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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俱是故知 ...

  •   第二章  俱是故知

      那少年书生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却一柄折扇就架住了小杨能劈开人脑袋的手,于大人看了,也不由得心惊。

      若这人是和刺客一伙,今日真难善了了。这小杨显然不是青年书生对手,于大人不通武工力,但也是能看出来,少年书生云淡风轻,小杨却涨红了脸,就知道孰高孰下。

      小杨待要继续使力,却听马车里那人叹道:“小杨,罢手吧,你不是这人对手,再较量下去也是丢人。”

      小杨闻言一怔,随即收回了手,垂着头退回到马车边。

      那少年书生乍然失了对手,却也不着恼,只是笑着道:“多谢兄台,承让。”

      小杨一言不发,却听车内那人淡淡地道:“没什么承让的,小杨工力夫不如你,眼见得到的事情,再说承让,岂不虚伪?”

      少年书生愣了一下,随后便笑道:“正是正是!我却是虚伪了。”

      于大人在一旁,也听得出车里那人并非纯然针对少年书生言道承让的事情。怕是嫌他碍事,阻了小杨杀掉那些个刺客,才出言相刺,说他是虚伪的妇人之仁。想必那少年书生也知道这点,不想生事,才言语退让,这般气度,倒是难得。于大人不由对那少年书生暗暗点头。

      这少年书生和那小杨看起来年纪仿佛,形貌气韵却完全是大相径庭。于大人对小杨也颇有些赞赏,见他此刻站在马车边,带着些懊丧的神情,心生叹息。

      车内那人却似可以瞧见车外小杨的神情,转而温言安慰道:“小杨,你在我身边学艺也只有三四年,听那书生呼吸,怕是自打三岁上就开始练工力夫了,你比不得他原也正常。若是不服气,加倍努力就是了。”

      小杨听了,果然脸色好看得多,抬眼看着那少年书生,眼睛里也带着挑衅。车内那人又道:“行啦,这会儿咱们也耽误不少时间了,你还和那书生歪缠什么?”

      车里那人仿若真的能看到外面情形一般,于大人暗想,这人必定十分了解小杨。那少年书生却是一脸好奇,直盯着那严严密密挡住的车帘。

      眼见着小杨转开了眼光,不再理会他,那少年书生有些不甘的模样,也不和小杨搭话,只向车内那人道:“唉呀,怎么能说是歪缠呢?打从在下走到这儿,也才说了两句话呀。在下倒是觉得,车内的兄台言语与他人颇有不同,有趣得紧。相逢即是有缘,兄台何不停车暂相问,在下倒是想要与兄台相交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尊驾没听说过么?”车里那人道,十足不客气。

      那少年书生也知道方才阻拦小杨杀人,已经是得罪了对方。这么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物,若是认真得罪了,可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这话却让他陡然升起一股斗志,偏生就是想结交那车里的人。他便又要开口。

      于大人对那书生颇有些欢喜,不愿见他惹麻烦上身。又见那书生犹不自知,还想开口,忙道:“方才真是多谢几位相帮!于某感激不尽!此刻空口白牙也没得报答,各位的恩情于某都记住了,日后定当回报!”

      少年书生并没有出什么力,自然不好答话。小杨也一言不发,只过了一会儿,车内那人道:“不必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于大人切莫放在心上。”

      随后,车帘掀开,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像是车内放着冰块之类降温的东西。一只手将于大人的女儿珠儿送了出来,那手洁白如玉,于大人看了,却不能断定这车里的人确是男子了——哪有男人的手长得这般纤秀好看?

      便听得那车里人道:“于大人的千金当真玉雪可爱,便是为了于小姐方才笑语解颐,也是值得咱们出手替于大人了结了麻烦的。”

      这回当真是看在了女儿的面上捡回一条命了。于大人苦笑,他手中仍旧扶着保忠,那少年书生便上前一步,替于大人接了珠儿。

      帘子闪开了一条缝,那少年书生侧着眼睛往里面觑,似是看见了什么,猛地愣住了。

      随后他便一整容色,将珠儿放在地上,揖了个大礼,道:“方才是冒犯小姐了,江湖上大家都不知禁忌,失了分寸,小姐恕罪!”

      车里顿时没了声音,小杨却猛地瞪向青年书生。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车里那人说话,似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怒意:“谁说我是小姐来着?”

      那少年书生一怔:“方才我瞥见……尊驾容颜,秀美妍媚,雅丽如仙……啊!难不成这是位夫人?失礼失礼!”

