶残的想法说出口,“恐怕真是道长批的命是对的,这不,二侄女还活着呢。”

      二夫人王氏撇嘴,一脸的不信,“那什么道长的,我先头儿可见过,哪里有甚么神通,还批命呢。”

      顾维庭当下便来了劲儿,“甚么,你还见过那道长?”

      二夫人王氏一脸的得意,“不就是街头卖艺的老杂毛嘛,别瞧他如今仙风道骨的模样,前头他可胖了,道观就在我家边上,我小时还时不时地去玩过,谁曾想,他到成官家眼前的红人,官家样样儿都要他掐指一算。他先头还有个伴儿,听说他打不过他那个伴儿。”

      顾维庭听得额头冒汗,赶紧“嘘”了一声,“我的奶奶哎,可别说,可别说,要是话传到外头去,咱们可吃罪不起。”

      二夫人王氏嗔怪地斜眼他一眼,“我不是那等子不知事的人,这等话绝不会在外头说。”

      顾维庭叹口气。

      二夫人王氏有些惆怅,“怎么这泼天的富贵就往二侄女身上掉呢,她个病秧子的,还不如落在咱们女儿身上,大伯他好歹还有爵位,咱们二房有甚么?”

      顾维庭也给说得有点心动,可心动有甚么用呢,这事儿还得官家说了算。

      外头甚么话都有,反正顾妙儿身体里的老太太听不见,她的魂儿上了人家的身,估摸着离不了,她也就躺着,老太太她很是心塞,汤汤水水的都往嘴里送,锦红伺候得很好,都让她觉得自己是那大门派里过年节祭祖的大肥猪,养肥了就等着杀了吃肉的。

      大概是怕她真出甚么事儿,连夜的就给她安排了另一处小院住着,小院里可不像她先前的居所,一时大收拾都来不及,只得稍微收拾了下就让她住进去了。

      她到是没有甚么怨言,只怨还该住在原处,叫别人给她一刀子就行了,当然,可千万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叫她硬生生地疼上个几天才死,那才是受罪,要不就是她没死成,硬生生地疼上一段时间,还凄凄惨惨地躺着受罪,怎么想都不划算是吧?

      她老太太脑子就很糊涂,不想活了的,怎么就叫她又活过来了?活在一个小姑娘身上,人家还是个太子妃?她这两日总算是明白一点儿道理,人家小姑娘没了性命,她占了人家的身体,还占了人家的未婚夫,未婚夫还是太子,都叫甚么事儿?她老太太混江湖的,混得很有名气,江湖是甚么个东西,是个草台班子,人家是干朝廷的,她能不哀声叹气吗?真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锦红见状,还当她不喜这院子,“姑娘您且歇着,婢子去收拾一下,也好叫姑娘歇着舒服些。都是那起子人,怕是嫉妒姑娘的福气,非得要暗害姑娘不可,姑娘您可得好好的活着,非得叫她们个都羡慕死不可。”

      顾妙儿就当没听见,她老太太的心思呀可不在这些,睡又睡不着,就张着眼睛看锦红支使丫鬟婆子再打这屋收拾过一回,还将原先院里的东西也搬了点过来。锦红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人,一个个的安排好,哪里是她自己收拾,都是她叫别人指挥,看得老太太觉得挺乐呵。

      丫鬟婆子收拾好,锦红还特特儿地检查了一遍,才让人出去,她则坐在床沿,拿着帕子替顾妙儿抹脸,抹着抹着她就掉眼泪,“姑娘也不知是得罪了谁,叫姑娘受这样的苦,要是颈子上留了疤得如何是好?都是没廉耻的混账东西,自个儿本事不成,到用这样的手段来逼姑娘,姑娘您可别怕了,您可得好好儿的进宫,到时叫她们都跪在您面前,您呀叫谁抬头谁才可抬头,叫她们好好儿看看姑娘您是怎样的高高在上,叫她们都是有攀扯不上的!”

