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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憔悴有谁知 ...

  •   渺国珠城。渊王府邸。
      笼烟楼中,渊王正氏渟妃氿慈,正端坐镜前沉思。她面对的梳妆镜,并非普通铜鉴,而是嫁入王府的陪嫁,氿家的宝物水镜。此镜以清泉为面,水精围框,高余五尺,顶端镶嵌的明珠莹莹生辉。氿慈清晰记得,五月出嫁那日,她跨出闺门时,母亲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肯放,一遍遍叮咛,“赠儿的这面水镜,是阿娘家传的宝贝,只要临镜而立,就能瞧见心中恋人的模样。儿呀,你悄悄让阿淩照镜,探知他心中所想。做女人的,要牢牢将夫君抓在手中,不能让他心中装了别人。”
      母亲口中的阿淩,便是她的郎君,麓湝公主的三弟,渊王麓淩。母亲患得患失,一旁的父亲却豪迈笑道,“慈儿放心,阿淩若敢移情别恋,阿爷定不饶他!”氿慈的父亲氿锋,是麓湝公主的心腹近臣,掌管兵部,位尊权贵。如今麓湝继位新君,氿锋和四个儿子均被擢升,氿锋负责海国内外军务,诸子各居要职,氿家的势力越发如日中天。
      父亲氿锋虽然严峻,对氿慈这个幼女却极为疼爱。下嫁之前,氿锋就曾告诫麓淩,定要善待自己女儿。入得王府,麓淩果然对娇妻宠爱有加,日日欢悦,时时抚慰。氿慈暗叹,自己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这个夫君,是她自个儿挑的。原本父亲为她选的夫婿是浥王麓沥,麓沥乃麓湝公主的四弟,今年二十三岁,容颜俊美,性情温柔,深得公主喜爱,然而,氿慈却偏偏相中公主心存芥蒂的三弟麓淩。
      麓淩长氿慈十二岁,原配仙逝后,一直没再续弦。不知为什么,打小时起,麓淩的朗眉俊目,矫矫高贵就烙刻在少女的心底,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因此,氿慈执意要嫁给这位三郎君。阿爷阿娘疼爱幼女,拗不过她,终于遂了她的心愿。三月前,氿慈顺利嫁入渊王府,得与心上人常相厮守。
      “嫁了,便真地得到了么?”氿慈脸上浮现苦笑,胸口隐隐有些酸痛。侍女小鱼上前施礼,眉眼间透着喜色,“娘子!”小鱼是氿府随嫁侍婢,跟随氿慈多年,与氿慈十分亲近,说话也不甚顾忌, “大王传话,烦娘子稍待,他教训完那个丫头,即刻过来。”氿慈面上一惊,连手指都微微发颤,“郎君是……这样说的?”小鱼掩饰不住得意,“正是呢!这丫头举止轻狂,竟敢冒犯娘子,等了三月,今日大王方才发作,奴婢还觉得晚呢!”氿慈皱起眉头,叱道,“住口!”
      素知氿慈脾性温和,小鱼虽住了口,却不惧怕,等了一会,又道,“奴婢疑心,娘子鞠衣,便是汐月这丫头剪坏的!”新皇登基,按照惯例,需举行祭天大典。氿慈新近嫁入王府,绣娘们匆匆赶制新礼服,昨夜终于完工。嫩黄色的鞠衣上绣翠翟,圈金饰珠,章彩华丽,绣坊甚为满意,准备今早呈送王妃。不料清晨开门看时,原本精致绝伦的鞠衣竟被剪开数个窟窿,破烂不堪。三日后大典举行,数名绣工纵然日夜赶制,却也做不回原样了。绣女昨夜忙到更深方才离开,因鞠衣贵重,层层上锁,竟还是遭贼人闯入,心血尽毁。
      王府出此大事,委实有些蹊跷。倘若礼服失窃,想来是梁上君子光顾,而此人所作所为,分明存心破坏。氿慈嫁入王府这段日子,贤良淑德,德言工貌,众人交口称赞,都敬重这位娘子。整个王府之中,算来算去,与氿慈作对的,只有汐月一人。她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做出如此行径,却不奇怪。
      汐月这女孩原是孤儿,八年前麓淩从街边拾回,放在王府中抚养长大。阖府皆知,渊王对这女童青眼有加,名为书房侍婢,吃穿用度,却按郡主月例发放,俨然是王爷的妹子。众人私下议论,早晚光景,王爷要请皇旨赏汐月郡主名号,嫁入名门世家。
      氿慈听小鱼提及汐月的名字,又沉下脸来,“汐月被大王禁足,一直锁在房中,如何做得此事?你再乱嚼舌头,我便要治你的妄言之罪!”小鱼吓了一跳,慌忙跪下,“奴婢不敢。”口中却低低嗫嚅,眉眼间全是忿然不平。氿慈怒道,“要讲什么,便大声些,鬼鬼祟祟作甚?”小鱼偷看娘子脸色,终于忍不住道,“大家都传,那遁形衣,说不定……就在王府!”
