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四章 醉里不知年华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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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子腾的岁月里，我一日比一日消沉。
子腾刚离开时，我觉得了无生意，后来存了等他回来的希望，心境才又日渐平和。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越发坐不住了。
每每念及往事，总是悲伤不可自持。
而且因为这正是毫无选择的结局，渐渐觉得万念俱灰。
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该往何处去。
我想要就这样守着他的坟冢，任光阴飘零，又记着他的话，想要去寻找他的转世。
可就算要找，天地宽广，我又该到何处去寻？
我开始放任自己一再沉沦。从前我爱得有多深，如今我就有多痛。子腾说他亦会来找我，可是几十年时光一瞬而过，我从未在这茫茫世间看到过他的半分影子。
可笑的是，如今能够支撑着我走下去的，恐怕也只有他最后那句飘散在风中也许永远也无法兑现的承诺。如果连这个都失去，我又将如何继续我的生命？
我便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一遍遍体会那蚀骨的痛。
永世轮回，情缘寡绝，原来这就是我无法摆脱的诅咒。
我日日沉醉，不知归路。
从前我还愿意四处走走看看，如此却是越发地不愿意动弹了。每每我捧上一壶酒，便可以在子腾墓边坐一整天。
他墓碑上字迹都已经被风风雨雨磨蚀得有些模糊了。但我仍会时不时盯着那我亲手刻下的字发呆，脑中一片空白。
外界的事物早已与我无关，只远方仍会不时传来故人的消息。清越一家人早就离开闹市，在北地寻了处桃源佳地住下。而冷萱和苏亦轻因为起初要依靠不老泉的原因，便在昆仑山下定居，现在虽然都已经修成仙身，却在那个地方生了根一般，不再离开了。
我已经有好多年不曾去寻她们。起初她们会时不时邀我前去做客，到了后来，似乎也发现那些家人共享天伦的日子只会令我更加惆怅，便也不再强求我前去。
几十年离群索居的生活，日子愈发地无味起来，我亦有些疲倦，只不知如何去改变。
这日傍晚，我正坐在墓前一口口喝得畅快，却不防却有人忽然在身后唤我。
“圆姨！”
我顿时便有些慨叹：这时光当真是白驹过隙，我如今亦是随便揪出个人也要接受其尊称的人了。
可是……尊称我也认了，只是这“圆姨”二字，每每听得我说不出的不自在——若换了在现代，便是一个“囧”字。
我一直甚为悲愤地向这些小辈们诉求：清越是“越姨”，冷萱是“萱姨”也罢了，可为什么苏亦轻都能被称作“苏姨”，而我就不能当“清姨”或者“夏姨”，非要当劳什子“圆姨”？
可是多少年来，我的诉求一直被他们直接无视……理由是，只有“圆姨”听起来有意思，也比较符合他们对我的期望——我这些年是越发消瘦了，他们都希望我长胖些。
这是多么合理而饱含关切的理由啊……于是我默默地含着泪接受了。
想罢，我醉醺醺地转过头来一看，发现原来是清越家的白面团子。
如今清越膝下共有三个子女，长子安嘉佑，便是生于光铭元年的那个白白胖胖的面团子，如今算来亦有好几十岁了，但却是子腾之后仙界最为出色的人才之一。他于十六岁上就修成了仙身，是以几十年来也一直保持着少年的模样。
这小子完美地继承了他爹和他娘的长相的好处，称得上是绝佳的隽逸，这些年来也不知骗了多少仙界女子的芳心。再加上他成名后，重振了昆仑威名，如今已经将昆仑打造成与景阳手下蓬莱一般恢弘盛大的修仙门派，魅力更是大增。
我虽在这世外之地住着，也能听到外界风传这孩子的“美名”。
算起来，我也有好几年没见他了。
这孩子走到我跟前，蹲下来看着我，清澈的眼眸里竟有些悲悯神色。
“圆姨，你又在喝酒？”
我摇摇头，准备强行打点起欢颜来。
我这些个伤痛，在小辈面前，还是藏好些吧。
我看着他那细嫩的脸蛋，待要伸手去捏捏他的脸颊，却忽然想起他虽是少年容貌，骨子里却是个大人，便讪讪收回了手，看着他两颊上至今仍留着的婴儿肥，慨叹着为何时光如此匆匆……我竟然无人可以捏了。
冷萱和苏亦轻她们的孩子，如今皆在昆仑门下修行，年纪最小的，也都是派中佼佼人物，已然修成仙身了。
谁知他眼睛一垂，颇为丧气地道：“我来之前，我娘和我打赌，说我看到你的时候，你一定坐在子腾仙长的墓前喝酒，没想到她还真的赢了。”
我被他的丧气模样感染，扶了扶额，亦觉得有些慨叹：果然还是清越最了解我的习惯啊……连地点都预测得如此准确。
我想了想，问这孩子：“那……你又赌的什么?”