      顾妙儿听得耳朵发懵,她老太太还未见过这么能说话的人,就由着她在那里忿忿说,还添了两回茶水,这偏丫头的嗓子极好,这么忿忿地说了半天儿,都不见哑了嗓子。她老太太手有点痒,就想往锦红哑穴上点点,也好求着片刻的清静。

      锦红越说越来劲,“姑娘您性情好,脾气又好,她们呀都是嫉妒您。您呀成为太子妃,不晓得这京里添了多少个红眼病来着,那是殿下,太子殿下,您呀要是不下去手,婢子给您出气都是成的,当然,叫殿下出手就更好了,更叫她们个个儿的气死……”

      她说得越多就越像那么回事,听得躺在床里身无可恋的老太太都乐了,这一乐,就牵动了颈上的伤痕,就疼得一打哆嗦,老太太嘛不敢笑了,她怕疼。都说怕疼怎么练武,这练武是为了不怕疼才练的,武功越高,人都打不过她,她才不会疼呀,就这么简单的道理。

      锦红特别伶俐,立时就替她抹药,“姑娘可别动了,婢子瞧着这伤痕都害怕,姑娘您还真叫那道长说对了,您命硬!”

      这是好话吗?命硬?顾妙儿动了动眼珠子,记得以前也有个在江湖混上的破烂道士说她命硬,就好奇地看向锦红,努力地挤出话来,“甚、甚么道长?”

      那嗓音粗哑的,叫锦红一听,泪落得更凶了,她自个儿拿着帕子抹抹药,“姑娘您可受大罪了,真受大罪了,这声音听得就不好呀,真受罪了。”

      老太太喉咙里都疼,药是喝过两轮了,没甚么感觉,反正还是疼,“道、道长?”

      锦红将药收起来,将手擦了擦,“姑娘您是说道长?”

      老太太她想点头,又怕疼,就看向锦红。

      锦红一拍腿,“姑娘,您都不记得那位道长,就是大大有名的那位清风道长呀,官家事事儿都信他,每逢大事儿都得让道长起个卦,钦天监那头都快嫉妒死了。也是道长批了您的八字,说您命硬,同殿下很是相配,听闻官家下了赐婚的旨意后,殿下身子都好了些。”

      老太太她听得一愣一愣的,清风道长她熟呀,那家伙坑蒙拐骗的,又是个没甚么本事,叫她三两招就给制服了,后来还想拜她为师。她老太太什么人呀,会收那起子甚么徒弟吗?断然不收的,后来就渐渐地没了消息,没曾想,如今还听到他的名头,顿时就有点反应不过来,“嗯?”

      锦红见她一脸的疑惑,也不觉得奇怪,只当她给惊着了,就把清风道长再说了一回,“您都忘记啦?是婢子陪着您去的,把八字送往道长跟前的,那里头可严实着呢,可不许咱们进去,咱们是花了银子买通了小道长才将帖子送进去,就这还花了姑娘您两百两银子。说来这两百两银子是姑娘辛苦攒的,就这么送出去了,不过送得可值了,太值了!侯爷也是偏心,就将大姑娘与三姑娘的八字送过去,就是没想过送您的,也是咱们有办法,这不该是姑娘您的,就是姑娘您的,谁也抢不走这泼天的富贵!”

      老太太她听得直眨眼,锦红还在那里说,“姑娘您放心,婢子总是一片忠心的,谁也抢不走婢子待姑娘您的忠心。”说罢,还拍拍她自己的胸脯,拍得是“啪啪作响”。

      老太太看得都替她疼,胸前就没三两肉的,还这么拍,恐怕拍得都没了肉儿。

      锦红表完忠心,就去外头问人,“姑娘的药煎好了不?姑娘喝药的时辰快到了。”

      外头自有婆子应声,“锦红姑娘,药就煎好了,端会儿就端过来。”

      锦红十分满意,又望望这个院子,不由撇撇嘴,这院子还真是偏,若非是她同姑娘来了此处,还真不知道这府里竟还有这样的院子,刚要扬声再说些什么,就见着顾元娘过来,身后还跟着丫鬟婆子,丫鬟婆子手上不是捧着东西就是提着东西,分明是送东西过来,这叫她立时眼睛一亮,赶紧就迎了上去。

      “大姑娘,您可来了,我们姑娘可盼着您呢。”锦红张嘴就说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非把她家躺在床上活受罪的姑娘说成盼着长姐过来。”

      顾元娘眉间染了一丝忧色,“你们姑娘可好些了?”

