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过我爱你》Luna-lulu

23、平安夜

　　二十三

　　临近圣诞，校园里满是蠢蠢欲动的节日气氛。学校为了稳定学生，竟把12月25号周一定为考试周的开始，此举果然是“佳节之前说考试，听取骂声一片”。可是尽管翌日便开始大考，到了12月24日这天，不少学生还是早早就定下了庆祝节目。

　　明月靠在床边看唐小洁描眉画脸，忍不住笑道：“你说人家林欣儿和丁薇，那是女为悦己者容，你跟着瞎起什么哄呢？”

　　唐小洁毫不介意：“切，她们已经吊在歪脖树上了，哪像咱面对的是一整片森林。”她说着又想起来：“哎！我让你问刘帅哥要票，你要到没有啊？”

　　一年一度的平安夜是大学生的狂欢，今年市电视台和几家高校在城南广场上举办大学生圣诞音乐会。不少明星学生都有参加，刘尚博也有一个节目。

　　见明月递过一张票，唐小洁眉开眼笑，想了想又皱眉道：“就一张票？那咱俩能都进去吗？”

　　明月摇头：“我不去。”她看到唐小洁惊讶的望着自己，便随口敷衍道：“明天考西方经济学，我还有半本没复习呢。”

　　唐小洁摇头笑道：“月儿，今天谁还自习呀？大家都没复习那就是公平竞争，西经老师再变态，也不能把全班都放倒!”

　　明月也笑了，却还是坚持道：“文文不就自习去了？”

　　唐小洁劝不动明月，便转回头又对着镜子打量起自己来，一面说道：“人家文文要争奖学金的，你又不缺钱，你才是跟着瞎起哄呢。”

　　吱呀一声，宋青文推开画室的门，大四学生大概是这一天整个校园最轻松的人，因为不用考试。眼看已经到了寒假，大部分同学已定下工作，单位在外地的甚至已提前离校。平安夜里，整栋系楼都静谧无声。毕业班的画室更少有人来，冬日里更显得冷清。窗外的梧桐早已黄叶落尽只剩枝桠，在北风中颤颤晃着。外面天已黑下来，宋青文随手开了灯。他坐在自己的桌子前，无可不可的收拾着画具。不经意间，手拨到一枚发卡，是郝蕾落在这里的。宋青文看向窗口——那是原先她最喜欢的位置。他轻轻拈着那枚发卡，心绪却突然间变的沉重。

　　保研的机会错过，他也没赶上研究生考试报名。郝蕾问他如何打算，他答要留在这里工作。郝蕾的眼神先是震惊，她盯着他看了好半天，像在确认他不是开玩笑，随后却慢慢转成了无奈和伤感。她小声说：“哥哥，你不再管我了吗？”

　　这话让他的心里一阵酸涩，爱她毕竟不是两三天，这些年过去了，这似乎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他以为是他们太熟悉了，他的好她看不到了，可后来他知道自己错了，她明白他的真心，她只是不想要而已。

　　他回答她：“你长大了，你能照顾得好自己。”听了他的话，她苦笑了一下，又说：“那……叔叔能同意吗？他知道你不留校以后挺高兴的，一直说你要回来了。”

　　她的话让宋青文心里的酸涩更重了。他何尝不知道父亲一直在盼着他回去？盼着他接过自己手上的担子。当初他任性的放弃商科选择了艺术，父亲生气归生气，还是默许了他；后来他跟母亲说自己想留校当老师，母亲转述给父亲，父亲沉默了许久，只是说：“这份家业总是他的，我挣给他，他要不要是他的事。”如今，他并没有按照自己既定的路线走，却也没有回到父亲身边，承担起一个儿子的义务。可如果不刻意选择远离，如果回到家乡，在她的身边，他怕永远也找不回自己。

　　宋青文想了想，将那枚发卡仍旧放回抽屉里，起身离开。

　　晚饭时间前后，杂沓纷乱的楼道已变得寂然无声，楼外却喧嚷一片。热闹和冷清的夹击让人存身不住，明月也站起身来走出宿舍区。她并没有走去教室，只是信步游荡。待到回神顿住脚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又停在艺术系的系楼前。她抬起头看向晨霏画室的窗，灯亮着，然而那个人已经离去了那么久。她站在那里，看着那扇窗，在那段跟他一起画画的日子里，只是看着这扇窗，就会满心愉悦，一如此刻满满的茫然。

　　宋青文走出系楼后一眼就看到了明月，她站在那，仰头看着画室的窗户，在来往的人都形色匆匆的时刻里，愈发显得落寞。他走到跟前她都没发现，直到他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她才好像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宋青文！”

　　宋青文哑然失笑。好像每一次她都是这样，发呆，哭泣，都是旁若无人。

　　他问：“你在这做什么？”话刚出口又觉得后悔，也不等明月回答，便换了问题：“吃饭了吗？”

　　明月摇摇头，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拍手笑道：“对了！我还欠你一顿饭呢。择日不如撞日，一起吃吧。”

