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至清·无德

1、娃娃

　　躺在垃圾袋上，仰面对着天空。
　　他是第几次，被丢弃呢？不记得。只记得，每一个主人得到他的时候，都会小心翼翼的，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娃娃，不怕，我会照顾你。我会爱你”
　　他是一个娃娃，没有心，不懂感情。谁对他好，他就记得，学着那人对自己的好来回报他给自己的好。娃娃没有心，所以，学会了开始，学不会结束。
　　所以，一次次的被丢掉，他只能无奈，他只能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天。
　　他真的很想问问老天，难道，他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被丢弃么？娃娃没有心。但是，在主人们手里辗转，他却学会了感情。他不会心痛，他只会四肢百骸的痛，左胸口，最痛，他从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次，又被丢掉了。
　　他记得，这任主人得到他的时候，他好开心。主人的手轻轻抚着他的头，他的眼，主人说：“娃娃，不怕，我会保护你，我不会让你再被丢掉。”
　　娃娃没有心，娃娃只有感情，谁对他好，他就愿意跟，所以，他的眼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似乎，他还是刚从店里买回来一般的。
　　主人说爱他，疼他，主人的确在这么做着。
　　娃娃感动的看着他的主人，娃娃不会说话，他想说：“主人，主人，娃娃感觉到你对我的好，娃娃不会离开你，娃娃会爱你。”
　　然而，没多久之后，娃娃被丢掉了，没有任何理由。只是主人玩腻了而已。
　　不过是一个娃娃而已，他不配得到那么多。
　　娃娃依旧仰躺在垃圾桶里，看着那片天空，他想：“老天啊，不要再让谁把我捡起来了。我累了。老天，我想去废品回收站，或许，那样，我就可以回归虚无，就不痛了。”
　　老天不喜欢娃娃，所以他捉弄娃娃。
　　娃娃又被人捡了起来，还是一个孩子，稚气的脸上，掩不住的兴奋：“我一直想要你。”
　　娃娃被带回了新主人的家。主人给它梳洗，打扮。
　　他焕然一新。
　　他想，我终于，遇到一个爱惜我的人了么？多好啊，终于，我还是有人爱着。那么，我会好好回报这份爱的。
　　他只是个娃娃，不会哭，不会笑，不会叫，不会说话。
　　所以，没过多久，新主人也不喜欢他了，他被丢到了角落，和一堆垃圾在一起。
　　娃娃不愿意相信，主人不要他的事实。
　　他一直一直等主人回来。
　　尽一切的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干净。
　　他希望，主人回来的时候，可以看到干干净净的他，可以抱他在怀里，对他说，娃娃，我回来了，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然而，再也没有见到主人。就算尽了最大努力。娃娃身上终究落满了灰尘。
　　娃娃依旧被嫌弃。依旧被丢弃，依旧是那个垃圾箱，主人厌恶的看了他一眼，要把它丢下去。
　　有一只小手握住了他。
　　一把小小的声音对主人说：“把他给我。”
　　主人不服气：“我为什么要给你？这是我的娃娃，只要我不给，你就算用抢的 ，也得不到他的。”
　　最后，娃娃到了那只白白的小手里。
　　小手的主人紧紧抱着娃娃，轻轻对他说：“我，终于，抱到你了。我不会再松开。我已经把你抢回来了，谁也夺不走。”
　　这一次，娃娃不敢信了。
　　之前的主人，他信，他们说什么，他都信，现在，他不敢信了，被骗了太多次，娃娃觉得好痛。娃娃不想再痛了。可是，这个臂弯，真的，好温暖，就算从来没有体温的娃娃，也觉得温暖。
　　阴差阳错，娃娃又被带了回去。
　　他为娃娃整理散乱的头发，脏污的脸，甚至，为娃娃换上了新衣服。
　　他看着因为年代久远，即使打扮好也依旧破败的娃娃说：“娃娃，你一定不知道，在你被丢弃的第一次，我就想要把你据为己有，娃娃，你的眼睛里，有一丝叫落寞的表情。娃娃你一定很寂寞对不对？娃娃，我以后陪着你，不再让你寂寞，好不好？”
　　那天，他搂着娃娃睡着。
　　娃娃睁着眼睛看他的睡颜。
　　他很漂亮，很可爱。睡着的样子天真无邪。他知道，这个孩子，或许，真的会那样爱他。
　　娃娃在他面前，对睡着的他无声的说：“让我们，在一起吧，我跟你一辈子，你护我一辈子，好不好？”
　　然后，娃娃每天每天的陪着他，看他练琴，看他写字，看他皱眉，看他凝神。
　　娃娃喜欢呆在他的怀里。娃娃喜欢听到他的心跳，摸到他的温度，看到他的眼睛。
　　娃娃傻傻的陪着主人。
　　从那个时候开始，娃娃有了攻击性。谁要伤害主人，他都会发出尖叫。
　　主人一如既往的疼他，他对娃娃说：“娃娃，别听他们瞎说，你有心脏，你有记忆，他们不能把你如何。”
　　娃娃越来越骄纵了，娃娃会耍脾气了。
　　有一天。娃娃发脾气了。
　　主人生气了。
　　主人把他丢到了角落。
　　娃娃慌了。恐慌。
　　我，是不是，又要被丢掉了？
　　你说，你不会松开我的，你说，你会陪着我的。
　　你答应，要护着我一辈子的。
　　你不要食言。
　　娃娃拼命的引起主人注意。拼命的让主人拾起他。
　　主人捡起了那么拼命的他。
　　娃娃惊恐的尖叫。

