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已至，花未开，冷空气蔓延》千城

7、7 浮世浮华（四）

　　林奕佳在董事长办公室门外正欲敲门，抬起手却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动作一滞。
　　透过一条缝隙看到的，是一抹瘦弱萧索却倔强到几乎凛冽的身影。她想起之前为她整理文件时无意间发现夹在其中的纸张，A4纸上被涂得凌乱，各种无规律的圆，层层叠叠，没有初始也无法终结，中间却有一个微弱的点，不仔细端详甚至不能察觉。
　　这就是她现在的心境吧？
　　自困囫囵，却脱逃无门。
　　回国短短几天发生的所有变故，在内心深处又怎会能像表面一般平静如水呢？一个故作坚强的女子，必定是想要掩饰不欲人知的脆弱。
　　敲了敲门，隔过优质木板传出来好听的女声，
　　“请进！”
　　林奕佳迈着得体的步伐大方走进去，来到她的桌前，看她一头钻进公务里面眉头紧锁，眼眶下面一抹青色，看来又没好眠，再这样下去，她的身体恐怕扛不住。
　　将手上的柳橙汁放到了她的面前，阵阵香气袭来，终于吸引到顾熙阳的视线。
　　眉眼弯弯，像是小孩子讨到糖一般，“嘿嘿，林特助，就知道你最好！”
　　芊芊玉手握住杯壁，揽到自己面前，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
　　“谢谢！”舌头舔过唇边，仿佛回味无穷。伸了个懒腰，眼神瞥到一旁欲言又止的林奕佳，微微一笑，“林特助，我一直把你当姐姐看的，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董事长… …”
　　“叫我Fion.”
　　“好，Fion，今天晚上在威斯汀有“诚丰三十年”的酒宴，之前诚丰银行有发来邀请函邀请你同总裁一并出席，总裁中午才出院，肯定无法出席了，您自己的话……需不需要帮您推掉… …”
　　“好的，我会去。”
　　“可是你要穿礼服… …”林奕佳面色为难，却很知趣的收了话音，有些伤疤，远不止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如她所料，Fion果然眸光渐暗，艰难地勾了勾嘴角，但始终没能划出一道弧度。
　　“林特助，你在我爷爷身边十年，你的工作能力很强，我和元隆都很需要你，可是… …”
　　“可我知道的事情太多，对你不见得是一件好事。”见Fion游移着态度，林奕佳索性敞开天窗接了句亮话。
　　Fion看了她一眼，眸光有些清冷，“我想我可以肯定你的立场，可坦白说，我，并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你会如此笃定，毕竟论交情论资历，你都应该站在我哥哥顾熙尧那一边，不是吗？”
　　“可这对我来说不是选择，也不是笃定这个人是你，而是，只要是你，就笃定一切。”
　　Fion研判地看着林奕佳的面孔，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神色坚定不移，眼神熠熠似范着神圣的光芒。
　　微微呆滞，而后又若有所悟地笑了笑，“这就是爷爷的忠诚与服从教育么？难怪会有如此庞大的元隆王朝！”
　　林奕佳轻摇了摇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对我来说，不是愚忠，是守护。”
　　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林奕佳将门轻轻带上，背紧贴门板，心中默默对Fion说道，
　　“你就是凭着自己这份孤勇走过这些年的吗？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自己一人了… …”