　　“今天吗？”宋青文有点迟疑：“今天估计很多餐厅都预约满了。”

　　“放心吧，我知道有个餐厅肯定有预留座位。”

　　片刻之后两人已经坐在学校食堂里，此时大概已经晚上七点，加上是平安夜，食堂几乎空无一人。

　　明月环视一番空落落的桌椅，回过头笑道：“怎么样？这家餐厅随时有位。”

　　宋青文却在上下打量着她：“什么时候剪的头发？”

　　“啊，这个，”明月不自禁用手摸摸耳后扎手的发梢，答道：“快考试了，忙就剪掉了。”她似乎不想谈及这个话题，笑问：“说吧，吃什么。”

　　“你决定就好，”宋青文也微笑了：“我对学校餐厅不熟悉。”

　　明月想起尚博从前说过，宋青文从来不在学校食堂吃饭。她不禁有点好奇，笑问：“你从来不会帮舍友买饭，或者让别人帮忙打饭吗？而且你们舍友之间也不交流各个小窗的招牌菜呀？”

　　“我没有舍友，一直一个人住外面。”

　　明月瀑布汗，大哥，你要不要孤僻的这么明显啊……不过算了，反正她早已将宋青文定义为“怪人”，雷多了也就见怪不怪。

　　明月笑道：“看来这学校真不招你待见，还好你也快毕业了。”

　　宋青文却摇摇头：“我喜欢学校。”

　　明月一窒，他的语气竟是难得的认真，她想开玩笑却不知怎么继续下去。气氛一时有点冷。

　　宋青文却接着说下去：“我喜欢学校的氛围。说起来这几年里没有和同学好好相处，朋友也少，的确挺遗憾的。以后——大概也没什么机会回来。”

　　在空荡荡的食堂里，宋青文的声音好像隐隐有回响。外面是如此喧嚷，此处却只有他们两个，而他语气中的寂然更加重了寂寥。明月不禁脱口而出：“你可以经常回来看我，我也是你的朋友啊。”

　　她说完，脸却一下子红了，暗暗骂自己讲话不经大脑。

　　宋青文也愣了一下，但他随即笑了：“没错。”顿了顿又说：“谢谢。”

　　这时饭堂的师傅大声喊道：“同学，你们吃快点，今天是平安夜，我们还有安排，七点半要锁门！”冷清的氛围一下子被打破，明月和宋青文一起笑起来。

　　吃完晚饭，宋青文送到明月宿舍楼下，楼里恰在这时飞出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临出楼门向着楼管阿姨打招呼：“李阿姨，今天要给我们留门啊！”楼管阿姨笑眯眯的应道：“我知道我知道，平安夜嘛，你们一点前回来就行。”

　　明月向宋青文笑了一下：“你看食堂大叔和舍管阿姨，多与时俱进啊。”

　　宋青文问：“你没什么安排？”

　　明月迟疑了一下，答道：“回宿舍看书吧。”她仍旧笑着，然而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她说：“我上去了？”

　　“要不我们也出去转转吧？”宋青文踌躇一下，说道：“刚好今天刘尚博参加一个什么演出，离得也不远。”

　　“你说城南的表演，你有票吗？”

　　明月看宋青文拿出两张票，跟自己给唐小洁的一样，在回到无人的宿舍和看表演之间，选择似乎很明确。她沉默了片刻，还是笑道：“看来今天不想捧尚博哥的场都不行了。”

　　一出校门两人就被人潮淹没了。看着乌压压一片人头，宋青文皱眉道：“这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过去。”明月走在旁边笑道：“没事，就算不看表演，随便看看人也成。”

　　宋青文听了这句，忽然想起那次去开封旅游，刘尚博不愿意去大相国寺，明月便是这么劝他：“看不到济公，看看别的和尚也挺好的。”她好像总是这样，再乏味的事情，也能找出自己的小乐子来。他转头又看了看明月，忍不住也笑起来。

　　城南广场原本不过走路三四十分钟的距离，因为人多，两人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明月原还打算找唐小洁，看了广场上的人山人海，只得作罢。露天演出并没座位，有票的也只是离舞台近一些罢了。明月看舞台的布景，灯光音响都做得不错。她想起自己大一时什么校园晚会都看，现在想来竟已很久没参加过这一类活动了，好像上一次还是文学院的迎新会。就是那一次，她听到了范晨霏和柳笛的对话，范晨霏……明月赶忙摇摇头，禁止自己想下去。

　　因为主办方也有艺术院校，有不少表演专业的学生参演，称得上专业水准。主持人也是本地有名的青春频道选秀节目主持，很会调动现场气氛。几个小时的演出一眨眼就过去了，接近午夜，气温已在零下，雪花飘洒而落，可广场上没人觉得冷，掌声和欢呼让每张年轻的脸庞都在闪光，每双眼睛都在发亮。