      听到“遁形衣”三字,氿慈仿佛遭雷电击中,浑身发麻,半晌方回过神来,指着小鱼骂道,“你好大胆子,自己掌嘴!”氿慈一脸急赤白脸的失态模样,小鱼心中害怕,慌忙讨饶道,“奴婢知错,奴婢再不敢说了。”氿慈盯了她许久,方平复下来,“罚你一月银钱,若敢再提半个字,你就不必服侍我了!倘若还有谁胡言乱语,一并拿下治罪!”小鱼连连点头,“多谢娘子开恩!奴婢绝不再提!”
      氿慈低下头去,思忖片刻,开口问道,“大王预备如何处置她?”小鱼惊魂未定,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方才答道,“回娘子,奴婢回转时,小厮正捧着一根杖子进去,我悄悄打听,这杖子竟是大王吩咐,今日赶制完工的。”氿慈面上一滞,“杖子?他竟——”滑到喉咙的两个字,却又咽了回去,只低低地叹息一声。
      氿慈面色郁郁,小鱼心下奇怪,试探着问,“奴婢不明白,郎君替娘子出气,娘子不欢喜么?”氿慈摇摇头,挥手令她下去,抬眼望向镜里——水镜里的俊朗男子双眸如星,满面春(-)风,正冲着自己微笑。
      氿家这面水镜,来历不凡。传说朔风山女神香消玉殒时,她的梳妆镜跌落凡间,黄金镜面一半没入沉寂悲凉的荒原,另外一半坠入浩淼广阔的碧海。落入吉雅荒原的那片长成一块镜石,能映出路人心中的思念。因此,镜石成为吉雅荒原的圣地所在,草原人修筑望镜台,经年前往拜祭。而海水中的被人拾得制成水镜,辗转落到氿家娘子手中。
      氿慈久久凝望水镜中的男子,涩然苦笑,“咫尺天涯,我终是明白呢!”对面的翩翩男子,她的夫君,放在心坎儿里的,其实是那个丫头,纵然打她骂她,也是爱她护她。那自己又算得什么?爱人睡在枕边,新婚夜里唤的,却是那丫头的名字?想起母亲的话,氿慈生出几分自怨自哀来。何须水镜来照?他的心中明明白白,便是汐月二字。阿爷也说错了,她的夫君,从未移情别恋,他的一颗心儿,自始至终,牵绊的只有一人。那个人,却不是她!
      麓淩宠溺汐月,氿慈嫁入之前,也并非不知。只想着此女出身低微,行事张狂,麓淩皇室贵胄,蕴藉有度,怎会看中她?不过把她拾回,心存怜惜,就如养的猫儿狗儿般欢喜罢了。氿慈甚至天真地打算,嫁入王府,自己也如麓淩那般,宠爱这个妹妹,以博夫君欢喜。谁知新婚筵席上,汐月就上来挑衅。当晚,麓淩下令关押汐月,严禁王府内走动。禁足,也是怕她再惹事端吧?他若存心责罚,又何必等三月之久?
