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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你会谈恋爱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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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念南坐在段安北家的饭桌上,脸板得周周正正,连带着眼皮都耷拉成了平时半撩不撩的样子。
段安北不在旁边,陈念南压根儿不乐意装给谁看。他心里只叫嚣着两个字——
“去死”。
是谁想要向段安北表白,段安北又会不会答应。
这样不能用拳头,也不能用道理控制的事儿让陈念南太迷茫了,他甚至没敢去打开那封信件。
不是为了什么道德感,他怕自己知道了是谁,会忍不住揍他。
那样段安北会不开心。
“小北?”沈蔓给他夹了块羊肉,“怎么突然不开心?”
陈念南回过神,扯着嘴角笑了笑:“没呢,有两道题没做出来,刚还在想。”
沈蔓松了口气:“别这么有压力,那个竞赛没考出来还有辩论赛的加分,辩论赛输了还有自主招生,完了还有普通高考和出国的路能走,路多得很。”
陈念南“嗯”了声,扒拉了下面前的羊肉,刚才面对泡面的那阵干呕的感觉瞬间再次涌了上来。
他闭着鼻子把羊肉夹起来,也不嚼,混着一大口米饭硬生生吞了下去。
“这么着急。”沈蔓给他递了杯牛奶,“这才刚高三,压力怎么就这么大......明天回外婆家玩一天?那儿的桃树结果了,你外婆昨天还念叨着让你回去吃。”
陈念南没法儿替段安北做任何一个决定,他含糊:“再看吧。”
眼见着沈蔓还要给他夹羊肉,陈念南伸手往旁边的豇豆上夹了一筷子,又捧起碗,不动声色地躲开沈蔓的羊肉,三两口把饭吃了个干净。
“我去写题。”陈念南放下碗就往楼上逃,冲进卫生间吐了个天昏地暗。
羊肉的膻味强势地占领了他的鼻子,陈念南胃里却没东西可吐了。
头晕目眩中,他眼前耳边都是段安北。
段安北接住的糖,段安北笑着说“crazy”,段安北跟董力勾肩搭背往外走,段安北放回去的枕头,段安北的身体......
段安北的一举一动在他眼前走马灯似的过、晃,陈念南却感受到了身体某处不可名状的变化。
他重重闭上眼,平静地经历了三个呼吸,又猛地抬手,掌风凛冽地刮在陈念南的脸上,却又堪堪停住——
这是段安北的身体,不能打。不能打。
“不能打......”陈念南喃喃,“我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还没死.....”
陈念南浑身泄了劲,悲怆地瘫坐在地上,他感受到自己无可救药的灵魂在这样美好干净的身体里作祟,他恶心,他粗鄙,他......
他在段安北的身体里,肖想段安北,硬了。
死了吧,陈念南想,只要死了,互穿就会结束,段安北就还是高高悬在天上的月亮太阳,自己这点儿龌龊肮脏的泥点子就沾不到他。
手掌蜷缩成拳头,指甲陷进肉里,陈念南却感觉不到痛。
“我怎么不去死......”陈念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却丝毫不敢动弹,“快下去啊......快他妈下去啊!!”
可他越是低声怒吼,下面的感觉就越是清晰,陈念南额头都布了层汗,手臂上的青筋突起,却又蓦地想起那封情书。
他有什么资格揍人呢?那封情书里藏着的一定是比他要美好百倍的人生,与他这样的疯子截然不同的灵魂——
是与段安北最相配的人。
如果段安北谈了女朋友,自己又要如何自处呢?他要扮演段安北,去替他处对象吗?
头顶惨白的灯光在陈念南眼里晃晃荡荡,他面色却比头顶的白炽灯还要惨白。
他踉跄起身,灰败而癫狂地给段安北打了个电话。
“怎么了?”段安北问。
陈念南沉重地呼吸着,只三个字,段安北只消三个字,就能捋顺陈念南的毛。
“出事了吗?”段安北问,“段安北?”
陈念南被这声“段安北”喊得回了神,细微的颤抖压抑在喉咙的最深处,吐出的气息疏离又淡漠:“没,阿姨问你明天要不要回外婆家,吃桃子。”
段安北笑起来:“好啊,你替我答应了吧。”
陈念南又应了声,电话里一瞬间沉寂下去。
他把电话放在耳边,又轻轻抽了张纸,抹去脸上的汗珠与水渍,三张面巾纸轻飘飘落入垃圾桶的瞬间,段安北开口了。
“你要不......明天跟我一块儿去吧。”段安北说,“你——”
“不了。”陈念南面无表情,“你玩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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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露馅,两人分开的时候都会报备行程。
陈念南看着屏幕里段安北发来的桃园,没回。上面白色的对话框已经兀自讲了很久,从昨晚那通电话开始,陈念南再也没回过段安北任何一条消息。
自己暗恋段安北两年,从来没为着这个对段安北起过任何的肖想,更别说起反应,他只能把昨天的事儿归结为是他跟段安北走的太近了。
人却又总是贪心。
陈念南刚撂下手机准备继续写题,班群的消息蜂拥而至,是渭华大学今年的提前批辩论赛加分政策和化学竞赛时间。
辩论赛加分政策是渭华大学亘古不变的传统,获胜的冠亚季队伍均能获得自主招生的加分。
陈念南是打算往渭华大学走,但他没打算报这个,没兴趣,不擅长,比起辩论赛,他更愿意熬几个大夜准备两个月后的化学竞赛,竞赛特等奖能直接保送。
保送他就能多出半年的时间赚大学学费。
但是竞赛要花钱,无论是路费、竞赛培训基地留宿费,还是辅导书,都要钱。
陈念南垂眼,手机里满满当当的打手活儿,但他都推了,他不怕疼、不怕死,可他的伤都有十二个小时要段安北来捱疼,这事儿他舍不得。
他一键消除了所有的未读消息,包括一条生日祝福的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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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安北是下午五点半回来的,来的时候拎了挺多桃子,都不大,小毛桃。
“大的都多少打了点农药。”段安北把袋子递给他,“这些是家门口的,自然长出来的,特干净。”
陈念南往后仰了仰头:“不用,谢谢。”
段安北皱皱眉:“什么就不用,你从昨天起就不对劲......”
