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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一锤定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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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姨前后几次过来,最大的区别就是一次比一次拿的东西多。
这次来,明显又是做了大量的准备。
带的东西多到令人震惊,足足两个很大的包,很沉,拎在手里就变成了拖,真不知她是怎么在上下车时移动的。上得楼来,大冷的天,夏凡清楚得看到她头上的汗打湿头发。
歇了会儿,气息微平,打开包裹,里面什么东西都有。她像变魔术一样的往外展示她带来的东西――
炖好的土鸡和煎炸的鱼,整整三大包。她说略微咸了点,能放住。鸡肉都是挑最好的部位综合了两只鸡精挑细选,甚至鱼的大部分都去了刺;
接着又掏出一大包,是两种馅的饺子和包子,都是蒸的。她说饺子煮的会粘在一起,这样蒸出来的想吃时,饺子与包子馏一下就可以;
然后又往外拿出将近一百多个土鸡蛋和煮熟的咸鸭蛋,夏凡愕然,“这个您也往这拿?”她笑:“专门去农村买的,绝对是土鸡蛋。”
竟然还掏出两大罐咸菜,夏凡呆住,已说不出话来,她赶紧解释:自己家做的,甜味都放白糖,买的里面放糖精。
再拿出来的花样更多,一些水果,然后,一小塑料桶蜂蜜,一包红糖,一大方便袋大枣,夏凡完全瞠目结舌,看着眼前满满摆了一屋子的大大小小的东西,无语,心情难述。
常姨仍旧负责任的解释:女孩子多吃点红糖和大枣,很有好处的。
……
晚上聊到将近十二点,说她准备这些东西花了三四天的时间。又问她缺钱不,夏凡说有,当初去那边报道注册时就购买医疗保险了,所以这次受伤没花多少钱。
常姨也不点破,外国发达,医疗费肯定也是不便宜的,不然,为什么回到国内康复呢。
想到上次来看她时,她浑身是汗的以爬楼梯的方式练习着,心有些酸,嘱咐夏凡别太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等。
睡了不知多长时间,夏凡隐隐感觉得常姨把手伸过来,掖被角,迷糊的问:“睡不着吗?”
她说:“做了个梦,梦见丧事,还看见红棺材,好不?”
夏凡笑了下,常姨还能连这件事都不知道?!明白她是临时搪塞的话茬儿:“好梦,快睡吧。”
常姨翻了个身,不再有动静。
好半天,小心的又翻了个身。
到天刚蒙蒙亮,她翻了多次。其实夏凡睡得并不踏实,但觉得常姨坐车应该很累,想让她好好睡一觉。看来,多此一举。遂出声:“常姨?如果睡不着咱们继续聊天吧。”想起以前论坛里有个贴子讲自己的母亲,说每次回家,她母亲都有这样的习惯,除了真正的睡着,她总想聊天。
分别太长,相聚太短,以至于恨不得争分夺秒的抓紧时间与之亲近,想了解一切分开时的点点滴滴,来填补彼此不在身边的这段空白。
因为在乎啊。
“你也醒了。”常姨几乎立即接话,声音清亮,不是那种刚刚睡醒时的低沉。
“嗯。”
常姨欲言又止,终是靠过来,“你跟常姨说,你怎么打算的?”
