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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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满意外的十多天过去，终是到了许墨川迎娶崔云锦的日子。
二小姐一宿没睡，早早地换上了那身嫁衣，梳妆打扮完了，呆坐着。我在一边由衷赞叹：“小姐真美。”
凭着那一点点对崔云锦的印象，我断定她比崔云锦要美得多。
二小姐站起身来，淡淡笑：“咱们走吧。”
我雇的花轿已经等在外面。我们得在去迎崔云锦的轿子到王府之前到许墨川面前去。
小林把我拉到一边：“子腾那里已经越发拖不得了，怎么办？”
我一呆。最近只顾着为二小姐的事情忙活，竟然忘了他的事。我叹了口气：“应该是可以救他的。这次回来以后咱们就时时注意着小姐。”
这么说，总是感觉很内疚。
但子腾也不能不救啊。
小林点点头，站到了一边：“小心些。实在不行，就逃。”
我明白得很，万一触怒了许墨川，说不定会把我们关进牢里。
逃？真要是那样，逃也要逃得出去啊。我按下不安的心思，跟着轿子走了。
王府已经焕然一新，处处都装点得十分喜庆，大红晃得我眼睛发酸。
许墨川浑身晚霞也似，虽然如此艳丽的穿着，给他添了不少温柔之意，仍是掩不了他那种凌驾万物的气质。
诚然我并没有怦然心动，但仍是狠狠地惊艳了一把。
我们的轿子停了下来。在众官兵的呵斥声中，我看到许墨川皱紧了眉头看向这边，制止了那些人。
在千千万万人的眼光里，在许墨川惊愕的眼神中，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那样明媚的阳光里，二小姐婷婷从轿中走出，嫁衣明艳如朝阳，穿在她消瘦的身体上，显得颇为宽大，仿佛要翩然飞去。
水仙欲上鲤鱼去，一夜芙蓉红泪多。我无端端想起这句诗来。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她容颜明澈，有如夏日的晴空，明净中有一种无法说清的怅然。眉眼间诉说着青葱的年月里才会有的那种一往无悔的深情和留恋，她如水的双瞳里漫起层层淡雾，轻轻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凝注在许墨川身上，又漾开微微的笑意。
二小姐便是那样的美人。我在一阵恍惚中，忽然有了一种流泪的冲动。
是因知她时日无多，还是因为感叹她这一腔痴情？
众人都被她容颜所慑，一时间屏住了呼吸，没有半点声音。
她轻轻开口：“墨。”
周围一阵骚动。只有我明白，那是当年情浓时，她对他的称呼。
许墨川已经平静下来，冰冷的双眸里不带任何感情。
她实在不该这种时候来，打乱他的一切。
他沉静地看着她：“你不该来。”
二小姐也不再说话，只静静看着他。我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眷恋。
是不甘心啊，不甘心，就这样，看着他执起别人的手，而自己却要默默死去。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无声交汇，气氛有些沉闷。
我脑袋有些疼。此情此景，引得我只觉得往事挣扎着要从脑海里跳出来。
也不需要再解释更多，许墨川下了逐客令：“冰越，你知道来了也没结果，这是何苦？前尘种种，已如昨日死。你今后多多保重。”
“你走吧。”
二小姐也不追问他，只是唇角勾起了一抹凄惨的笑意。她右手从宽大的衣袖里缓缓滑落，握得紧紧的。
她蓦地上前一步：“墨，我并没骗你，我……是真的时日无多了。你……真忍心在这种时候，在我面前，娶她？”
许墨川面无表情。
不待他回答，她继续下去，声音空茫：“我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情，一是对不起璧月，二是当年犹豫中错失了最爱的人。如今……”
有泪盈睫。若是那个璧月在，她，也会感动的吧？
我看着许墨川，希望他哪怕是上前说一句温柔的话也好，其实就算骗她自己深爱的是她，却不得不娶崔云锦，她也会笑着离开。
许墨川的脸上也微有些动容。毕竟是爱过的女子，他并非铁石心肠。
议论的声音响起，许墨川皱皱眉，正准备开口再说什么，一个响亮的声音在众人耳边炸响：“崔冰越，你就这般没脸没皮么？就算你曾经被夫家悔过婚约，好歹也算个闺中女子，怎么这么不要脸地跑来捣乱，只想着毁别人姻缘？我看你是失心疯了吧，明明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还说什么时日无多，想骗了谁去？你以为你当初那些假装柔弱的说辞，如今还有谁相信？”
我惊愕地转头看去，只见一顶装饰得十分华丽的花轿已经停了在几步之遥，轿中女子掀起了车帘来，面容隐在盖头下，但浑身都散发着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崔云锦么？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如今记忆尚不完全，听得模模糊糊，但心里猛地升腾起怒火来。
二小姐的脸刷的惨白：饶是她有勇气站在王府门前，被当众奚落嘲弄，却是远远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了。
她哪里是崔云锦那张嘴的对手？
二小姐嗫嚅着：“我……我何曾装过柔弱？我说的，句句是实话。”