      锦红叹气道,“到还好,恐是昨夜里吓坏了,都说不出话来。”

      顾元娘往里走,见着躺在床里的顾妙娘,那眼泪比锦红还夸张,就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二妹妹,你可受苦了——”

      顾妙儿她个老太太被人哭得莫名其妙,一来她是受了苦,她所谓的苦就是没死成,就别人眼里她是大难不死,完全是两个极端,这哭就哭吧,眼泪还落在她身上,真叫人受不住——她老太太可没功夫劝人了,这会儿也劝不了,嗓子眼都疼,说话都是费老劲儿的。

      她就朝锦红眨眨眼,锦红也跟她眨眨眼睛,眼神是对上了,但完全没用。

      “大姑娘,您可别哭了,二姑娘知道您的,”到是顾元娘的丫鬟锦春就心疼自家姑娘,将她家姑娘给扶了起来,“二姑娘晓得您是担忧她,可您也要顾着自个儿身子,这几日来,您一直是殚精竭虑地替二姑娘操心,生怕二姑娘这身子骨就、就……你的心意二姑娘是最知道的。”

      她说着就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平安符,朝着躺床里的顾妙儿道,“二姑娘,我们姑娘大清早地就去观音庙替您了符,您放在枕头底下定会一切安好的。又怕您住在此处不习惯,还送来了姑娘素来用惯的物件,还望二姑娘收下。”

      锦红心下嫌弃这平安符,谁不知道她家姑娘最喜金银玉器,没的收这样的玩意儿,当然,就外头丫鬟婆带过来的东西,她都一一收下了,就下了逐客令,“大姑娘且回吧,我们姑娘是晓得大姑娘心意的,只现下儿我们姑娘还得歇着呢。”

      锦春闻言,到想替自家姑娘出头,可见她家姑娘收了眼泪起来,她也就在后头跟着人出去了,这回上路上心里还替自家姑娘不平,“姑娘,这锦红也是猖狂惯了,竟还敢这般待您,真真儿是尾巴都天上了。”

      顾元娘轻轻道,“你们打小儿就进了府,都一样儿的,怎的就这般说话了?她是二妹妹的身边人,二妹妹接二连三地不好,她定是也怕了。”

      锦春在心里冷哼,她锦红哪里是怕了,分明是猖狂了,可她家姑娘这眼神儿不大好,总觉得世上的人就没那种坏了心肝的,就比如大姑娘的婚事上,让二姑娘给坏了,也不见大姑娘说半句不好的。她有时候真觉得她家姑娘是个活菩萨。

      “姑娘说得是,婢子受教了。”锦春赶紧道,“二姑娘这颈子上的伤痕可真吓人,昨夜里婢子不曾瞧见,现下儿就瞧着那么紫黑的一圈,真真是吓人。”

      顾元娘上辈子就被吊起的,她晓得那种痛楚,看见顾妙儿颈间的伤痕,就觉得自个儿颈子都疼,那屋里她是待不得了,也就顺着锦红的话出来了,被自个丫鬟这么一说,她又觉得仿佛颈子被那白绫给揽上了,双腿还被迫踢开脚下的凳子,一个人晃荡着,疼得舌、头都往外伸得老长,挣扎得双腿乱踢,但没用,还是死了。

      她张开眼,发现自己并未死,竟回到了自己年少时候,那时候,她还待字闺中,为着二妹妹掐尖要强的非要她不对付而难受,她素来是个泥性子,总觉得自己是长姐,要让着妹妹们,不曾想,到叫自己摊上个祸事,还被人给生生吊死了。

      “你别说了,”顾元娘喝止她,面上有些不好看,“别提这事了,还想再受审?”

      锦春难得见姑娘疾言厉色,当下就噤了声,跟着姑娘走了几步,她又悄悄地打量她家姑娘,见她面上稍微和缓了些,便悄声道,“姑娘,那杜姑娘让人递了条子给婢子,姑娘可要看看?”

      “不要!”顾元娘嗓音突然飙高,不光她自个儿吓了一跳,连带着将锦春也给吓了一跳,她知道是自己失态了,赶紧收拾了脸色,压低声音对锦春道,“你且将东西都烧了,再去寻了杜姑娘,将我前些儿送她的络子要回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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