      氿慈心中气苦,便要发作,却又无从发起。她的夫君,举止娴雅,从容得体,人前人后,将她捧上了天。归宁之日,众姐妹看她的眼神,艳羡得要冒出火来。氿慈满腹苦水,无处倾诉。深夜惊醒,她吓得冷汗淋漓,害怕终有一日,她便从这云端生生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尽管如此,她仍小心翼翼,维持着渟妃的雍容大度,稳重端庄。嫁夫随夫,何况,她是如此地欢喜他!她战战兢兢,守护着心中的痴恋。她知道,自己若不牢牢拉住他,夫君的心儿,便会飘得更远,远得她再也无法追回。
      她闭上眼睛,记起八年前,麓淩方二十六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有日,皇帝麓潨忽然下旨,令他搜寻遁形衣。此宝是开国皇帝麓滢打造,留赠后代君主。传言服此衣者,可遁身化为无形,如同消失一般。有一年,麓潨喝醉了酒,兴起之下,将此衣赏赐给汤仁将军。汤仁叛逆,被抄家灭门,父亲氿锋向皇帝提及,汤家遁形衣乃龙神灵物,务必搜出,归还皇族。麓淩接下旨意,翻了汤家一个底朝天,四处搜寻,却始终找不出遁形衣。
      奉诏不谨,有辱圣命,麓淩虽是皇弟,也按照律法,当廷受杖责一百。父亲麾下氿涣告诉她,麓淩被打得皮开肉绽,中途痛晕几次,勉强灌下参汤,昏昏沉沉复又行刑,等用杖完毕,麓淩皮肉鲜血沾衣,撕扯不开。氿慈偷偷哭泣数日,想去探看,终觉唐突。听说他卧床数月,方能下地行走。有次远远望他,竟是形销骨立,不复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氿慈心痛如绞,回去又哭了几夜,恨不得替他受苦。终于,他慢慢好转,而遁形衣仍不知所终。
      “遁形衣!”氿慈轻声念着这三个字,打心底涌起深深厌恶。几年过去,听氿涣提及往事,氿慈才知道,原来公主当日怀疑,遁形衣并未失踪,却是被麓淩悄悄藏起。她不能明白,公主与他本是姐弟,便是人间至宝,难道比那活生生的亲情还重要吗?这些事情,她委实弄不明白。氿慈叹了口气,水镜上的夜明宝珠,兀自灼灼生辉,对着她眨眼睛。新妇便在这满室宝光的笼罩下,静静等侯她的良人驾临。

      汐月走在园中小径上,心头忐忑不安,却又隐隐生出欢喜,淩哥哥终于肯见她了!自从大婚之日她犯了错,一直被麓淩关押在房中,三月以来,淩哥哥再不肯睬她。汐月常常怀疑,麓淩大婚,不过是场噩梦。等噩梦醒来,他就如同往常一样,面上带着和煦春(-)风的微笑,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骂她,“疯丫头!”
      对新近入府的渟妃,汐月说不出的讨厌。那人为何要夺走她的淩哥哥?她被拘押失去自由,日日苦盼,熟悉的男子身影终未出现,反倒等来一道严令,免她随侍之职,严禁四处走动。她心中气苦,麓淩原本对她拱若珍璧,如今因那女人的缘故,自己竟身陷囹圄,这般可怜!侍女小蚌壳每日送饭,汐月问及大王,小蚌壳总说,大王新婚燕尔,鱼水之欢云云。汐月闻言,周身百骸酸楚,怕是能拧出几缸醋水来。
      一路上愁肠百结,睹物伤情,庭园里飘香的桂花,也泛起小娘子的无尽哀伤和委屈。汐月满心纠结,终于到达书斋门口,她抬脚想进,忽然记起麓淩的禁令,又生生收回左足,低低道,“汐月求见郎君!”“进来!”熟悉的声音平静若水,汐月心头一喜,突又泛出酸楚,慢慢挪步,入内站定。房中的一切如此熟悉,书桌后的男子丰朗俊逸,面色温和,一如既往,正是她日日苦念之人。汐月鼻中发酸,忍不住低声唤道,“淩哥哥!”
      这声呼唤柔绵悱恻,麓淩浮起的微笑慢慢滞住,停了半晌,复又一点点展开,淡淡问道,“命你思过,你可曾想明白呢?”麓淩的笑颜,如同熏人暖风,把汐月那颗心,层层包裹轻轻揉搓。她浑身发软,暗自得意,“淩哥哥这般和悦,他心中还是喜欢我的!”这样想着,胆子便大了些,朗声道,“月儿想明白了,月儿要与淩哥哥噬指许愿,永远留在淩哥哥身边!”
