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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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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醒的思绪有些迟钝,兰景淮闭了闭眼,抬手将小臂搭上额头,将疲惫深藏。
“怎么突然这么问?”她懒洋洋道。
[一种感觉,你没发现自己对秦恕的态度特别古怪吗?]
丁小五虽没什么洞察人心的本事,但也不是真就那么蠢,到这个地步还能毫无怀疑。
“随你怎么想,反正和你无关。”兰景淮没精打采地敷衍一句,侧过身看向一旁的秦姝之。
她很安静地平躺着,看不出睡没睡着,但呼吸轻弱,乍望去没什么生气。
兰景淮突然猛地伸手推了她一把,力道之大足以将一无防备的人吓得心脏一颤。
丁小五当即就没心思再纠结她不清不楚地回答,气结大喊:[你是不是人啊你,又犯贱,自己醒了就不让人家睡!?]
其实主要的愤慨还是来源于宿主如此粗暴地对待睡美人,但她不好意思说。
下一秒她便发觉自己的气愤来得很多余。
秦姝之睁开眼,并无惊慌之相,平静得仿佛身处一片浮萍之上,与他人隔了一层水波。用力的推搡尽数化散在水中,推之即远,轻缓转醒。
她坐起身,侧眸看向收回手的兰景淮,如同完成了一项任务。
“陛下可满意了?”
“勉勉强强。”
兰景淮撑起手臂,目光打量着她无波无澜的面容,流露出明显的可惜之色。
像是很遗憾没能吓到她似的,贱得要命。
秦姝之不计较,只问:“那陛下可要信守承诺?”
“想带谁来都随你。”
兰景淮摆摆手,无所谓的样子,转身下了床出门,不知又要干什么去。
以秦姝之如今的能力,想带一个人进宫难道还需要看这个名不副实的女帝的脸色吗?
无非是她根本不打算出兵,又防备着兰景淮杀自己下属,提前替对方求一条生路罢了。
秦姝之对她的杀意已消,这本也是她的目的,可如今她却无法满足于此了。
兰景淮去了藏书阁,翻找起其余两国的记录书籍,无人知晓其目的。那于心底燃起的念头,是他人难以理解的疯狂。
…
秦姝之的贴身宫女在第二日便入了宫。
人来的时候,恰好兰景淮也在,两人正在处理奏折。准确地说,是秦姝之处理,兰景淮在旁观看。
但这位面容清秀身材高挑的女子一进门便直奔秦姝之而去,正对其下跪行礼。
“拜见陛下。”
毕恭毕敬,神情藏着一丝浅淡难察的思念,连余光都没分给在旁的兰景淮一丝。
兰景淮转头看向那女子,见其跪地亦气势凛然,一身杀伐气,俨然不是什么普通宫女。
[还真是那个暗卫头头。]丁小五嘀咕。
她们心中明镜,这种忽视也是一种示威或挑衅,这女子显然对兰景淮有很强烈的敌意。
兰景淮挑了挑眉,无声哼笑。
一个“贴身宫女”,却比那个丞相大人还不将她放在眼里。
秦姝之动作一顿,放下手中毛笔望向自己的下属,几息后兀而起身,走到女子身旁。
她静穆地作揖躬身,朝兰景淮行了一礼。
轻声道:“多谢陛下成全。”
女子登时一愣,侧头看向她,神色诧异。
兰景淮盯着她,眼底暗了暗。
妙哉,如此一来,哪怕谁都知道女子跪拜的人是秦姝之,她们也大可以矢口否认,只道是在向兰景淮行礼,不给她任何借题发挥的可能。
这是在防着她呢。
[太正常了,两次在人家面前突然杀人,行为莫测无常,秦恕不防你才怪呢。]丁小五直白吐槽。
“呵…”兰景淮扯了扯唇角,轻笑一声。
眼底的情绪在长睫轻颤间内敛,她抬眸,目光落向那女子,“免礼,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下颚线紧绷一瞬,似是在咬牙。人倒是立即站起身了,仿佛多跪一秒都是对她的侮辱。
“回陛下,奴婢叶流青。”她面色难看,但声音尚算平静。
能成为暗卫队头领的人,到底不是个蠢的,意识到秦姝之的态度,自然不会擅自和景淮帝撕破脸。
可她想不通陛下为何仍如此忌惮兰曜清。
她本以为自己此次被唤入宫,是陛下准备里应外合出兵围剿景淮帝的,然而如今再看……她心中略微升起一丝不安。
而随后发生的种种,更是印证了她的不安并非空穴来风。
兰景淮没有发难,且很有眼色的出门了,将空间留给这对主仆叙旧。
但叶流青转身看向自己的主子,心脏却兀地一突。
方才匆忙时未仔细瞧,如今一看,才发觉身侧女人竟双唇乌黑,如中剧毒。往常清如流水的双眸,亦只余深沉枯寂,漠然如石。
曾经薄弱如苍纸,静柔而悲悯的人,怎会突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陛下…您,身体可有不适?”她试探地问道。
“未有不适。”
秦姝之淡声应答,走回到椅子侧坐下,重新批奏起折子。
这样的反应同样远超出叶流青的预料。
虽然陛下向来端庄稳重,但自己作为贴身宫女伴于陛下左右多年,关系十分熟稔,此时历尽波折重逢,绝不该是这样视自己如无物的漠然啊。
她神思一片杂乱,忽略心脏微不可查的一丝不适,先是猜测陛下受了那兰曜清的欺负,转念想自己并未收到这类消息,便又暗暗否定。
半晌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叶流青索性直接上前发问:
“陛下这唇色变化是为何故?”
