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浮梦》尔依舍

12、第 12 章

　　烛光淡淡的映衬出房间里男人脸上透出来的慵懒。

　　随意在腰间打着一个结的缓袍松松垮垮的荡在身上，没有束冠，左手中轻轻把玩着一只琼斛。

　　碧色的琼斛把他修长的手指衬得竟然有几分妖娆起来。

　　“说吧，近来京城里有什么情况？”男人的声音好似略略有了些精神，朝站在软塌前的男人开口问道。

　　“回禀三爷，前日皇上刚册封了七皇子为太子。”

　　“七皇子。”男人眯起眼睛好似轻轻的思索了一阵，又问：“那三皇子那边有什么动静？”

　　那人细细想了一遍，回答：“近日三皇子倒是时常进宫伴驾，却不谈什么事。宫里的小李子传话出来说，瞧着皇上好像更要疼宠三皇子一些，去不知道为什么要让七皇子做了太子。也看不出皇上这是演的哪出戏？”

　　男人闭目思索一会又看看窗外的天色。

　　幽幽的白茫茫的庭院，远处好似有一个女子提着灯笼向自己的房间缓缓走来。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拿出放在盒子里的一块人皮，细细的贴在自己脸上。
　　竟是沧遗的样子。

　　“你回去找人给七皇子递一句话。”男人似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笑道：“告诉他，可还记得当年玉华阁的那个雨夜是谁来过？”

　　“属下谨记三爷吩咐。”

　　“去吧。”

　　男人前脚刚走，已经响起了敲门声。

　　拉开门——是笑吟吟的碧碧。

　　“沧遗，睡不着，来你这坐坐。”

　　沧遗不说话，憨憨的一笑。邀碧碧坐下。

　　碧碧坐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问道：“沧遗，你的家乡是哪里的？”

　　“家乡？”沧遗迟疑了一会，缓缓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很小的时候被七王爷收养，大概是个南和人吧。小主怎么会这么问？”

　　碧碧一听沧遗已经恭敬的唤她“小主”，猜测大概是自己问了他的禁忌。连忙打着圆场笑说：“沧遗，不是前些天都改口叫我‘碧碧’了么，怎么这会又叫这些莫名其妙的的称呼。我哪里还是什么小主••••••”碧碧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住了嘴。

　　沧遗自知说的有些过分，刚想开口，便听到碧碧缓缓轻叹：“不知道，恬恬他怎么样了？”

　　“不然我秘密潜进南和，帮您打探打探？”

　　“不用，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他••••••只怕是另有所属了吧。”这也不怪她白碧碧这么想，当年他赵沧恬也是姬妾成群，那些个莺莺燕燕从来都没有断过。何况她在赵家这么些年，却毫无所处。如今她一走，只怕京城有多少女人削尖了脑袋打着主意往里头钻。

　　“不过”碧碧温柔的笑道：“我这里却有一件着急的事要你去办。”

　　沧遗虽然没有说话，却是认真无比的看着碧碧，看来是已经准备听命了。
　　碧碧笑说：“不用那么紧张。”思索一阵才缓缓开口道：“我要你马上回京，去那里帮助三皇子争夺帝位。”

　　“是。”沧遗有力低沉的抱拳行礼。

　　碧碧眼睛里流出犀利的光芒，逡巡沧遗好一会，笑说：“沧遗，把你的手给我看看。”

　　沧遗听罢，乖乖的摊开双掌。依旧低垂着眼，也不问原因。

　　那是一双常年握剑的手，准确的是出了握剑什么事也不干的手。除了虎口及五指处有一层茧子，其他的却是细腻白皙。

　　“沧遗，为什么我总觉的我认识你？”

　　“属下相貌平凡，很多人都这样说过。七王爷说过，这样的相貌才不容易被人认出来。”
　　碧碧见沧遗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却说出这样幽默的话来，嘴角一弯，口气中夹杂着淡淡的笑意说：“沧遗也会说些玩笑话了呢。你明天去帐房支取些银子，多带一些人马，然后大摇大摆的去南和。要知道，你只是一个商人。一个来历不明的商人。”站起来准备离开，想了想又说道：“一切小心。”

　　“那碧碧你怎么办？”沧遗略显担心的声音：“七王爷给我的命令是不顾一切保护您的安全。”

　　碧碧背影顿了一顿。

　　月光勾勒出她纤毫毕现的娇小身影，那般惹人怜爱的无助，柔软的长发在夜色下伴着微风轻轻飞舞。

　　“那就，和你们一同去吧。”

　　“是。”

　　一声闻可未闻的叹息轻飘飘的传来：“沧遗，你知道么，我••••••很想念他。”

　　思念像是荒草吸取新鲜的血液，然后疯狂的占据所有的思维。

　　西琉皇宫。

　　皇帝楚熏正在和杨妃下棋。

　　“呀”杨妃看着楚熏落下最后一子，才知道自己已经大势已去，小嘴微微撅起，腮帮子鼓鼓的，样子煞是可爱，“再来一盘，这盘不算。”说罢就招呼人过来收拾棋盘。

　　“皇上。”一个急急忙忙的声音打断了皇帝和杨妃兴致颇好的棋兴。皇帝眉毛也不抬，依旧微笑着和杨妃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才懒洋洋的问道：“出了什么事，如此惊慌，半点规矩都没有！”语气中竟然透了淡淡的责备。

