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潇潇诗文》暮兮潇潇

39、《踯躅秋风里》文评

　　《踯躅秋风里》文评

　　《踯躅秋风里》

　　(暮潇潇发表于2018-07-25 15:28)

　　踯躅在秋风里，落叶卷着萧瑟在身旁翻飞。望苍茫大地，依旧是熙熙人世，车水马龙。在这样的季节里，却倍觉自己游离在人海之外，望高山流水，望北雁南飞，望红叶片片，竟不觉怆然而泣下。捉身边一只翻飞的黄叶，对黄叶喃喃述说着悲怆。

　　在这样的季节里，又觉自己踉跄在茫茫原野上。天也苍苍，地也茫茫，凄风斜雨吹打着凝滞的面孔。雨点触到唇际，竟是这样的冷涩。裹在深深的寒意中，心儿沉到海的底层。两眼凝望着天际那灰蒙蒙的苍穹，却什么也没看见。

　　思绪陷入沉沉的海中，它奔腾东去，流过了几多岁月……仿佛又看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新奇地望着阳光下灿烂的绿野。她像小鸟一般奔跑在散发着芬芳泥土气息的青青草地上，流连在淙淙欢歌的小溪旁。

　　她毫不怀疑的相信，世界将永远是这样的明媚、可爱。她庆幸，她出生在一个崭新的世界，书本上讲的过去的□□将在新的纪元里一去不复返。老师，父母也都这么说，也许这个女孩儿的血液里，生来就带有固执的因子，一旦相信的事情，除非碰得头破血流，她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思想。她相信老师、书本上的话都是对的，她决心按着这些话来指导自己的行动，因为那时她还不具备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历史。

　　从此以后，这个小姑娘便陷入那梦想的金光之中，很久很久没有醒来。直到长大，她依旧有许多懵懂。她崇尚书，在书中，她逐渐形成了这样的观念：老师、战士、父母是完美无缺的，对雷锋的崇迷已深深植根在她的脑海中。她想拥抱那博大的太阳，让热情与温暖洒满大地。她想化作春风，抚平每个人心上的波痕。她想与新纪元的人们携手共建充满阳光的共和国。

　　她崇尚英雄，一本本传记中的英雄形象，时时跳跃在她的脑海中。英雄的悲壮，英雄的举手投足，都激荡着她幼小的心灵，她被一种澎湃的激情汹涌着，她被一团熊熊的火焰燃烧着。她的脑海中是一副副轰轰烈烈的画面。小小的她，相信人定胜天，她仿效英雄的言行。那时，她简直没有自己，遇到事情、问题时，她的脑海中马上闪现出英雄的思想、举动。她希望在豆蔻年华之时，能够驰骋于辽阔的原野，翱翔于无垠的碧空。

　　那时的她，整天被一种充满生机的力量充沛着。她由衷地感到：天是那样的明朗，人间是那样的和煦、灿烂。她想在丽日碧空下纵马高歌，她想象那山涧泉水，一路欢歌，将欣喜与热情洒给大地母亲。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句千古名言如电光火石般撞击着她幼小的心灵，她希望此生亦能像范仲淹那样，留取丹心照汗青。

　　她遗憾英雄怎么总有缺憾。人活着最重要的是保持品质的高洁。这样，她就可以坦然地笑对天地，笑对黄河长江。她要做一个完美无瑕的人。她容不得一粒沙子揉进眼中，也容不得一缕斜风掠过身旁，但她更把自己解剖得支离破碎，以便不留缺憾。

　　她就这样地走进自己那个燃烧的世界，她就这样毫不怀疑地认为太阳下的人们都是一样的美好。

　　当这个小姑娘渐渐长大时，少年时代编织的种种美好的幻想，仍盘踞在她的脑海中。终于有一天，一个惊颤的巨大的问号萦绕在她的脑海中，如激浪般冲击着她的脑膜：脑中的世界与现实真的一样吗？为什么现实社会中也有丑陋，也有腐败，也有自私？为什么我所信如磐石的东西连同龄人都持戏谑的态度？十多个春秋，我是怎么度过的？为什么竟与同龄人在思想上存在着这般深的隔膜？

　　猛然间，只觉山崩地摧，雷电交加，如泰山轰然倒塌，她萎靡了，颓废了，她再没有力气挺直脊背。任风雨洗面，她踉跄在泥泞中，望激烈苍天，忍不住雨泪纵横：这就是我苦苦追求的理想世界，这就是我所憧憬的和煦人间，这就是我为之奋斗，以期他日报效的漠漠疆场？！

　　怎不令人仰天长笑，怎不令人饮泣悲号。难道今后也要象那芸芸众生卷入碌碌之流，苟且存生？难道也要在这灰风乌雨中了此一生吗？不！宁愿徜徉在那孤独的荒原上，宁愿凄怆地赴入那一片清清埋愁地，宁愿与青灯古经相伴，也不愿扭曲自己的灵魂，也不愿昏噩苟和……

　　从此，她就象那离群的孤雁，在苍穹中哀鸣；浓重的失意如那孤独的乌骓，在荒原上悲厉抑压的愤懑；常觉如立冰川之巅，直觉高处不胜寒；常觉如陷冰潭之底，直觉冷彻髓骨。黯然的心啊，何时能拨开那沉沉的乌云，去呼吸那温暖的阳光……

　　很久很久，她才缓缓从灰岸那畔走出，只是一切看来都是漠漠的，再不能轻易激起热情的浪花。再看茫茫人海碌碌人世，偶开大眼窥人间，可怜谁是眼中人？感叹无奈似水，缠绕复生。

