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已至，花未开，冷空气蔓延》千城

2、2 正面交锋

　　在顾熙阳的脑海当中，爷爷，这个出现为数不多的词汇，等同于噩梦。
　　每每念及，都不是一段愉快的经历。
　　这个人，曾经生生拆散自己的父母；这个人，曾在二十八年前的某个雨夜，想要结束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孩童性命；这个人，十年前，残忍的做了刽子手，斩断自己的爱情。
　　如果她不是顾家的血脉，如果她的父亲不是顾廷威，她的母亲不是黎梓娅，那么她的人生一定不会这么悲哀。
　　也许顾家的豪门，进了，就真的是不归路。
　　“不，这太快了，还是缓一缓吧，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您身体不好，多多休息比较重要......”
　　可爷爷这两个字她终究没有喊出口，嘴里像是被硬塞满了热豆腐，开着口抖了抖，然后又无耐全吞了回去。
　　“不，熙阳，我要带你去祖宗的祠堂… …晚了… …我就… …咳咳… …见不到了。”
　　老人的固执无法阻挠，或许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为自己的过往赎罪，
　　“阿德，来，快推我去祠堂。”
　　熙阳见他如此激动，内心里面仿佛有那么一根弦，轻轻一扯就会绷断。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又一次心软了。古人有云，鸟之将亡其鸣也哀。她放弃反抗了，在将死之人面前矫情只会让自己更无所适从。
　　祠堂位于整座府邸制高点，与主宅院之间仍需穿越九曲长廊，此时日暮已落，长廊外侧风光引人入胜，古色灯光微亮，一片暖愠渲染之下，人工湖面波光粼粼仿若仙境，熙阳不禁望向对岸，湖边石上镌刻着苍劲的字体——“祈然湾”，不知是哪位名家大作。顾家处处皆上品，每个细致末微之处都映着顾宅百年岁月所沉淀出的底蕴。

　　认祖归宗的仪式虽然简单，但显然是经顾老爷子精心安排过的，整个过程很顺利流畅，熙阳找不到任何词语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整个人浑浑噩噩，也感受不到胸腔之内有任何跳跃。
　　她接过德叔手中的茶，屈膝跪在顾老爷子座前的蒲团上，头微低，双手奉上，
　　“请喝茶。”
　　顾老爷子双手颤巍的接过，顿时老泪纵横，满面欢欣，他轻点茶杯盖，一口喝下杯中茶，举止动作像个孩童般雀跃。
　　德叔接回空茶杯令佣人端走。
　　“礼成！”
　　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吧，一切如老人所愿，在他临终前了无遗憾，也算是自己的功德圆满了，可此刻熙阳却觉得，背脊突然一阵莫名发寒。尚未起身，她扭过头去，却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身后。
　　“妹妹认祖归宗这么重要的事情，爷爷居然都不通晓我一声，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妹妹，长兄如父，礼数上面，可不能少。”
　　话听起来在理，口气，却全然不是。这不是别人，正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顾熙尧。在过去的这几十年来顾家唯一的独子，不过这一刻开始家族谱上就要改写一笔了。
　　熙阳知道，他这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熙尧，来来，这是你妹妹熙阳，你以后，要关怀她、爱护她，你们两人，要相亲相爱......”老爷子拉着熙阳的手示意她起来，刚要伸手也去拉熙尧的手，却见他一个大跨步上前坐到另一旁的太师椅上，
　　“既然是这样，那就拜过再说吧，拜了，我才好决定要不要认这个妹妹。”正襟危坐，语气不夹任何情绪，“德叔，还愣着做什么，再给顾熙阳小姐端杯茶！”
　　熙阳听这话，心想看样子是不打算让自己平起平坐了，索性又跪回蒲团。
　　“熙尧！你这是......”顾老爷子已然不悦，却立马被熙尧驳回。
　　“我说了，长兄如父，既然父亲早就不在了，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要代父亲受这一拜，怎么，难道熙阳不愿意认我这个父兄么？”
　　这样就是了，话已至此，难道还能听不出这其中的挑衅？！
　　熙阳终归是女孩子家，里子面子总是要给足的，顾老爷子实在看不过去，一番斥责的话刚要出口，却听到……
　　“麻烦德叔帮我再上一杯茶。”
　　只见熙阳转身面向顾熙尧，体态端正，恭恭敬敬，这一举动让在场所有人讶然。
　　德叔也是一愣，但毕竟是顾家的老人，应变能力强，立即又端给了熙阳一杯茶。递茶的空当，也忍不住一抹赞赏之色挂于眼角眉梢。
　　这个大小姐当真是，海涵！

　　礼成之后，顾老爷子回房休息，德叔留下来善后，还是忍不住上前对熙阳说，
　　“大小姐，真是谢谢你了，老太爷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熙阳微微一笑，“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暂住在顾家的这两天就麻烦德叔了。”
　　德叔诧异，“大小姐要走？走去哪里？这里是你的家啊！”
　　熙阳摇摇头，看向转身离去的顾熙尧，“德叔你知道的，我不会留在顾家。”
　　德叔面露难色，恐怕，事情没有你想像那么简单了......
　　熙阳寻着那道身影来到庭院，一路上小跑脚力有些跟不上，终于，前面的人仿佛感应到了她的存在，停下了脚步。
　　似乎有点狼狈，稍稍顺了口气，可她不想从气势上就被削弱一截，故意先声制人，“第一次见面就这么不友善，我很难对你这个哥哥有好的印象！”
　　他不语，依然背对着自己。
　　还真是更过分了，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病猫了！
　　“怎么，难不成你怕我？”熙阳上前一步咄咄逼人。
　　“可我从来都不想对你有任何的好感。”他闻言突然转身，熙阳在毫无预警之下突然撞上一堵人肉墙，鼻子生疼，“嘶......”
　　“还有，我不是怕你，是讨厌你！厌恶你！你这个私生女，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比你更让人觉得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