　　主人，主人，不要把我丢掉，不要把我扔在那个垃圾桶里，主人主人，我不离开你。主人，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就算我不在爱你，就算我不会再疼宠你？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和主人在一起，就算你不疼我，不宠我，不爱我也没关系，我只要跟主人在一起。

　　就算，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无条件的和你在一起？

　　就算，你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无条件的和我在一起。我依旧想要在你身边。

　　娃娃看着主人的脸，他听到自己在主人怀里听过无数次的跳动的声音。不是主人的心跳，是他自己的。

　　原来，他不是一个没有心的娃娃。

　　原来，他的心一直在他的左心房。只是，很久以前，沉眠了，不跳了，所以，他忘记它存在了。

　　现在，他又跳了，因为心里，住进了人，因为这个人，希望他会跳动。所以，他跳了，如此鲜活。

　　娃娃看着主人。

　　曾经，主人待我太好，让我终于有勇气，相信，娃娃也得到疼宠，得到爱。

　　现在，主人不愿意相信娃娃了，主人不要娃娃了，可是，娃娃依旧要主人，娃娃会拼尽所有留在主人身边。

　　主人，主人，你不爱我，没有关系，娃娃，会去爱你。

　　主人主人，娃娃只是个娃娃，但是娃娃有会跳动的心，娃娃，就不是娃娃了。

　　主人主人。

　　主人……

　　娃娃会为了主人，做任何事情，即使，主人看不到。

　　娃娃依旧陪着主人，但是，再也看不到主人的笑容，看不到主人的睡颜。

　　娃娃，再不是主人心爱的娃娃。

　　娃娃好害怕。

　　娃娃，终究免不了，被丢掉的命运吗？

　　那一天，娃娃坐在燃烧的火炉前面，看着不远处的主人。

　　他依旧那么漂亮。

　　娃娃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

　　依旧干净。是主人亲手为他穿上的。

　　主人那时候，笑得好温柔。

　　温柔得，让娃娃以为，这个温柔的笑容，他可以看一辈子。

　　可是，一辈子还没结束，他就再也看不到了。

　　主人不要娃娃了，主人，只是同情这个卑微的娃娃。

　　娃娃笑了，很灿烂的笑。

　　主人，让娃娃这么跟着你，很难受是不是？娃娃是拖累，是不是？娃娃很讨厌，对不对？

　　对不起，主人，是娃娃要得太多，是娃娃不懂放手。

　　主人，主人，对不起。

　　主人，主人，就算娃娃不在了，娃娃的左心房里，依旧又为了主人鲜活跳动的声音。

　　主人，娃娃若是不在了，偶尔想想娃娃，好不好？

　　娃娃坠落在火里。

　　火苗吞噬他漂亮的衣服，整齐的头发……

　　娃娃没有消失。

　　他的漂亮裙子没有了。他的整齐的头发没有了。

　　但是，他还在。
　　他的左胸口依旧有跳动的声音。

　　主人皱着眉头看着娃娃，紧紧拽着娃娃的双手握得好紧。
　　主人问娃娃。

　　你说过不介意。你说过没关系，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主人，主人，娃娃不要离开你，娃娃不要被丢弃，娃娃爱你。

　　你根本不爱我，你只爱你自己。你是没有心的娃娃。

　　主人，主人，娃娃真的爱你，娃娃有心，娃娃的左心房里，有为主人跳动的声音。

　　主人低着头，不言语，抓着娃娃的手没那么用力了。

　　主人，主人，抓紧我，这是我最后的要求。

　　主人，主人，不管如何，相信娃娃爱你。

　　娃娃错了，娃娃不会再做傻事，娃娃会在主人身边。主人，主人……

　　娃娃，我要拿你怎么办？

　　主人，主人……

　　主人，我爱你……

　　他是娃娃，他是左心房有心跳的娃娃，左心房的心跳，为着一个人，他的主人。

　　永远那么漂亮的主人。他永远爱着的主人。

　　主人，主人，娃娃哪儿也不去，娃娃一直在这里，主人，护着娃娃一辈子好不好？

　　……

　　主人，主人，用绳子把娃娃绑在身边好不好？娃娃一辈子跟主人在一起。

　　……

　　主人，主人，你说话，好不好？娃娃想听听你的声音。

　　……

　　主人，主人……

　　主人……

　　有一天，娃娃累了，困了，倦了。

　　这天，娃娃在主人睡着之后，从玻璃盒子里掉出来，摔在主人枕边。

　　娃娃没有惊醒主人。

　　他静静的看着主人睡着的脸，一如很久很久以前，躺在主人的左边，看着主人的睡脸。

　　让我们，在一起吧，我跟你一辈子，你护我一辈子，好不好？

　　主人，娃娃好累，终于，还能睡在你的左边，好温暖。

　　娃娃合上了眼睛。

　　沉沉的睡去。

　　枕上，有一滴眼泪，晕开。

　　他不是娃娃，他有心跳，他有感情。

　　他，会为了主人，哭泣……

　　他不是娃娃，他爱上了主人。

　　他会哭泣……

　　他不是娃娃，他，死了。

　　留下人生中，最后的一滴眼泪。

　　主人，主人，你，会不会一直一直陪着娃娃？

　　我会。

　　主人，主人，娃娃爱你，知不知道？

　　……

　　主人，主人，娃娃，真的，爱你……

　　主人，主人，还有来生，娃娃，依旧是你的娃娃……

　　主人，主人，娃娃，许你三生三世，这一世不算……

　　主人，主人，来世，娃娃会好好好好爱你……

　　主人，主人，你，还会想见我吗？

　　主人，主人……

　　主人……

作者有话说

　　主人，主人，娃娃，爱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