　　那个传话的小太监，起痘还没有喘透呢，一着急“噗通”一声跪下来，“请皇上责罚。”
　　杨妃在一旁笑道：“有什么事就快说，皇上听着呢。”一面又软软的窝到楚熏怀里，娇滴滴的声音像是一颗蜜糖，听着无不感到愉快，“皇上，您板着脸的样子可是吓坏臣妾了。”
　　楚熏安抚的拍了几下杨妃的后背，懒洋洋的问跪在地上发抖的小太监：“是不是‘一剪梅’酒楼里有什么新消息？”

　　“皇上英明！刚才探子回报，那里的老板沧遗正在收拾行装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具体随行人员不知道有哪些。所以并不确定绿珠夫人是否也会离开。”

　　“什么时候会走？”

　　“探子回报是今夜三更。”

　　“是绿珠要走了。”楚熏淡淡扫过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把玩着手中的棋子，叹道：“这样的女子，果真不是凡品。这件事你打发个人去趟四王爷那里，问他上次问他的事他决定了没有？”

　　“遵旨。”小太监恭敬的行礼告退。

　　“等等。”楚熏眉毛轻轻一掀：“还是不要去了。你派人去找吴将军让他命人在半道找个合适的地方，出了绿珠之外，格杀勿论。完事之后，马上将绿珠带来见朕。”

　　“遵旨。”

　　“皇上。”杨妃见楚熏已经起身打算走了，连忙把半个娇躯偎过去：“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不如今晚就在这里歇下吧。”

　　楚熏笑道：“爱妃，今夜朕有事要办。改日再来陪你。”

　　“皇••••••”杨妃哪里还留得住，生生看着楚熏的身影消失在殿外。脸色一沉，唤过一名贴身侍女：“明佳，你连夜回府，告诉父亲今天的事情，他自会有主意。”

　　明佳一向与杨妃亲厚，大着胆子轻声问道：“见了老爷，奴婢该怎么说。”

　　“照实说。”杨妃幽幽一叹：“不，你再告诉父亲，皇上他••••••动心了。”

　　明佳一怔，忙问道：“娘娘如何确定的？”

　　杨妃手一挥，见众人退去，说：“那天我听到皇上和四王爷的对话。皇上问四王爷，如果有一个机会可以永除后患，他舍不舍得。四王爷起先不肯，后来皇上只好说在酒中参下我西琉特制的一种让人忘记过去的药物，去不会害人性命。四王爷才同意了。后来，我才知道那杯酒是准备给绿珠夫人喝的。”

　　杨妃此时眼神略显惊惧的看明佳一眼，明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噗通一声吓得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的问安：“四••••••四王爷安好。”

　　楚捷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大殿里，杨妃短暂的一愣，马上就回过神，略略一伏身：“给四王爷问安。”知道这是明佳铁定是出不去了，笑道：“明佳，还不快沏茶来。”

　　明佳笑道：“是，还是王爷最喜欢的雨前龙井。”刚说完，便看到楚捷和杨妃两个人的脸色皆变，有马上跪下，狠狠的一边扇着自己的嘴巴，一边哀求道：“奴婢乱说话，罪该万死，望两位主子开恩。”

　　杨妃哪里舍得自己的心腹这样，叹道：“你去沏茶吧，四王爷不怪你的。”明佳听罢，马上站了起来，分别向两人行礼谢恩。

　　四王爷见明佳已经出去了，缓缓冲着杨妃一笑：“琪琪，我来看看你。”

　　杨妃明知没有这么简单，但是那琪琪二字，生生的让她的内心顿觉温暖。
　　过去，他也是这么宠宠溺溺的唤她。

　　“四王爷有事就直说吧。”此时明佳已经抬了茶水上来，杨妃亲自端给楚捷，“四王爷这几日被软禁的日子不好过吧。”

　　“你怎么知道的？”

　　杨妃坐到楚捷旁边，半拖着腮，娇滴滴的笑说：“臣妾和四王爷自小一起长大，臣妾对她自然是十分了解。皇上，您花那么多的心思，究竟是为什么呢？”

　　只见那楚捷哈哈大笑两声，伸手一撕，脸上的面具被揭了下来，果然是不久前离开的楚熏。

　　“爱妃不愧是将门虎女。朕的用意爱妃不妨猜猜看。”

　　“圣心不敢妄自揣测。”

　　楚熏拍拍杨妃娇嫩的脸颊，笑说：“只有一次机会，说错了朕赦你无罪。”

　　杨妃听罢，直接跪在地上，恳切道：“起陛下开恩，放过我杨家吧。”抬起脸来，只见上面淌下两股泪水。

　　那般娇滴滴的样子，足叫英雄寸断肝肠。

　　楚熏笑问：“爱妃如何识破这一切的。”