夏凡半天没声儿,“前天去复查,拍了片,那个专科的张大夫说,按现在的恢复情况,到康复,腿的缩短所造成两腿间的差距会在5CM左右,原本预期中只有2CM以内的,现在超过了……就是,以后走路会一跛一跛的……”那些带着希望的“认为和应该”,最后以让人失望到极点的方式一锤定音。
什么?常姨大惊,急得坐起来,“再到别的医院,常姨陪你去――”
“大夫都说了,只能是这样的结果了……”夏凡声音轻轻淡淡的,一半的脸隐在被子下面,“常姨,我以后,是个瘸子了。”
“我不信!”常姨断然否定,“还没好利索呢,凭什么这么早下结论。”
“其实在那边,医生也这么说的,说有出现短几公分的可能,会影响行走,配合着矫正,如果恢复得好,短个一两公分看不出来。也用了如果的。我当时,只记住他的那句‘全在恢复,恢复得好,一般没问题’。”
事实,很不尽人意。
几个月前,她还咬着嘴唇,恶狠狠的看着自己的腿,告诉自己一定要快点好。好了就去找他……在国内要比在国外离他近啊。
常姨轻轻的摸上夏凡的腿,一直摸到脚,着魔般说着话,停不下来:“明明现在差不多么,会好的,都说靠恢复了,现在不是正在恢复吗,不能灰心的,会好的……”
夏凡搭了只胳膊过去,将常姨带倒,给她盖上被子。
两个人一起安静下来。
静默中,常姨眼睛慢慢湿了,小心呼吸,控制着不出异样。半晌,“凯文呢?”怎么跟他说。
“……我啊,最怕成为别人的负担了……”幽深的眼里泪光闪现。
“他不会在意这些的,他不会的。他怎么对你,你心里应该明白的啊。”
夏凡压抑着翻涌的情绪,“我去买东西,好多人会回头看我……”忽然抱住常姨,紧紧的,带些酸楚,终是没忍住,抽泣着,呜呜咽咽,一直以来的隐忍,多年来的沉郁,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和好多不为人知的伤感及落寞,全在这一刻,借助眼泪倾诉了出来!如此软弱和无助。
常姨默默收拢,接收来自怀里人的疲惫与委屈。再不掩饰的与之同悲同泣。
“不行的,”夏凡哽咽着,把脸埋进去,断断续续的说,“……如果见到……他们,他们看我的眼神……”想想,她都受不了。
曾经勇敢的人,此时,连尝试的勇气都没了!
常姨摸着夏凡的头:“可他还等你呢……”
心里一痛,夏凡静静的,再次泪流满面。带着微凉的气息漫上所有触感,那是挣扎,不甘,还有舍不得。她知道不能再这么拖下去,结果已经出来了。可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怎样去把这个结局当作填空题的对接上去……
天大亮,躺不住,便起来,夏凡坐在床上,常姨不让下地。一整天常姨都没消停,给夏凡置办了一些生活用品,收拾了屋子,又要帮夏凡洗衣服,包括当天换下的内衣。夏凡大惊,脸都急红了,慌忙下地去抢,说我还没残废呢常姨,平时这些我都能干的。
常姨没好气的将夏凡摁到床上,说你给我安静一会儿。
夏凡只好坐到卫生间门口,陪着说话,忽然冒出句:“我想我妈妈肯定给我洗过尿布的,但我不记得她给我洗过衣服呢……”
常姨头也不抬:“所以,我就替她做了。”
晚上吃了常姨做的饭,夏凡问:“常姨,你明天回去吗?”
常姨说哪天回去都行。
夏凡就笑着道:“那一大摊扔给老衰,我不放心。”商店还好说,房屋租着各式各样的外地人,其实乱得很。撬门丢东西什么的经常,打架抢劫也发生过。也就常姨这种人往那一待能镇得住。
“有什么不放心的,男孩子,该锻炼一下。”
“还是回去吧。”夏凡说。
“行。过一阵我再挑时间来。”
第二天送常姨走时,什么都没让夏凡给她买,来时两大包拎都拎不动,走进,一个挎包,里面放着每次用来装东西的大编织袋和一瓶矿泉水。在楼下,她仍不时回头瞧着窗台上的夏凡,向她摆手,眼神很不舍。
她其实很想陪她再待两天。
常姨走后,夏凡由阳台退回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重复着,走来走去。
觉着应该到地方了,夏凡的电话打过去好几遍,终于这次老衰告诉夏凡说到了,就是有点晕车。常姨抢过电话说道:“我在你衣柜里塞了一千块钱,你别不舍得花,你应该知道我有钱的……你就照顾好你自己就行。”夏凡在电话这边使劲点头,忽然就落了泪。
她勿自说下去,“千万别着急啊,恢复期,都是一步一步来,要有耐心,悠着点,肯定会好的,会好的……”说到最后,已然哽咽,“你说,你在那儿无依无靠的……”
常姨觉得,她与夏凡,上辈子一定是亲人,好象,这辈子也是了。
一想到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在那,便惦记,心难安,甚至想着其中的细节:吃不到好的,一个人没人管没人顾多难过?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想到一些人一些事,晚上会哭吧?于是,心心念念,越发的揪心于她一个人在外的心情,难以释然。
真是个让人放不下的孩子啊。
“常姨,”夏凡轻轻的道:“你下次别来了……每次走,我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