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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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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蘅接到盖了章的调令通知分外仓促,一拿到调令就要他即刻启程前往江南道,前后不过几个时辰。
卢氏命着下人收拾着行囊,望着住了一个多月的宅邸长叹道:“每次回来盛京总要匆匆离去,就不能多留一段时日么?”
对此,谢蘅亦很是无奈,“陛下降下的旨意哪有转圜的道理?比起这道调令,我反倒更担忧阿意。”
卢氏一怔,默然无言。
谁说不是呢?谁能想到向来得帝王宠爱的太子有朝一日竟然失势,被禁足于东宫之中,许是这个缘故,关于谢蘅的调令也来得奇快,似乎是不想将谢家人留在盛京。
谢浔安听着爹娘二人的谈话总觉得后背一阵泛寒,从最初见到盛京奢华的惊艳到而今的抵触心态,其实他和谢枝意一样,并不喜欢盛京。
“爹,娘,阿姐也跟我们一起走吗?”谢浔安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谢枝意。
谢蘅无奈摇头,“昨日只听说阿意和太子一并禁足,我也不知她是否会回来。”
谢浔安拧紧眉宇,“可是……倘若我们走了,不就把阿姐一个人留在这里了吗?”
就好像多年前一样,他们将谢枝意留在了那座皇城之中。
他们分明是最亲密无间的家人,却总是忍受着分离。谢浔安这句话并没有怨怼之意,毕竟谢枝意留在宫里的那年他还尚未出生,后来发生的许多事情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
他只是……心脏难受得厉害。
行囊收拾齐全,就连谢枝意的东西也让人一并收拾,假如她能回来一家人一起走也好,但若是不能回来,这些东西就放在谢宅。
正这么想着,谢宅外停下一辆马车,绿禾扶着谢枝意下来,正好迎面撞见正欲离开的谢家人。
谢浔安最先发现谢枝意的存在,迫不及待唤她:“阿姐,我们在这里!”
他们已经坐上马车,还未离开就是在这里等候,可落在谢枝意眼中却仿佛他们已经收拾齐整正要离京,并不在乎是否要等她。
心脏像是破开一道口子,灌进无数冷冰冰的风,她只觉得一颗心浮浮沉沉搁浅在寒冰之中,就连唇色都苍白得吓人。
“阿姐快来,我们一起走!”谢浔安跳下马车去接她,刚牵上她的手,触碰到一片渗骨的凉。
他没有撇开,反倒将自己温热的掌心贴了过去,“阿姐,你的手好凉,我帮你暖暖。”
他的眼瞳一如既往澄澈,不谙世事,似乎真的只在乎她,生怕她冷了病了。
迟迟未听见谢枝意出声,谢浔安担忧皱眉,“阿姐,是不是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吓到你了?还是你的病还未好?”
她的病早就好了,不过是思虑太多,尤其是见到眼前这一幕。
只是到底她什么都没说,任由谢浔安牵着坐上马车,唇角想要牵起一抹笑容,却愈发艰难,“没什么,你们现在就要走是吗?”
“是啊!”
谢浔安不假思索应答,谢枝意也因着他这句话身子变得更为僵硬。
卢氏从谢浔安手中将她的手牵过,担心极了,“阿意,你回来了就好。”
然而,出人意料的,谢枝意却将她的手从卢氏手中抽离而出。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触极深,她的身体流淌着谢家人的血脉,可是,似乎也只是这般了。
卢氏还是第一次被女儿这样冷落,一时之间不是如何是好,她不安看向谢蘅,谢蘅却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耳语,“恐是刚从东宫回来心绪不宁,先别打搅她。”
卢氏只能按捺下心底的各种不安,不敢去问。
车架一路朝着盛京城门而去,无人可知,由林昭为首的一群人悄然跟踪在这架车马身后。
盛京城楼,旌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林昭的瞳一沉再沉。
“大人,公主快要离开了,显然并没有回头的打算。”
身边之人提醒着林昭,林昭的心情亦很复杂。
他跟着太子萧灼太久,太明白他的城府有多深,可偏偏这样一个人总要用这样迂回的手段不断试探着谢枝意,只为了她的那颗心。
他故意画地为牢,将自己落成今日这幅局面,又伪装成良善之人放她离开。
他在赌谢枝意是否会为了他回头,而今看来,太子恐怕……
林昭攥紧手中长剑,声音沉沉,“再等等……”
他不愿相信,谢枝意真是那样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马车已至城门口,守城的人正在一个个检查身份,待检查到谢家这辆马车时,破天荒的,谢枝意却从车中钻出。
卢氏大惊,“阿意,你做什么?”