　　“现在！我们要进行平安夜倒数计时这个最最浪漫的环节！”主持人在台上兴奋地喊：“大家都知道圣诞就是另一个情人节！待会儿我倒数计时到零的时候，希望所有的GG拥抱热吻你们身边的MM，让我们今夜的气氛High到最高点！！单身的男孩，做最心动的事，大胆对你身边的MM表白吧！现在抓紧时间哦！十！九！八！……”

　　明月吓了一大跳，还没来得及腹诽这主持人是不是疯了，居然提出这么“有伤风化”的建议，就看到周遭的两个男生正“眉目含情”的望着她，一个男生已经向前一步走到她面前。明月简直吓傻了，突然一阵劲风，她被拉进了一个怀抱——是宋青文。他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

　　“三！二！一！零！”随着圣诞钟声敲响，广场上空腾起巨大的烟花，欢呼尖叫响彻夜空。明月窘迫中抬起头来，正对上宋青文温和的眼神。烟火映衬下，他的脸不像平时那么苍白，透出淡淡的红色，她窘迫中又感到一点温暖，不由得和他相视一笑。

　　舞台上响起一阵歌声，倒数计时刚过，此时出场的无疑是压轴的节目。明月松开宋青文，她有点尴尬，不敢再看他，扭头向舞台看去。此时舞台顶灯侧灯全开，辉煌如白昼，灯光下一个眉目如画的女生在唱圣诞赞歌。那女孩高挑身材，身上只穿着一条小礼服蓬蓬裙，隔着飘飞的雪花，看来纤弱美丽的不真实。

　　是柳笛……她变的更美丽了，看着让人只觉得怜惜和怅惘。宋青文仔细看了一眼，也认了出来，说道：“如果你不想看到她，我们就走吧。”

　　“啊？”明月有点惊讶他会这样说：“怎么会？”
　　“你不讨厌她吗？”宋青文也很惊讶，对于明月的淡然。
　　明月默然片刻，才说：“为什么要讨厌她？仅仅是因为我们喜欢上了同一个人吗？就像一件美丽的东西，我喜欢，别人也会喜欢，这并不是谁的错。”

　　是的，她说的对。就好像，他也从来没有因为范晨霏喜欢郝蕾而心存怨恨，他恨的，反而是他不够喜欢她，是他得到以后的漫不经心。别再想了，宋青文默默警告自己，已经都过去了，他们都已经离开，这些纠缠牵扯，就好像刚刚倒数的数字，已经沉埋在叫做“过去”的时光里。

　　他拉过明月：“走吧，也该回去了。”

　　回学校的路上因为怕赶不及关楼，两人都走得很快，终于在十二点四十赶到了明月宿舍楼前。明月打了声招呼便急着进楼，宋青文却突然叫住她：“明月。”

　　“恩？”明月回过头，等他的下文。宋青文沉吟了半晌，才说：“你是个好女孩，以前我不该……”

　　此时旁边脚步杂沓，全是急匆匆赶在熄灯前跑进楼里的女孩子，且有人大呼小叫：“婷婷，快点快点！”“你看见文静没有？”明月没听清宋青文说些什么，她说：“你说什么？大声点。”

　　“我说，”宋青文微笑：“今天很开心！圣诞快乐！”

　　唐小洁果然是熄灯前一秒才冲进宿舍，一进来就冲着明月喊：“明月，我今天看到一个人和你长的好像！等我再回头看又找不到了。”

　　“你看到的应该就是我吧，我也去了，不过没看到你。”

　　“啊？你和谁去的？哪来的票？”

　　明月已经后悔自己嘴快了，想了想还是实说道：“宋青文来找我，正好他有票。”她说完便感到一阵寒意……果然唐小洁瞪着她，嘟起嘴不满的说：“明月，你可真不够意思。去年你迷范晨霏的时候，每次看晚会可都是我陪你去的。”

　　这时恰巧灯熄了，黑暗中半天没人回应。唐小洁有点后悔，不该说“范晨霏”三个字，正在惴惴不安，明月平静的声音已经响起：“谁见我应急灯了？我的西经还没复习呢。”

　　她点起灯开始看书。唐小洁也去洗漱了上到自己铺上。寝室中没人再说话，应急灯的光闪在每个床头，女孩子们似乎这时才想起明天一早就要考试，可以抓紧的只有这最后几个钟头。

　　窗外雪越来越大，绵绵密密轻厚无声的落下，雪光透过窗户反射进来，明月一时有点怔忡。去年的平安夜也下了雪，雪花飘飞中他说：“叫晨吧。”

　　“如果说给面子，也是给你一个人的。”

　　他走了……他就这样消失了。她对他难道全是错觉吗？他对她难道没有感觉吗？如果没有，那一晚他为何那么沉痛？如果有，他又怎能消失的那么轻松？忘了他吧，忘了他吧。明月狠狠地对自己说。就像你剪掉了头发，就像你还可以和他的朋友谈笑聊天。可是，爱他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她竟不能再有力量阻止自己想他，一直想他，在这个寂静无声的平安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