　　Fion对自己的这身装扮简直满意至极，改良式的九分袖水蓝色手工刺绣旗袍包裹出婀娜身段，满钻的星空高跟鞋延伸了修长的双腿，倾泻于双肩的发被挽起梳成一个高贵的发髻，鬓角渐现的发较好的修饰了鹅蛋型脸庞。一切都恰到好处的衬托着她独到的气质，不锋芒毕露却灿烂美好得让人无法移动眼神。
　　她正对着镜子端详里面那个美丽女子的形容时，听到大门外一阵鸣笛声，是管家接出院的顾熙尧回来了。通常将汽车停到车库后，她都会选择徒步穿越长廊回到自己的楼阁，可今儿个从窗口看到祈然湖畔那个坐在电瓶敞篷车上，像是个微服出巡后回宫的皇帝般肆意的顾大少时，熙阳忍不住冷哼一声，
　　“娇气鬼！”
　　可这话也只能腹诽一下，决不能让他听了去，不然那矫情鬼指不定还要跟自己杠多久！
　　她缓步来到顾希尧的院子门口，再怎么说那家伙也是为了救自己而住了那么多天的医院，于情于理，她都应该迎接一下。
　　“哥，你回来啦！”顾熙阳确定自己此刻笑容明艳，情真意切，绝对一番二十四孝好妹妹模样。
　　“你……”看着眼前妆扮精致得仿佛从古典画里面跳脱出来的女子，脑震荡后遗症的顾少爷倒是没了往日的针锋相对，一时间有些愣怔，显得……嘴拙了。
　　熙阳很满意于他的反应，伸手从德叔手中接过件比较轻盈的随身行李，德叔也是根老油条，熙阳这一伸手，他便知道她到底什么意思了，打发佣人各自去安顿剩余东西，只剩下熙阳陪在顾熙尧身后，随着他进了他的院子。
　　“本来，你今天出院，是应该好好庆祝的，可偏偏不巧，今晚诚丰有酒宴，你身子还没好，我就替你应下了，所以，明天我再为你庆祝好吗？”
　　“谁要你的庆祝？！你心里肯定巴不得我被花瓶砸死！”
　　这个以冷漠为常的男人此刻一定不曾察觉，自己的口气，竟是……无比的酸啊！
　　不过顾熙阳却会心一笑，见他不反对，便一路尾随进了他的房间。
　　这是她第一次踏入他的房间。
　　与她的房间不同，她现在住的院子据说是他们的父亲曾经在的时候住的，房间内装潢风格也是与建筑外貌完全匹配的纯中式古典风格，而顾熙尧的房间内却是黑白相间的后现代装潢，虽然与建筑外表格格不入，却地地道道彰显了主人的个性，环顾四周，除去必要的设施以及刚刚上楼时看到的运动设备，他的住所，连一台电视都没有，简洁、安静，却也……单调得可怕。
　　“你的浴室在哪边？”她一边摸索着，没等他回答，已经找到浴室的方位，将行李包打开，把他的洗漱包拿出来放到得体的位置，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微微有些愣怔，洗漱台上的用品都是男人的，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一个人的，那为什么传言……他结婚了？
　　觉得在浴室耽搁的时间有点久，她有些局促的走出来，没去看他的脸色，又掏出行李包里面的两本书，装作很忙碌地要去找书房。
　　“书房是出门左手第二间房间。”依旧是冷冷的没有情感的音调，甚至有些颐指气使，可此刻的顾熙尧一定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温柔，他看着这个小女人在自己眼皮底下诚惶诚恐、手忙脚乱的模样，她脚下还穿着那双细跟高跟鞋，“嗒嗒嗒”踩在木质地板上面的声音，就像有小锤落在自己心间，不痛不痒，可那种节奏，是会搅乱自己心跳的。
　　她也没敢看他，他的默许其实让她内心有些许雀跃，不敢破坏此刻的“相安无事”，伪装着平静，匆忙来到他所说的书房。
　　推开房门，满室的书籍让她叹为观止，她走进去，伸出纤指轻轻触摸着书架里面的书籍，有些一看就是年代古早的，每一本都有不止一次翻阅的痕迹，打开书页，里面还有密密麻麻的阅读笔记与心得，她细细的端详着他苍劲有力的字体，不由得有些敬佩。
　　找到空当位置将那两本书插到到书架里面，她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是他的书房，他的房间，他的家，他从小到大的生活痕迹都在这里……心里觉得满满的，她轻轻抚摸着书桌的边缘，不敢去触碰桌面上的一切，仿佛，那样会亵渎了这里的神圣般，可却在目光触及窗边插着的一个纸风车时，整个人身子都僵住了，许久，她不可置信地缓步走近，那是个很普通的纸风车，大概幼儿园的孩子手工课会做的那一种，红色的纸张已经泛黄，边缘也有些烂掉，风车中心用来固定的大头针甚至都已经生锈。她手指捏起风车的竹棍，想吹口气将风车吹动，可不知道是手太抖了还是气息太过紊乱，几次都没能成功，忽的一滴眼泪落下，好巧不巧地滴到了那早就已经脆弱不堪的纸张上面！
　　“你在干嘛！”
　　一道严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惊得她“啪”地一声将手中的风车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