　　“陛开始出现的时候我也以为是四王爷，只是在明佳说要给您沏雨前龙井的时候，您却无动于衷。”

　　“哦？难道这是你和楚捷之间的暗号不成？”

　　“不是，是因为每月的今天四王爷都会派人给奴婢送来一壶雨前龙井，四王爷来我这里却是从来不喝的。何况，他在我嫁给陛下那天起，再也没有开口唤过我一声‘琪琪’。所以我大胆猜想这个人不是四王爷。”

　　“那你是如何确定是朕的？”

　　“因为陛下的手。”

　　杨妃见楚熏看看自己的手，似乎没没有察觉什么异样，笑说：“因为陛下拿杯子的样子。或许您没有发现，您那杯子的时候，尾指只是轻轻垫在杯底。”

　　楚熏自己从来没有发现过，闻言淡淡一笑：“爱妃好眼力。”见杨妃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笑道：“当日奉父皇之命封你为杨妃时，他曾留下密诏，一旦有机会一定要••••••”

　　杨妃惨笑一声，“臣妾知道。只求皇上可以看在臣妾这几年侍奉您尽心尽力的份上，给他们一条活路吧。”杨妃再次跪下，泪眼斑驳，拉着楚熏的袖子低声哭道：“熏哥哥，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如今您已经知道了四王爷不是您的亲兄弟，想要除他保全自己。可是楚捷他并不知道啊，难道您就不能网开一面么？”

　　“我现在将他软禁起来，就是在想法子。现在几位老臣都知道了四弟是你杨家的血脉，楚捷和杨家之间只能留一个。”

　　“陛下，当日贤妃承蒙圣恩，不幸孩子早夭便将楚捷抱了去养，也实属用心良苦啊。贤妃是母亲的亲姐，而您的母亲贤妃当年那么努力的承蒙隆恩，博得圣心，一心只为陛下您做打算。要是没有了当日的楚捷，陛下您••••••”杨妃不敢再说，一转话锋，哽咽道：“陛下，假如日后楚捷知道了真相，您怎么向他交代呢？陛下，那一个绿珠夫人难道比这二十多年的手足情还要深些么？”

　　“放肆！”

　　杨妃颓然的跪坐在地上，喃喃道：“陛下，您既然已经打算牺牲我杨家，又何必来问臣妾呢？”

　　“这是楚捷的意思。”

　　杨妃震惊非常，“楚捷知道了？”

　　“他不知道。”楚熏笑道：“他问朕，当年既然抢了你，为什么还要再毁了他的绿珠。爱妃，你可知道这绿珠长的像谁？”

　　楚熏见杨妃眼中游移不定，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猜对了，那绿珠长的竟有你的三分味道，都是这像个孩子一样的单纯脸庞，不过论心思，却不知道你二人谁更胜一筹了。”

　　“臣妾怎有名噪一时的绿珠夫人厉害。陛下说笑了。”

　　“爱妃，让你选的话，杨家和楚捷之间你选哪一个？”

　　杨妃此时已经冷静了大半，笑问道：“陛下难道确定可以抱得绿珠夫人的美人心么？”

　　楚熏一愣，这也是他一直考虑的问题。得到了绿珠，无疑是一个有力的助手，何况自己真是对她动了心。不过，这人心难测，她并非西琉人，只怕会生异心。“爱妃必是有了良策。”

　　“臣妾听闻绿珠夫人原名白碧碧，是赵家的三媳。她一直深爱赵家三公子赵沧恬，只要这赵沧恬一死，陛下此时出马动之以情，加之她本来就难在南和带下去，除了西琉她无处可去。”

　　“派人加害，只怕她更难归心。”

　　杨妃摇头笑道：“臣妾这几日夜观星象，算出两个月后南和将会有一场洪灾，陛下只要派人进言让赵沧恬去治水，这赵三爷是个不折不扣的公子哥，这一劫怕是逃不过了。”

　　楚熏点头算是同意了，“此事一成，杨家出了你之外全部去西陵吧，此后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杨妃一听，笑道：“谢陛下龙恩。陛下，还有一事。”

　　“何事？”

　　“陛下不必再阻拦绿珠夫人一行人，可以让她去南和。危机四伏的时候，女人的心更容易靠近温暖。”

　　楚熏点头，唤人吩咐之后，便离开杨妃的寝宫。

　　杨妃见楚熏已经走远，才发现身上不知道何时已经是冒出一身冷汗。

　　“明佳。”

　　“娘娘请吩咐。”

　　杨妃眉头轻轻一皱，像是下了一个决心，“明佳，明天你一早偷偷溜出宫，让父亲派人去南和，到宜都等候洪灾来时见机行事，除掉白碧碧。”

　　明佳偏头问道：“娘娘怎么确定她会去呢？”

　　“因为舍不得和不相信。”杨妃滚落一颗晶莹的泪，叹息道：“就像是我舍不得楚捷，哪怕知道他只是哥哥之后也依旧不相信。我保全了现在，指不定以后楚捷那副倔强脾气会闹出什么乱子，只好出了这个白碧碧，以绝后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