      渺人习俗,男女互相噬指,结为夫妻。汐月终年与麓淩朝夕相处,懵懵懂懂,只是害怕离开他,如今遭禁足数月,得了闲暇思索,她的思绪终于清明通透——听闻他大婚的消息,自己为何如百爪挠心般难受?新婚喜筵看那女人,为何又愤怒得全身颤抖?所有种种,缘于她心中糅杂的爱恨嫉妒,汇成一把熊熊的烈火。烈火的源头,就在眼前男子的身上。她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麓淩闻言,蓦地怔住,八年了,少女终将她心中的念头,或者说,他隐藏的情思,真真切切说了出来。八年了,当初收养她时,麓淩并未料到,这个少女,会落入他的心中,生根发芽……
      最初见她那刻,汐月不过七岁,幼童瘦骨嶙峋,仿佛一把就能捏碎。她躲在皇兄麓潨榻边,忽闪着怯生生的双眸,惊恐望向自己。皇兄那年五十岁,眼神却茫然得仿佛病重的老者。他哆哆嗦嗦,死死握住三弟的手,颤声吩咐,“好好照顾她,我对不起汤将军,只有留她这根血脉了。”
      麓淩强忍悲恸,跪倒正色道,“皇兄放心,臣弟自当竭尽全力,庇佑此女!”麓潨点点头,呜咽道,“我对不起梓童,她那次滑胎,其实是……是被……下了药!”泪水顺着君王的眼角慢慢淌下,一点一滴,仿佛滴在麓淩的心上。懦弱的皇帝停了半晌,终于咬牙道,“三弟,你要记住,渺国的天下,终是姓麓!”麓淩闻言胆战心惊,恭恭敬敬磕头,“臣弟谨记在心!”
      麓潨这个国君形同虚设,政权早被长公主麓湝夺取。她冷酷专横,荒淫跋扈,对皇帝弟弟颐指气使,殊无敬意。看二弟软弱,麓湝越发变本加厉。麓潨婚后无子,新娶的年轻皇后欧阳弱怀孕,麓潨大喜,不料麓湝公主指使御医下药,欧阳弱不日滑胎。皇后原本身体虚弱,经历丧子之痛后,愈发郁郁寡欢,撑了一个多月,终于撒手西去。
      欧阳弱是北国公主,桃李年华,香消玉殒,北国皇帝欧阳寂闻此噩耗,心中大恸,派使臣前往渺国,痛斥麓潨。北渺两国,世代联姻交好,欧阳寂本人,也娶了海国公主为妻。但是两国的公主出嫁后因为水土不服,往往生病体虚,几年后纷纷登仙。
      这次海国公主驾鹤西去,麓潨专派使臣,赶往北国解释修好。欧阳寂原本荒唐随性,又厌恶这个北海联姻的祖制,他大大羞辱海国一番,将使臣轰出了城。因为此事,两国关系一落千丈。后来南国开战,北国、海国也再不互相援手。
      汐月的父亲,汤仁将军跟随麓潨多年,因不满麓湝公主骄□□政,欺辱国君,带兵包围皇宫,意欲斩杀麓湝,事情败露后,被当场乱刀砍死。麓湝随即闯入皇兄寝殿,迫他下旨,将汤家满门抄斩。麓淩暗想,孱弱皇兄为留下这个女童,也不知鼓足多少勇气?又费了怎样的周折?
      在外人眼中,麓潨未必是个好皇帝,在麓淩心中,他却是和蔼的兄长。麓淩从小受孝悌之道,皇上为君兄,他为臣弟。可如今的渺国朝堂,君在哪里?臣在哪里?兄在哪里?弟又在哪里?
      八年过去,汐月婷婷袅袅,出落得娇艳动人。过了今日,她便十五了,及笄少女,插簪待嫁。麓淩想起,两年前汐月生辰之日,他带她去东海采摘珍珠。对着豆蔻美眷,麓淩暗暗发誓,“等月儿过了笄年,我便娶她为妻。”终于等到这日,誓言犹在耳边,她尚未嫁,他却已娶。今夜,他送给她的及笄礼,不是寄送情思的束发金簪,却是泛着金光的楠木杖条。
      麓淩心中的仇恨,缓缓升起。那日匆匆别后,他再未见过麓潨。麓湝以皇兄静养为由,严禁旁人靠近,也包括她的几个胞弟。但麓淩分明记得,临行前皇兄的惨然一笑:“三弟,我对不起的人太多,可是我不想死……我还有心愿未了。”他面现疲惫,慢慢阖上眼睛。麓淩当是皇兄病中昏话,并未在意,后来阅历渐长,回忆往事,皇兄倒不似全然昏庸。否则,他为何将遁形衣赐给汪仁,再辗转到了汐月手中?
      麓潨驾薨的消息传出,国内臣民的反响,如同微雨入平湖,寂静悄无声。病了这么些年,有名无实的君王,终于驾鹤西去,渺人并不悲恸。因为他们早已习惯,由麓湝公主掌控天下。谁坐在那个龙椅上,于他们而言,又有什么分别?