      他话未说完,小杨更是怒目而视。便是于大人也能听见车里那人呼吸一紧,这少年书生说话,直赞对方相貌,言语又直白,当真是冒犯了。

      只听车内窸窸窣窣几声,然后便见车帘重新掀开,从车里阴影中露出半个身子,然后就是一张脸。

      一个青衣的男子站在了几人面前,有些愠怒地看向了那少年书生,只是此刻那少年书生却是怔住了。

      于大人也有些出神,实在是,这般风致的男子,他也是平生仅见。

      半晌,才听那少年书生道:“实在是对不住!方才在下只是……唉,兄台你一直掩在车帘后,也不见人,在下一直以为,历来只有女子才要掩饰形貌,再加上惊鸿一瞥,兄台实在是好相貌,是以误会……”

      他说着,又叹道:“原本还以为看杀卫玠只是虚言,今日却知……怪不得兄台要躲在马车里不肯见人呢。”

      少年书生这话仍旧是颇为不当,只是他摇头晃脑,颇有些憨傻的模样。从车中走下的男子本来是蹙着眉的,也不由得噗嗤笑了。

      “罢了,我还能和你一个孩子计较不成?”那男子拢了拢身上青衣宽大的衣袖,侧过身站在马车的阴影里躲避太阳,“便如你所说,相逢即是有缘,咱们这也算是一面之缘了。”

      这青衣男子的年庚却不好判断,看他容貌,不过二十出头模样,可周身气派,却不是二十来岁毛头小子可比的,像是多年居于人上养成的积威,看去却像是年长者了。若在这少年书生面前称一声长辈,倒也当得。

      只是那少年书生却有些不服气,只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兄台怎能因我年岁小便轻视于我!须知道自古英雄出少年!”

      青衣男子闻言噗嗤一笑,于大人也忍俊不禁。这少年竟是自夸起来了。

      少年书生说完,也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青衣男子笑睨他一眼,然后便转向于大人,道:“大人,今番也是有缘得见,只是有这书生搅局,不能替大人把这些刺客尽数杀了。怕是大人日后还会有些麻烦。”

      这话说得极是,于大人心下也明白。他虽不愿伤那几个刺客性命,却也怕惹上麻烦。眼见着那些活着的刺客因那书生插了一脚,捡了条命,早就跑得不见人影,这会儿也不知是否已然将他的行踪告知了什么青衣楼的头领,日后倒还真是不好善了。这么一想,方才小杨下狠手,倒也是为了他日后安危着想了。

      于大人看了看那少年书生,又看看那青衣男子。少年书生摸了摸自己脑门,眼光中透着歉意,想是已经知道自己方才莽撞,欠妥当了;而那青衣男子却是闲庭信步似的神情,负手站在马车的影子里,整个人清清淡淡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犹豫片刻,终究道:“若是顺路,便请这位公子与我为路友。实在是前路多险阻,而于某此往河南,有要务在身,耽搁不得啊……”

      那少年书生闻言,苦笑更加明显。他主动上前一步,道:“若是大人不嫌弃,学生也愿献犬马之劳。方才冒昧了,不知是位有公务在身的大人,只以为是江湖仇杀……”

      于大人本就心喜他品貌气度,自然不会心生怨念,便道:“若是如此,也麻烦这位书生了,只怕耽误了你的正事哩。”

      少年书生连忙摆手,只道:“怎么能说是耽误呢?学生奉师傅之命,原就是在江湖上闲晃的,跟着大人走上一遭,还能长些见识。”

      他既热心,于大人自然不会拒绝。只是眼见着的马车眼见不能用了,保忠是身受重伤,于大人也不会骑马。只有那青衣男子的马车便宜,可他既没有发话,于大人也不好开口相求。

      那青衣男子却收起了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问道:“东去三十里地便是潼口,倒是个小镇,只是于大人要往河南去,却是要绕圈子了。于大人可愿先搭着在下的车去往潼口?就近百余里,也只有那里能买到马车了。”

      于大人哪有不愿意的道理,自然是忙道:“如此多谢这位……公子了。”

      低头看见身边乖巧地站着的小女儿,一双大眼直勾勾地看着那青衣男子,眼中透着期望,也是想要和那青衣男子同路。于大人心下大为惊奇,方才珠儿在马车上不过几句话工力夫,只不知这人是怎么笼络住了她,这孩子一向是不喜欢与外人亲近的。

      其实看那青衣男子品貌,清秀有余,带着些阴柔,总让人觉得有些邪气。若是在平素,于大人只会觉得不喜,此刻或是蒙他属下小杨相救,倒是对这青衣男子觉得放心。

      于大人扶着保忠上了马车,车里竟还有一人,却是个十二三岁的童子,似是服侍这青衣男子的侍童。

      那孩子极是灵巧,扶过了保忠,便拿出伤药白布给保忠包扎。于大人见他手势娴熟,松了口气。又看一眼已然破损不成样子的马车,算计了一下身上剩下的银钱,忍住了叹气。

      破损的马车上倒没有别的什么东西,除了几本书,便只有几件换洗衣裳和于大人的文牒印鉴罢了。珠儿由小杨牵着,蹦跳着跑去拿行李,那少年书生却和那青衣男子的车夫一道去收拾刺客的尸首去了。

      于大人坐上车,勾着头看小童给保忠裹伤,那青衣男子一手掩着鼻子,一手打开了车帘和悬在车窗上的厚重幕布。一股热风吹进来,他才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似是不喜血腥味。

      保忠裹好了伤,血腥味也散尽了,那青衣男子才对那小童道:“撤了那冰匣子吧,这位大哥新受了伤,怕是太凉他受不住呢。”

      于大人这才知道他一番举动还有这种意思,忙道谢。那青衣男子看着那小童从马车四角收拾出几个黄铜的大盒子,亲自拿了茶杯给于大人斟茶,闻言只道:“原本也是在下不耐烦血腥味,不值得大人道谢。”

      喝了口茶,青衣男子才道:“尚未询问大人姓名,只听那伙强人说是于大人,冒昧敢问大人名讳?可是犯了什么有权势的人的忌讳?”