崔云锦的声音冷冷地，带着很大的火气：“崔冰越，你好歹是崔家出来的，就别站在这里丢人了成不？崔家哪里有你这样欺师灭祖的女儿！”
“还不快滚开！”
二小姐身子晃了一下，我要上前扶她，却被她拦住。
“云锦，爹他……”
崔云锦嗤笑道：“你还知道问爹？蜀中来消息说你失踪了，我们就料到你会来这里捣乱。爹爹他每日都恨得牙痒，你若是继续在这里丢人，只当我崔家从没有你这个人罢了！”
二小姐极其缓慢地点点头：“好……好，我总算是明白了。”
她猛地转身对着许墨川，眼神明亮，唇角带着一丝惨笑：“墨，我此生惟爱你一人而已。这话我再不说，便要带进坟墓了。”
她高高地扬起了手，拔腿向花轿冲去！
立刻便有人上前来阻拦，然而二小姐站得离花轿甚近，那些丫鬟们也没有多少力气，再加上二小姐异常地勇猛，竟被她直直冲进了花轿里面！
我猜到她要做什么，吓得几乎魂飞天外，急忙箭步冲上！
旁的人都没有我快，那一幕只有我看得分明：二小姐手中的刀子已经触到了崔云锦的嫁衣，崔云锦却不慌不忙，甚至还低低地笑了一声。
我觉得不妙，还没细细想来，就看到崔云锦的手极优雅地扬起，握住了那把刀子，轻轻回转，便迅速将它送入了二小姐的胸膛！
我惊骇欲绝，急忙冲上前去拉她的手时，却听到刀子刺入血肉的钝响，随即摸到了一手鲜血！
我浑身颤抖。
我之前虽隐隐有些预感，却没想到二小姐竟是这般决绝！但她万万没料到，崔云锦却是会武功的！
二小姐一个踉跄，倒在了崔云锦的面前。
我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鲜血，头疼欲裂。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尽管十岁之前的记忆还是一片空白，但我已经想起了十岁之后，我来到崔府的那几年时光。
崔云锦飞快地把刀子塞进我手里，接着尖叫一声，把我和二小姐一并推出去：“杀人了！杀人了！”
人群涌上。无数道眼神投向了我手中流血的小刀，已经有亮闪闪的刀光逼近了我。
“怎么回事？”却是许墨川疾步上前，看到二小姐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崔云锦的声音隐含得意，却装得那般娇弱：“方才，方才她主仆二人一起冲到了轿子里，似乎，似乎是要加害妾身，可是忙乱间，这丫鬟竟然把刀子刺进了崔冰越的身子里！”
众人都以一种了然的神情看着我。而我愣愣抱着二小姐淌血的身体，不能言语。
二小姐的眼里依稀还有些神采，她定定看着我，眼中有千言万语。
我觉得嘴巴发苦：“二小姐……”
她的伤那样重，又是一具久病的身子……怕是不成了。
二小姐唇角浮起一丝笑容，看她似有话要说，我握住她的手，俯下身去。
“我……不悔……你今后……要保重……”
我仓皇地点点头，一滴泪落到她脸上。
“我……其实……一直……都想说……我……对不起你。”
她每说一句话，唇角就有血丝滑落。
“没有，小姐，没有……”我急急摇头。
“要好好的……我……去了……”
我惶然转头看着她，却见她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微笑，自若地去了。
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宁静。
我呆呆地盯着她，忽然觉得手心有些痒。
摊开手掌一看，有三朵仅拇指大小的花朵颤悠悠地从二小姐的指尖冒了出来，三色均纯净至极。
我下意识握住一拉，再看时三朵小花已经静静躺在了我的手里。
梦颜夕颜碎颜。
我明明是为了这三朵花才萌生了帮二小姐的想法，可为什么此刻我却觉得心中荒芜一片？
二小姐死了。
那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仅有的几个牵挂之一。尽管她之前对璧月并算不上好，尽管她做过那么多我不赞同的事，我在乎她。
我永远记得她带泪的脸，是那样地触动了我内心深处……
我永远记得她坚定的眼神，即使无望还是坚持着爱。
我抱着她久病之后轻若羽毛的身体，看着她那般消瘦的脸颊，想要流泪，又觉得眼睛干涩得厉害。
我自己都无法解释这种感情。
对于璧月而言，她是救命恩人，是最好的朋友，即使造成严重的伤害也可以原谅，即使为之去死也不曾怨尤。
对于我而言，她是我在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里可以放心交谈的人之一，不再孤单茫然。
二小姐，若是可以，我愿意再为她做什么 ，尽我全部的努力。只要她能够再睁开眼，眼波流转，似嗔似喜地唤我一声“小月”。
在我发呆的时候，许墨川的声音响彻了全场：“既如此，先将这丫鬟押下大牢，等待处置！”
我并无半分惊讶。崔云锦势必会拿我当替死鬼，而我说出的真相，又会有谁相信？而许墨川再不相信，也不可能动了自己的妻子。
我亦不悔。事到如今，我对于自己将要面临的牢狱之灾甚至是杀身之祸没有半分害怕，只觉得一阵阵的愤懑。
我抬头看着崔云锦。麻木的心开始被愤怒和仇恨填满。
那一刻，我是那么地恨自己！恨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可以站到那个女子面前，为二小姐讨回公道！
我被迫放开二小姐的身体，藏好了三朵花，冷冷看着自己被套上镣铐。
我几乎要仰天啸出满腔的恨意。
最后，我只看了许墨川和崔云锦一眼，把这两个人的样子深深刻在了脑海中。
若有机会……若有机会，我会将这痛加倍偿还！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