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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枭啼 ...

  •   “这样想也毫无益处。”卢法斯微笑着回应来自兄长的诘问,“我已经两足深陷于血泊之中,要是不再涉血前进,那么回头的路也是同样使人厌倦的。”

      再走下去,才是真正不能回头了。布莱姆憋住了他想长长叹出地那口气——叹气太不合时宜了,他想,于是他只是眯起眼睛,抵御会议厅格外刺眼的吊灯灯光。

      “我不劝你回头,卢法斯。可是再在这血腥之中跋涉又有何意义呢?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他顿了顿,“即使没有噬魔戒,也没有人能动摇你的权力丝毫。”

      “一切?”

      “这世上没有人能要求更多。”

      “不,不。还远远没有达到一切。”

      藏身于黑袍中的卢法斯突然踱步起来,在没有铺地毯的冰冷地面上踏出焦急、快速的脚步声——那声响如果细听,还能听出一种迷信的癫狂,惊醒了宴会厅外窗棂上枭鸟。它们凄厉地叫着,扇动着翅膀飞回了远处昏暗的林中。

      窗外巍峨的城堡的岩石墙壁上,两把火炬熊熊燃烧,竖直的火焰被枭的翅膀震动得摇晃起来。布莱姆注视着摇曳的火光,低垂下眼睛,不经意地流露出真诚的神色。通常来说,他的诚实会令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为之动容。

      “那么,你还想要些什么呢?”吊灯的光线明亮得如同白昼,像是天花板上被人悬挂了一面镜子,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你要我与德古拉家的夏洛特联姻,我照办了。你要我们助你推翻先王登上王位,我也义无反顾。坐在这片土地的这座城堡的这个位置上——如今你还缺什么呢?”

      同样被灯光照射的卢法斯停下了来回踱步,仪态优雅地走向窗边,可是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暴露了他身上豺狗一般残暴、贪婪的本质。他的影子落在窗子上,上面倒映着他与布莱姆的身影。玻璃的倒影中,他的哥哥抬起了头,他身姿挺拔,英俊的五官展现出冷漠的神情,可是不能盖过他眉眼间一丝不苟、义正言辞的坚定,像一只猛虎那样威严,只是受了重伤,于是苟延残喘着失了气度。卢法斯很满意那张熟悉的脸孔上介于半死不活与困兽犹斗的神色,于是他就盯着那倒影看。

      布莱姆同样盯着他们的倒影:“你我都很清楚,我是输家。我的妻子、后代都是你的傀儡。我对你不是敌人,不是肘腋之患,而是丧家之犬。如果你愿意,大可毫不客气地运用你的权力,把我送进坟墓,只需说一句是你的旨意,便顺理成章了。”

      “坟墓?不——我不会这么做的。”卢法斯转头,对兄长露出一个与他的年龄、地位都毫不相称的甜美笑容,“我不会使自己沾上罪恶,把你送进坟墓去享受永久的安息,自己却担上这罪行的忧虑的。”

      “你要这可怜的丧家之犬永远地和你一起受永生的折磨,不得一刻的安宁的话,便这么做吧,我的弟弟。我又能做什么呢?”他慢悠悠地说道。这语气使卢法斯失去了兴致。

      “以不义开始的事情,必须要用罪恶巩固它。我们已经犯下了错误。”他走向了卢法斯,在他身前一步之遥的地方望向窗外。从那看下去,只能瞧见大门左右两座高大的石制阶梯,它们一步一步向上攀沿,最终在一处平台相会。于是他接着说道:“这是一座很奢华美丽的城堡,但是在光天化日下,这里只有压迫、欺骗、敲诈、恐惧、债务、痛苦。你不怕在你看不见的最深的地底处,它只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华厦?”

      “你爱说教便说教吧,哥哥。不过你也知道,我是不会听的。”卢法斯脸上依然保持着令人发怵的天真笑容。

      “在这座城市里,我看不到一张心悦诚服的尊敬我们的面庞。有的只是对于压迫与奴役的服从。”

      “那是对权威的赞美。”他像是在聆听美妙音乐那样闭上了双眼,然后又睁开,红色的眼睛在长袍的帽檐下显示出更欢愉的笑意,“镇压与奴役是唯一经久耐用的统治之道,哥哥。它们像鞭子一样,让马匹行驶在我们想要的方向。”

      布莱姆面无表情地屈下一只膝盖,低头跪在他兄弟脚下的黑色长袍边上。

      “我已经尽到作为兄长劝诫的责任。”他缓缓说道,“那么此后,我会忘记你是我的弟弟,而把你当成君主来效忠、敬爱。”

      卢法斯看到他垂首跪下,脸上却挂着一副淡漠的事不关己的表情,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笑声。

      “你真的甘于屈居于我之下吗,哥哥?”他弯下腰,藏在黑色袍子下的笑脸逼近了眼前这个与他面容相仿的男人,“你甘愿扮演一个为人操纵的犬马,一个失去尊严的傀儡?”

      “你我都很清楚,我是输家。”布莱姆又重复了一遍先前说过的话。

      “那么便遵从输家的本分吧,阿鲁卡德公爵。”那张笑脸发出与之相悖的嘶哑声音,让窗外的风也调转了方向,“务必要完成任务,把噬魔戒带到我的面前哦。”

      公爵的脸色毫无变化,相反甚至缓和了一些。

      “我只有一个请求,陛下。”他弯下腰,拿起卢法斯衣袍的一角,吻了下去,“此次任务后,恳请陛下不要再传召我。我不愿再出现在帝孚日,惹陛下心烦。”

      卢法斯欣赏这个请求,更欣赏它背后丧失斗志的认命的懊恼。的确,一旦拥有了噬魔戒,他便不再需要借助哥哥强大的力量,给哥哥更多露脸得势的机会了。尽管那个预言——

      “你是镜中的国王,清水里的月影,世人都当它是一个梦——祝福!未来他将尊你为君王,而他的子孙却要称王。”

      他回想起不快的事,露出厌恶的表情,可是那表情只维持了一瞬,布莱姆跪在他眼前恭顺的模样让他意识到这位备受尊崇的公爵、他的兄长并不像原先他以为的那样巍峨不动。这令他的心情舒畅了许多。再说了,子孙——他想——他的妻子和女儿,如今不也牢攒在我的手中为我是从么?

      于是他换上了一副佯装惋惜的面孔,语气轻快地说道:“你真的愿意放弃我们苦心经营的这一切?对于我们家族的荣光,我可是很看重的。”?
      “我想我除了看不到头的绝望以外,”布莱姆此时突然抬起了头,微笑了起来,“什么也没有放弃。”

      “那便如你所愿吧,阿鲁卡德公爵。”

      卢法斯扭过头去,傲慢地说道。他们都沉默着,不再说话。死沉的黑暗中,枭啼又一次响起了,像是打破寂静黑夜的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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