      于大人想了想,他事无不可对人言,再者这人既能路见不平,救了他这素未谋面的人,想必也不是坏人,便道:“某乃直隶五品巡抚于谦,此往河南怀庆赈粮,却是犯了那阉官王振的忌讳!唉,当今这世道,做人艰难……公子热心,于某也就大胆相求了。若是这位公子有心,也可沿路帮忙安抚灾民,于某先在此谢过了。”

      “于谦!?”青衣男子低呼一声,顿时坐直了上身,“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于谦?”

      于谦一愣:“这是于某拙作,只是……”

      这诗是他因得罪了王振,被判处死,关押天牢时,提在牢狱墙壁上的,至今也不过数月。这人与他素不相识,怎会知道这句诗?

      于谦心中升起警觉,这男子看起来总有些不对,面色过白,身量纤瘦,又带着阴柔之气,莫不是……想起东厂西厂的无孔不入,于谦心中一紧。

      却见那男子在听于谦直承那两句诗确是他所作之后,立即一整,方才的慵懒顿消,阴柔气息也大减。青衣男子竟是在车里站了起来,半弯着身子给他行了个大礼,躬身到底,口中道:“若知道是于谦大人,方才定不会如此失礼。此前种种,万望于大人见谅!”

      这却让于谦有些受宠若惊了,他此时不过一个五品官,虽说官声一向还好,却尚没有什么大善名传扬天下,此时被人这般恭敬对待,倒真是惊吓多过欣喜。

      他忙扶住那青衣男子,车里狭小,一时间闹得满头大汗。等那青衣男子重新坐定,于谦才道:“公子救了于某一行三人,又慷慨相送,是于某的恩人才是,见谅之言,莫提啊莫提。”

      青衣男子又客气几句,道:“于大人往河南赈灾,此等为国为民的大事,我等自当效犬马之劳,还望于大人准许。”

      言下之意,就是要跟随于谦一起到河南去了。且又说得这般恭敬客气,于谦又是一惊,忙道:“怎好耽误公子?方才还未相询,不知公子何往?”

      青衣男子笑道:“在下素来仰慕敬重于大人,此番终于得见。大人忙于公务,本不该叨扰。只是路途不安稳,还望大人能让在下等相随。至于在下那点微末私事,实在不值一提。”

      这样盛情,若是再拒绝,就显得不识抬举。于谦犹豫片刻,点头道:“那便有劳公子了。”

      话音未落,却见那华服书生不知从何处牵来一匹极为显眼的白马,正听到了于大人最后一句话。那书生喜道:“难不成这位兄台也要同行?那倒是敢情好。方才在下还以为兄台只送于大人道潼口便要分道扬镳呢。”

      青衣男子便道:“既是在下自会送于大人往河南,那就不烦劳这位书生了。书生方才曾说,是奉师命游历江湖,那便径自去吧。”

      少年书生笑道:“怎可如此?在下既说了要送于大人,食言而肥可不是君子所为。人无信不立,虽说在下文不成武不就,这点道理还是懂得的。”

      青衣男子闻言,微微撇了撇嘴,却没有说话。于大人心想,这书生工力夫还在小杨之上,他既热心,有他相随,这一路更加安稳,便也没有拒绝,只是又谢了一遍。

      回转过头,只见青衣男子手中拿着一卷书,却没有翻阅,似是出神,在想着什么。

      车内陈设,精致奢华,满是富贵气象,又雅致不俗。青衣男子人如玉一般,与这奢华的马车正相配,却沉稳得能压住浮华,只显得清雅。于谦暗叹,民间竟也有这样人物,不由问道:“还不知这位公子姓名?该如何称呼?”

      青衣男子回神,放下手中书卷,道:“在下姓楚,名方白,字佩瑾,于大人可莫再要叫在下公子,却是折杀了在下了。直呼在下名字,或是称呼在下表字,却是在下附庸风雅了。”

      于谦咀嚼了一阵他的名和字,暗暗点头,然后又问那少年书生:“还未相询这位书生名号?日后同路也好称呼。”

      那少年书生正往白马上跨,待他坐定,才笑道:“书生姓张,名唤丹枫。今年十九,尚未及冠,是以无字。大人便唤我丹枫罢了。”

      于谦点头,转头却见那自称楚方白的青衣男子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张丹枫。于谦心下一紧,这些江湖人恩怨纠葛,莫不是这两人有仇?

      然后却听那楚方白声音细细,咬着牙道:“罢了罢了,西门吹雪叶孤城都有了,还差一个萍踪侠影录吗?我原本就最喜欢梁羽生,这回穿一送三,还是我赚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俱是故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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