陈念南转过身:“没有。”
段安北的手还僵在原地没动,桃子的清香一点点往人鼻子里钻,陈念南也拗着不转过去,可半分钟了就写了个“CuO”,连个完整的方程式都写不出。
段安北也气了,一转身,气冲冲往自己位置上赶。
陈念南余光看着他,却见着人蓦地弯下腰,手死死地捂在肚子上,桃子瞬间滚落一地。
“嘶——”段安北皱着眉,有些站不稳。
陈念南猛地直起身扶住他:“怎么了?胃疼?”
段安北“嗯”了声:“老毛病,可能今天桃儿吃多了,又是毛桃,没洗净。”
陈念南把他扶到位置上,想给他倒杯热水,却发现两人的热水壶都空了,整个寝室最后一点儿热水在三分钟前被倒进了陈念南的杯子里。
“介意么?”陈念南尽力自然地举了举自己杯子,“没热水了。”
段安北吃力地摇摇头。
陈念南垂着眼,把杯子递到段安北面前:“喝,我去买药。”
段安北拉住他,手指往柜子那儿一指:“有......”
陈念南没多想,冲过去打开柜子,却在柜子最边上的那摞书里瞧见了个眼熟的、粉色的信封。
他淡淡收回视线,拿了药就给段安北喂下:“躺会儿?”
段安北上了床,他就踩着凳子上越过护栏替他掖被子,隔着漆黑的铁栏杆,他看见段安北因为胃疼而惨白的脸,又因为喝水而鲜红的唇。
段安北的唇珠明显,上边儿还挂着点儿水渍。
陈念南扫了眼就移开目光,却在走下凳子的时候踉跄两步,手肘狠狠磕上了桌角。
手肘那块震得发麻,整条手臂蓦地失去了知觉,陈念南甩了两下,就听见段安北问:“怎么了?”
“没事。”陈念南说,“我去打水。”
热水房在一楼,陈念南拿了水壶就往下冲,滚烫的热水哗哗啦啦地注进水壶,他盯着水柱,脑子里却都是段安北的唇。
下流。
陈念南重重闭上眼,试图把这幅画面从自己脑海中甩出去,水声渐渐低下去,带着热气儿的水珠滴滴地往外蹦,他手臂红了一片,湿漉漉的水珠挂上面,比陈念南本人还无措。
他缓缓睁开眼,合上水龙头,就在扣上热水瓶木塞的一瞬间,外面突然传来了打雷声。
闪电交加,瓢泼般的倾盆大雨顷刻之间就砸在了窗棱上,连面前银色的热水机都被照得连闪了几道白光,晃得陈念南眼睛疼。
陈念南的手机挤着几道雷声中的空隙逼出了声响动,他低头看了眼,是淘宝的物流变更声,买的东西是辅导书,关于辩论的。
沈蔓之前提过,段安北会选择在每条路上都试试,自主招生、保送、普通高考,在云端的人总是会有更多的选择,因为不怕费钱,也有的是时间。
比陈念南这样的孤注一掷稳妥得多。
他不知道段安北需不需要这些,但他还是冲动着买了。
陈念南拎起水壶往外走,雨丝已经洋洋洒洒飘飘荡荡地跌进走廊上,丝丝点点地往陈念南手臂上飘,他厌恶地抹去水珠,又往墙边靠了靠。
陈念南讨厌雨天,他稀碎的人生里,所有悲剧的转折点都在雨天。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拿起段安北的杯子往里面倒了点热水,和愣时,余光瞥到了那只被段安北喝过的、自己的杯子。
杯子里还留了点水,已经冷下来了,陈念南毫不犹豫地就把它倒进了卫生间,杯子虚虚捱着地儿,水流跟着腥臭的地板一块儿进了排水孔,动静被压到了最低。
“陈念南。”段安北突然出声,“我没睡着,不用这么轻。”
陈念南“嗯”了声,却偷偷看了眼手表,还有半个小时互穿,他就能替段安北捱着痛了。
刚接的热水还在桌上冒着气儿,陈念南看着床边探出的脑袋,在段安北要说“谢谢”之前开了口。
“段安北。”陈念南拿着勺子一圈一圈搅着杯子里的水,漩涡在狭小的马克杯里转着,像是要吞没陈念南,也吞没他的声音,陈念南不知道接下来的话他该不该问,但他忍不住了。
段安北“嗯?”了声。
“之前我们一直没讨论过这个。”陈念南尽力让这个话题来得自然些,“你会谈恋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