      皇兄旧臣,被麓湝公主发配潇河的满将军,听闻皇帝山陵崩塌,号召往日部众,挥兵起事。满将军称,国君抱恙多年,象征帝王身份的龙珠,从未出现。麓湝公主既为新君,便需捧出龙珠,昭示天下。麓淩知道,龙珠丢失多年,虽然宫中封锁消息,终是没有不透风的铜墙铁壁。他诸多狐疑,冷眼旁观,姐姐能否拿出龙珠?
      每次念及麓湝手段,麓淩心中便萌生寒意。公主和皇兄是同胞所生,公主和他、麓沥则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他们本该是天下至亲,然而骨肉亲情,终敌不过至高无上的皇权诱惑。麓湝公主一直对他百般戒备,八年前的刑杖,表面看似皇兄旨意,其实是姐姐和氿锋,对他的试探与警告。他默默忍受,这些年来,他不都是这样做的?恭谨顺从,委曲求全,艰难地过着日子。当氿锋提出迎娶他的女儿,麓淩不等姐姐下旨,便满口答应……麓淩握紧拳头,姐姐淫威之下,他忍了多年,他还必须要忍下去!
      他缓缓抬头,瞧见汐月深情的眼神,少女双眸放着光彩,柔情肆无忌惮地一泄千里。麓淩心中发酸,暗想,“若非我这般纵容,好生管教,或许,她会比现在懂事些?”八年来,对皇兄的承诺,隐忍的痛苦,全被他化作三春雨露,遍洒在少女身上。他那些哥哥姐姐,早已名存实亡,这个少女,或许才是他看得见、摸得着、可以全心付出情感的妹妹?岁月如梭,麓淩慢慢发现,他已不满足她做妹妹……每日来到书房,他为何双目四顾张望?原来,只为等侯慵懒小猫般的少女,扑到他身边偎依撒娇。看书累了,他抬起头来,灿灿灯光下,又是谁人花沐春光的笑颜,令他心中一荡?
      这样百般怜爱,他真是把她宠坏了!听说他要迎娶渟妃,她无声无息,销声匿迹。他心急火燎,派人寻回,大发雷霆,狠狠骂了她一顿!他冷着面孔,告诫她注意自己的身份。麓淩以为,这般当头棒喝的心情,汐月能够明白,他却没曾想,渟妃嫁入当日,婚典之上,汐月藉着酒性,泼了氿慈半身酒水,新娘的精美喜服污得狼狈不堪。幸而氿慈为她掩饰,称汐月失手,将这事掩盖了过去。那日宾客满门,倘若氿慈吵闹,这事张扬出去,被氿锋知晓,汐月怕是难逃一死。麓淩心头怒极,将汐月关入房中,防她惹事,特为禁她乱走。麓淩指望她反省自悔,没料昨晚,汐月又胆大包天,剪破了渟妃的鞠衣。
      麓淩心头火起,淡淡道,“你思过数月,便想出这句话么?”汐月仰头微笑,“淩哥哥,我便是这样想的。”麓淩面色霁和,柔声道,“你到我身边来!”汐月心头一喜,跳着跑上前来,拉住他的衣角,“淩哥哥,你答应呢?”麓淩轻轻抚她肩头,这窄窄双肩,好久没有抚摸,那温暖的记忆,却越发清晰了。他漫不经心问道,“你为何要剪了慈儿鞠衣?”汐月并未察觉麓淩山雨欲来的异样,脱口道,“我讨厌她,我更讨厌你这么亲热叫她!”
      麓淩轻轻笑了一声,汐月登时后悔失言,急道,“不是我!我一直被你锁在房中,出不去的!”麓淩并未理睬她的辩解,手势温柔,从她肩头滑到颈后,再顺着她雪白颈项,一点点朝下探究。汐月心怦怦乱跳,声音越发酥软,“淩哥哥,月儿哪点比不上那个女人?”麓淩一只手抚到她腰间,突然停住,一把扯了她衣带,淡粉绮裙便悄然滑落到了足底,露出少女雪白的素绫中衣。汐月吓了一跳,讶然抬头,“淩哥哥!”她的面颊红若珊瑚,惊恐神色中,透出丝丝喜悦。
      麓淩心若刀割,面上慢慢收了笑容,抽出藏在书下的杖子,沉声吩咐,“伏到案上去,我要杖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憔悴有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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