我猜想他定然猜我在练功云云——这孩子与我一般是个水火灵瑛，一身仙术，也全为我所授。想当初为了不埋没人才，我硬是按下心中那些个哀伤的心思，带了他近五年。这五年中，我因为要当好榜样，练功打坐都还是很勤奋的。
我一边想着，一边还很是欣慰：果然不愧是我教出来的，把我想象得比较有追求。
他颇委屈地看我两眼，似是还有些不服：“我赌的是……圆姨坐在墓碑旁边喝酒。”
我一时没反应得过来，下意识开口道：“嗯？那不是一样的么？”
话一出口，方才明白：这娘儿俩！竟是一个赌我在墓前，一个赌我在墓边……总之，都认为我是个酒鬼。
我甚是悲愤地咬了咬牙：“你们俩……真无聊。”
说完扭过头去，不想搭理这别扭孩子。
你娘欺负我，你也欺负我！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他却将一张脸凑到我面前来，咧嘴一笑：“圆姨，你生气了？这么小气啊……别生气了别生气了，你看，这是我爹新近制的一味药，说是涂在脸上可以雪肌美颜，我娘说要是我输了，就得把这药给你呢。”
他将一个精致的小瓶子递给我。
说起来安紫丞这些年来也过得甚为悲催，自定居以后，除了时不时出山去给别人治病，大部分时间便被冷萱亦轻她们唆使着研究这些个美容的东西了。
我叹了口气，接过来瞅了瞅，问他：“那你娘说的要是你赢了，又该怎么办？”
他眼睛一转，狡黠地一笑：“那就给你另外一味专治眼睛的药，免得你哭得多了，把眼睛都哭坏了。”
说着，又从怀里掏出另一个瓶子，递到我手里。
我愣了愣，眼睛忽然有些湿润，道：“你娘也真是……”
定是清越担心我，差他专门来的吧。
好容易忍住了泪水，我笑着摇摇头，叹道：“你小子，今日明摆着是来耍我的吧？”
觉得心酸，又有无限欣慰。
安嘉佑一直认真地看着我，此刻拍了拍手道：“圆姨，你今晚总算是真正地笑了一回了！”
我笑着弹了弹指，他便立刻叫着跳了起来，连连挥出寒气森森的几掌，去灭他衣衫上的火苗：“圆姨！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好半天他终于拾掇完，嘟着嘴坐到我身边来，喃喃道：“圆姨，你现在是越发地睚眦必较了。”
我懒得跟他瞎扯：“少扯这些，无事不登三宝殿，快说，这次来找我，是为的什么事?”
他正要开口，我却猛然想起一段悲痛的回忆来，忙咽了口唾沫道：“你娘不会又要让我去帮忙生火吧？你家的灶台又不行了？”
那是十多年前，有一日清越忽然十万火急地把我叫去，我还当是有什么大事，心急火燎地跑去一看，差点没被气出病来：原来只不过是她家灶台有了问题，火怎么都点不着罢了。火系仙人实在少之又少，她家安嘉佑那时候又恰巧出了远门，于是她便来找了我。
我一时有点恍惚：那天我替她烧了火，最后一次在她家吃了一顿正常的饭菜——清越自修成仙身以来，反而坚持每天烧菜做饭，过得比修仙时还要具备人间烟火。
那一顿饭我至今记忆犹新：一家人坐在一起，乐乐呵呵地谈天说地，吃进去的每一口都格外香甜。
也是自那一次起，我再不去吃饭了。
我想我曾经也许亦能拥有那样的幸福，而现在……这一切再美好，却都不是属于我的。
安嘉佑将我从回忆里捞了起来：“……圆姨，你说什么呢。我来，是要请你跟我回昆仑去。我娘如今也在昆仑，她和苏姨萱姨都说要见你。”
我黯然摇了摇头：“你们聚吧。反正日子还长得很，也不缺这一次。我近来兴趣稀缺，就不去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这次要你去，却是有要紧事定要你自己去定夺。你若不去，今后可千万别后悔。”
还能有什么让我后悔的事？我此生最后悔的事也不过子腾那一件罢了。于是我不信地摇摇头，还打了个哈欠，要赶他走了：“你还是回昆仑去吧。派里大大小小的事还等着你这个掌门去处理呢。”
安嘉佑急了，瞪着我道：“即便是跟地里的这个人有关，你也不去？”
“你说什么？”我惊讶地看着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他说地里的人……难道是指子腾？
我一挥手，便将他衣领揪在手里，道：“小子，到底是什么事，你快快给我从实招来。你要是再耍花招，我这次定要叫你知道……长辈是不、可、轻、易、冒、犯、的！”
回想这孩子小时候惨遭他娘抢夺各种美食，长大后便以美食为饵，使出各种诡计整蛊他娘的事迹，我一直都深有体会：从小生活在压迫里长大的人，长大后一定会颇为腹黑。
我可不能再让他骗了去。
安嘉佑甚是委屈地扁扁嘴：“圆姨，我这次来，其实是要跟你说，我派里新进了一个英挺少年……先是苏姨看了，立刻神游物外，然后萱姨看了，又神魂颠倒，最后我娘看了，直接魂飞天外！”
这成语用得真是惊世骇俗……真不知清越是如何教导他说话如此……生动。
我愣愣看着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的意思是，她们都觉得，那个人像子腾吗？”
声音微微颤抖。
我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紧张而激动的心情，险些抓破了这孩子的漂亮衣衫。
他不满地瞥瞥我，道：“除了像他，还有什么能让她们这么惊讶呢？”
说完，他还极为慎重地为三个女人辩白：“难道你还认为，有什么人能英俊到这种地步？这要是让我爹、林叔和唐叔知道了，非得骂你不可。”
一边说，一边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去理他，只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回头看到子腾的墓碑，不由心潮翻涌：子腾，你终于回来了么？是上苍终于肯怜悯我们两人，这便又要重逢了么？
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你！
我松开安嘉佑，站起身来，拍拍衣衫上的土灰，又拉住他：“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第五十四章 醉里不知年华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