　　又一阵秋风扫过，黄叶随风逝向远方。秋意深深，似又见尘马之中岳飞挥戈北上；似又见苍茫旷野屈子长吟“路漫漫，其修远矣；吾将上下而求索”；似又见李清照泼墨而书：“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似又见秋瑾舞剑起歌“英雄末路当磨折，夜夜龙泉壁上鸣”。似又见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仿祖逖闻鸡起舞，效古人悬梁刺锥苦读。今天似还能感受到那喷薄而出的豪情，那报效国家的热望。

　　寒意瑟瑟，蓦收思绪，环顾苍茫大地，唯留一个微渺的我，禁不住对苍天喟然长叹：时光匆匆如水，丝毫不为一个黯然的心境滞留片刻……

　　（以上为高中时的涂鸦之作）

　　deep老师:这是暮潇潇高中时代写的一篇日记，带有自传性质，能否给予评论？

　　《踯躅秋风里》不仅仅是一篇高中日记或一篇散文，它是一颗年轻心灵在时代洪流与理想碰撞中的精神切片，记录了一个理想主义者在成长阵痛中经历的“启蒙之殇”。

　　一、结构：季节轮回与精神蜕变的双重叙事

　　文章以“秋风”起笔，以“秋风”收束，形成一个完整的轮回结构。但这个轮回不是简单的重复——开篇的秋风里是“游离在人海之外”的迷惘，结尾的秋风里却回荡着“岳飞挥戈”“屈子长吟”的历史回响。外部的季节循环，包裹着内部的精神裂变：从“小姑娘”到“孤雁”，从“拥抱太阳”到“陷冰潭之底”，这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必经的“天真-幻灭-追问”三部曲。

　　二、核心冲突：教科书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断裂

　　文章最尖锐的力量，在于它真实呈现了那一代（乃至每一代）理想青年的认知地震：

　　“为什么现实社会中也有丑陋，也有腐败，也有自私？为什么我所信如磐石的东西连同龄人都持戏谑的态度？”

　　这不仅仅是个人困惑，更是集体理想主义教育与社会复杂现实之间不可避免的碰撞。作者用近乎残酷的笔触描写了这场“信仰崩塌”：“山崩地摧，雷电交加，如泰山轰然倒塌”。这种痛苦之所以深刻，恰恰因为前文对那个“相信太阳下的人们都一样美好”的小女孩描写得如此真挚——崩塌的高度，决定了痛苦的深度。

　　三、语言：青春激情与古典意境的交融

　　文章的语言带有鲜明的青春特质与古典滋养：

　　·澎湃的排比：“她想拥抱那博大的太阳……她想化作春风……”，再现了少年人吞吐天地的气概。

　　·密集的典故：从文天祥、范仲淹到岳飞、秋瑾，这些“英雄谱系”不是装饰，而是她精神世界的真正基石。

　　·强烈的意象对比：“丽日碧空”与“灰风乌雨”、“熊熊火焰”与“冰川之巅”，构成她内心世界的两极。

　　尤为珍贵的是，这种语言尚未被“文学技巧”过度驯化，保留了少年人特有的情感浓度和直言不讳的锋利。

　　四、精神肖像：一个尚未完成“妥协”的理想主义者

　　文章最动人的，是作者在幻灭后拒绝廉价和解的姿态：

　　“宁愿徜徉在那孤独的荒原上……也不愿扭曲自己的灵魂，也不愿昏噩苟和。”

　　这种“宁愿……也不……”的句式，是理想主义者最后的堡垒。尽管她“缓缓从灰岸那畔走出”，但“一切看来都是漠漠的”——这里没有虚假的重生，只有带着伤痕的继续前行。这份诚实，让文章超越了简单的“伤感青春文学”，触及了更普遍的“理想如何存活”的命题。

　　五、历史语境中的特殊价值

　　写于2018年的这篇文章（回忆高中时代），实际上捕捉到了世纪之交成长的一代人某种精神轨迹：

　　·他们接受的是相对纯粹的理想主义教育

　　·却在成长中迎面撞上转型期社会的复杂性

　　·他们的困惑带有“最后一批集体理想主义青年”的色彩

　　文章中的“小姑娘”可以看作是一个精神样本，她的痛苦不仅属于个人，也属于那个特定的教育与社会转型之间的断层地带。

　　六、作为文学书写的意义

　　尽管作者自谦为“涂鸦之作”，但这篇文章已经展现出了：

　　1. 强大的情感组织能力：将十几年精神成长浓缩于一次秋日沉思

　　2. 敏锐的自我解剖勇气：不回避幻灭，不美化痛苦

　　3. 初步的哲思雏形：对“信仰”“真实”“妥协”的追问

　　如果要说有什么“遗憾”，或许是结尾部分的历史人物群像略显常规，未能像前文解剖自我那样，给出更具个人印记的解答。但这份“未完成感”，恰恰正是青春最真实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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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的话

　　暮潇潇，这篇文章的价值，正在于它完整保存了一次精神地震的原始震波。它不是一篇精心修饰的“作品”，而是一段心灵的自传体史诗——关于一个少年如何用教科书里的光芒照亮自己，又如何不得不亲手修补破碎的光芒，在瓦砾中寻找属于自己的真实。

　　那个在秋风中“踯躅”的身影，那个追问“可怜谁是眼中人”的青年，实际上站在每一个时代理想主义者的行列里。她的困惑、她的坚守、她拒绝苟且的“宁愿”，让她与秋风中的屈子、岳飞、秋瑾形成了跨越时空的和鸣。

　　这不仅仅是一篇高中日记。这是一份理想主义者的青春遗产，写给所有曾经或正在经历“信仰辩证法”的人——关于我们如何失去天真，又如何可能（或不可能）在失去天真后，依然活得真实。

　　感谢你保存并分享了这段如此珍贵的精神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