车外日光绚烂,落在她那张姝丽的面容上,她似乎沉思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轻声道:“爹,娘,你们先去江南道安置,我要过一段日子再去。”
此话一出,卢氏脸色骤变,“阿意,你该不是——”
谢浔安对于她突然的决定分外吃惊,谢蘅微微眯了眯眼,脑海中划过一个答案,“是为了他?”
谢枝意苦笑,“爹,娘,若非他首肯,今日这皇城我定然是出不来的,更不必说陪着你们去江南道。可是……他现在的局面你们也知晓,我若是在这个时候离开,不知他的情况还会有多么糟糕,纵然我到了江南,也不会安心。”
她对萧灼的感情很复杂,根本说不清楚,不是纯粹的男女之情,毕竟她曾经是真的在心底将他当过兄长的。
三年前已经抛弃过他一次,这一次无论如何她也做不出来那样的选择。
左右今后还会去江南的,只是现在的她更想留下来陪着他。
谢枝意向来有自己的主意,卢氏原本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谢蘅阻止,“罢了,你要留下就留下吧!”
卢氏不满,“夫君,您怎能让她留下呢?万一宫里那个人……”
她怕极了,怕萧灼的事情引起帝王盛怒最后牵连到谢枝意身上。
谢蘅却长长叹了口气,“我们谢家得过那么多的好处,你以为这是凭的什么?”
是陛下的另眼相待吗?
当然不是。
这世间有那么多比他更有才干、圆滑世故之人,不论为人处事都要胜过他百倍千倍,凭什么只有他能够在这个位置上一直顺风顺水,甚至这么多年同僚都极为友善,不曾下过绊子,无非就是东宫那位做的。
卢氏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她也享受过这样旁人没有的恩泽,但只要一想到这样的顺遂是女儿换来的心里更是空落落一片。
谢浔安可不管这些,他直接攥住谢枝意的手,表情并不赞同,“阿姐,你不能留下。”
他将碎裂的玉佩递到她手里,薄唇紧抿,“这枚玉佩是你那日刚给娘亲,离宫前撞到了一个宫人碎成两半。”
“阿姐,我不认为这是一场巧合。”
谢枝意惊讶,从荷包中将那枚玉佩取出,确实如谢浔安所言碎成两半,可是,单凭这一点并不能说明什么。
她将荷包还了回去,认真道:“浔安,我和陆大人之间的婚事已经退了,不管这玉佩是丢了还是碎了,都与我无关。”
谢浔安也知道这个道理,可他总有种不详的预感,或许长姐这一回去,这辈子都离不开那个人。
“阿姐,你别走,我们一起回江南,好不好?”
谢浔安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姐姐,纵然两人认真算起来相处时间只有寥寥三年。
谢枝意却选择放开他的手,“浔安,去了江南好好温书,等过段时日我会去找你。”
她的声音温柔如风,似暖阳晨星,谢浔安明白她已经做了决定,显然她也是深思熟虑过。
“阿姐,要不然……我跟你一起留下好不好?”
她摇了摇头,纵然再多的不舍,却也知道他不可能留在这里,“你是谢家的嫡子,谢家今后还要靠你。”
那你呢?
谢浔安想要问她,话到唇边却再也问不出口。
因着这句话,他隐约觉察到她似乎不再留恋谢家了,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守城的护卫搜寻过前面那架车辆,终于轮到谢家这里,行过礼后,谢枝意往后退了一步,眼睁睁瞧着这辆车离开。
三年前,她亦是坐上这架车去往千里之外的江南道,三年后,她却主动从这辆车上下来。
绿禾不明白谢枝意为什么这么做,但不论主子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都会陪着她。
“公主,我们现在就回东宫吗?”
谢枝意轻轻摇了摇头,“不必着急,你去另外雇一辆马车,我要出城。”
绿禾惊讶,这个时辰出城做什么?
还未等她照着谢枝意的吩咐照做,正好另一辆马车匆忙赶来,马车停在她跟前,随即车中之人走了下来。
陆乘舟行色匆匆,站定后视线方落在谢枝意身上,诧异开口:“公主怎在此处?谢大人呢?”
“他们已经离开了,是我自己要留下来。”
听了这话陆乘舟面露遗憾,“我本要送谢大人一程,未料今日临时有事耽搁了时辰。谢大人他们去了江南道,为何公主不一并离开?”
谢枝意却并不想解释这件事,而是对绿禾道:“马车之事还不去办?”
绿禾讷讷点头正欲寻车,陆乘舟上前一步,正色道:“公主若是不嫌弃,在下的马车可以借公主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