秦姝之笔尖拂动,头也未抬:“无关紧要。”
叶流青无意识拧紧了眉。
“您似乎有些与往常不同了……”
秦姝之终于抬眸,目光无澜,“何处不同。”
叶流青抿唇一时无言,沉默地与她对视。
她不知该如何开口,曾经的圣女殿下,眼里是有人间、有万物的。
而如今的陛下,比学院里那尊石雕还无情,丹凤眸中所蕴,具是凉薄而无情,眸光黑而清,恍似一轮被乌云遮蔽的冷月,神秘苍远,沉重而寂寥。
最终她还是摇头,不提半语,只转口问:“陛下准备何时出兵围剿景淮帝?”
“不出兵,兰曜清不能死。”
秦姝之拿起玉玺在折子上按上印章,心道,她还没有找到一个答案。
不安的预感果然应验,叶流青睁大眼不可置信:“为什么!?”
“难道真如您曾对穆贵妃说的那样,顾忌上万士兵性命,所以不愿开战吗!?”
“无需多问,我自有打算。”
“陛下,请以大局为重!切莫心慈手软!”
“退下罢。”
“……”
叶流青不甘地低头,抱拳:“是。”
她转身离开房间,步入院中,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天。
今日天气有些阴沉,厚重的云层沉甸甸的压在上空,与东昭入侵皇宫那日相同,令人一阵焦躁烦闷。
暗卫队安插进来的人在偷偷打量着她,不敢擅自妄动,谨慎地等候命令。
叶流青毫无避讳地朝她们走过去,带人进了她们的住所,不忘将门关紧,并留人在门口把手。
她知道景淮帝对这些探子们的来历门儿清,所以没必要遮遮掩掩。
两个小宫女行了一个简单的礼,恭敬道:“见过大人。”
叶流青颔首,面色严肃地注视二人:“将与陛下有关之事尽数告知于我,一个细节都不能漏。”
小宫女敏锐察觉到女子的情绪并不好,心中又谨慎几分,为难道:
“陛下平常很少出房门,每日批完奏折便开始修炼,中午与傍晚会去小庖厨给景淮帝做饭,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行动。”
叶流青眉头紧蹙,“仅此而已?”
宫女点头:“仅此而已。”
听起来没有任何异常,怪不得每次传出的信都乏善可陈。可这如何会让陛下变化如此之大呢?
“那兰曜清每日都在做什么?”她试图再找出一点不对劲儿来。
“她几乎每日都会出门,我们难以了解到她的准确动向。但约莫都是在四处游玩,有时会带几条鱼回来,有时捧回几个泥偶,昨日还带了一个花环,似乎是赠给了陛下,如今仍摆在陛下房内的置物架上。”
花环?叶流青回忆起方才屋内的布置,想起墙边的置物架上确实有一个花环,但花朵很新鲜,并不像搁置了一夜的样子。
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她发现自己不太敢去想是谁在耗费珍贵的灵力为花环保鲜。
那景淮帝性情莫测,行事古怪,平日异常懒散,连政务都敢丢给陛下处理,却从不吝啬于灵力消耗,无论是清理血迹,还是以残暴手段杀人,皆无所顾忌,似乎给一朵花输灵也不足为奇。
可是……
万一是陛下所为呢?
如果真是陛下所为,又为什么特意给兰曜清带回的一个普通花环供灵?除非……
叶流青面色煞白,冷汗直流。
如此质疑陛下,堪称大不敬,简直罪不容诛!可一旦思至此处,那种种指向于此的异常就再也难以忽视了。
她快步走出房间,直冲进自己分配到的屋子,反手关上门,翻找起带过来的行礼。
掏出一个上锁的木盒,从袖中拿出钥匙打开,里面是这些时日从宫中传出去的所有密信。
她取出来一张一张翻看,捕捉其中的蛛丝马迹。
“陛下做出难以下咽的食物,被景淮帝全部吃下…”
“陛下抱景淮帝去后花园…”
“陛下每日为景淮帝做午晚餐…”
“陛下命宫人为景淮帝研磨辣子…”
“景淮帝在院中竹林捏了很多陛下的泥像,摆成一株兰花草的形状…”
“陛下拒绝了李世昌的投诚与出兵建议…”
“穆忆柳跪求陛下围剿景淮帝,再次遭拒,愤恨暴露城中暗卫队与上万精兵,景淮帝出现,以血腥手段杀死穆忆柳,并未与陛下计较…”
“景淮帝将奏折全部交给陛下处理…”
叶流青口中喃喃自语,快速扫过一页页密信,冷汗津津。
“这正常吗?合理吗?为什么景淮帝如此不作为,任由陛下掌握上万修士,还将政权拱手让人…”
先前依靠对陛下的盲目信任压下对这种种异常的疑惑,如今相见后一息间尽数涌上心头。
“还有呢…还有……”
“最初陛下为何在无数大臣请命死战时一意孤行,选择不战而降?当时我知南霖胜率不高,并未反对,可如今再看,是否也有什么隐情…?”
叶流青无数次想把思绪从那个可怕的方向上拉回来。可一旦产生怀疑,就再难以回到原点,理智在不断加深的疑点下摇摇欲坠。
“可这说不通…陛下如何会对景淮帝另眼相待呢?那景淮帝性情邪佞,弑兄杀父杀人如麻,除了一副好皮相与高修为,无任何值得人倾慕的。”
“尤其这么短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不对!有可能的,是东昭!!”
激烈的情绪将眼白染上血丝,叶流青近乎神经质地在房内来回徘徊,“是东昭,是东昭啊…”
“兰曜清是东昭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