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却风雪》莫矜

32、闲云野鹤

　　世子爷不见了。

　　世子妃同时销声匿迹。

　　只有小安子知道，他的爷带着自己的女人“私奔”了。

　　因为他同去了。江南鱼米之乡，令人心驰神往啊。

　　毓轩骑在马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摇头晃脑地观赏路边的美景。

　　冰忆在马车里透过帘子看他这副模样，不禁想笑。

　　离了宫廷，他不就是个孩子吗？

　　掀了帘子问他：“还有多久到？”

　　“两个日程，一会儿寻个客栈晚上先住下吧。”毓轩兴奋地说道。

　　“这次出来你跟谁都没说？”

　　“三哥知道。”

　　“父王呢？”

　　“没说...”

　　“为什么不说？”

　　毓轩不吱声。

　　冰忆暗自偷笑，这孩子还耍小性子呢。

　　“等我们回去，父王不扒了你的皮才怪呢。”冰忆故意逗弄他。

　　“哼！那又怎样！”

　　呵呵...果然生气了。

　　黄昏时，天色突然变了。

　　几个闷雷响过，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来的突然，毓轩没躲过，被淋成个落汤鸡。

　　顶着个湿漉漉的脑袋冲进车厢，把冰忆吓了一跳。

　　“淋着了？快坐下，给你擦擦。”冰忆急忙道。

　　冰忆拿出毛巾将他湿淋淋的头发擦干，然后拿出一套干净衣物。

　　“快换上，别一会受了凉。”

　　毓轩看到冰忆连亵衣亵裤也拿出来了。

　　“全换？”

　　“当然全换了，不然得着凉了。”

　　毓轩支支吾吾：“不...不换了...”

　　冰忆掩着嘴笑笑：“你还跟我不好意思啊？”

　　“不...不是...”

　　“快换了，不然真着凉了！”

　　“不用了，前边客栈一会儿到了。”

　　冰忆拿他没辙，就要作罢，毓轩却在此时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啊咻——”

　　于是两个人就在马车里扯作一团，一个要脱另一个的衣服，一个不肯脱。

　　扯着扯着就到了客栈门口，毓轩赶紧跳下马车：“到了到了，沐浴完换。”

　　逃也似的冲进客栈，一个小二立即迎上来：“客官儿打尖还是住店？”

　　毓轩伸出三根手指：“要上房。”

　　“哎呦！真不巧，只剩两间了。”

　　“这...”毓轩为难地皱皱眉。

　　“最近的一家客栈在县城内，离这也有三个时辰的路，客官赶过去怕是要天明了。”

　　“不妨事，就要两间吧。”冰忆从毓轩身后走过来，朝小二笑笑。

　　小二立时呆住了，刚才这个少年虽说被雨淋得颇有些狼狈，却也掩不住周身散发出的气质。这会又来了个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女，小二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快去打点吧，一会记得送热水上来。”冰忆提醒他。

　　小二回过神，乐颠颠地跑走了。

　　人有三六九等，客官也是形形色色。接待到如此出众的少年人，小二能不高兴吗。

　　“世...唔...少爷，要不小的睡马房吧？”小安子识时务地看出了主子的为难。

　　“不用了，你睡一间房。”冰忆命令道。

　　毓轩惊讶地看着她，低声支吾：“我们...我们...”

　　冰忆朝他妩媚地一笑：“没错，我们！”

　　毓轩坐在浴桶中，放松着全身每处神经，氤氲的水汽迷了他的眸，透过屏风看到冰忆绝美的侧脸微透着红晕，似乎带着一丝引诱。

　　看着看着，毓轩竟然睡着了。

　　冰忆低头翻着《山海经》，额前的长刘海垂下来挡住了她的视线，抬起纤长的玉指将长发别到耳后。

　　突然想起来，已经好久了，他还没洗好吗？

　　侧耳一听，没了水声。睡着了吧？

　　冰忆绕过屏风，就看到毓轩斜靠在浴桶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冰忆走过去，身子挡住了本来铺在毓轩脸上的烛光，于是他一下子醒了。

　　“水都冷了...”冰忆用手趟趟水说道。

　　“恩...”毓轩极力掩着局促，“我穿衣了。”

　　冰忆对他笑笑，走了出去。

　　两人都沐浴完毕后，下楼用饭。

　　楼下一堆人靠在炉子边烤火，春雨下过，还是带来不少凉意。

　　“我们坐到离炉子近些的那张桌吧。”冰忆提议道。

　　“我要坐到里面去。”毓轩打了个哆嗦，指指炉子。

　　“除非你把那些人全都赶走。”

　　毓轩撇撇嘴：“我不赶他们也能烤到火。”

　　冰忆白了他一眼，不理会他的疯话。

　　毓轩招来小二，大声说：“去，烧盘鱼给我的马送去。”

　　小二瞪大了眼睛：“客官？您...弄错了吧？”

　　冰忆也不知他搞什么鬼，只望着他。

　　“叫你去你就去。”

　　“您的马吃鱼？？”

　　“快去！别饿着我的爱马。”

　　满堂喧哗立时传开，众人都讨论着吃鱼的马长啥样，不少人蠢蠢欲动，想要见识马怎么吃鱼的。

　　鱼很快烧好了，小二端着盘，看了毓轩一眼，还是朝马厩去了。

　　几乎堂内所有的人都跟着小二去了，只毓轩三人没动。

　　毓轩走到炉子边，抖抖宽袖坐下来，还朝冰忆他们招招手。

　　“一起烤吧。”

　　小安子张大了嘴巴，冰忆则是眯起了眼睛。

　　这个精豆子！

　　三个人烤着火，小二端着盘子又跑回来了，鱼完好如初。小二身后跟着许多一脸失望的凑热闹者。

　　“客官，您的马它不吃鱼啊。”

　　“它不吃么？”毓轩佯装惊讶，“那你放到桌上，一会烤完火，我来吃。”

　　众人此时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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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行了两日，毓轩一行人才到了他们要找的那个村庄。

　　“以前你就住这？”

　　“恩...爹年轻时不学无术，被家族赶出来了。”冰忆仿佛陷入了回忆。

　　“我瞧这儿挺好的，起码民风淳朴。”毓轩摸着下巴。

　　“我去找找故居还在不在了。”冰忆说着往前走去。

　　“忆儿！我跟你一起去，我对这又不熟，一会儿别把我弄丢了。”

　　两个人转了一大圈，停在一间破茅屋前。

　　“这...这就是你家？！”毓轩难以置信。

　　“呵呵，是不是有点破？”

　　毓轩点点头：“很破！”

　　冰忆往茅屋里走去，边走边问：“今晚陪我在这茅屋里住一晚，愿意吗？”

　　毓轩没回答她，只是跟过去牵住了她的手。

　　毓轩舍不得累着冰忆，自告奋勇收拾起茅屋。

　　茅屋真是脏到不能再脏了，废弃在这，绝对是乞丐的好去处，或许还有些小动物在这躲过雨。

　　屋里不时传来一阵阵霉臭味，地上还有不少干硬了的，不知是人的还是兽的粪便，蜘蛛网几乎把屋子罩起来了。

　　毓轩把冰忆支到外边去，让她等自己打扫好再进去。

　　可是自小锦衣玉食的毓轩，那做过这等粗活，不过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应付。

　　“咳咳...”冰忆站在门口听到一阵咳嗽声，回过头去。

　　毓轩满头大汗的出现在门口，白净的脸沾上不少污秽，白绸衣也脏了。

　　即便这样，他还是抬头冲冰忆开心的笑笑。

　　“好了！干净多了，进去吧。”笑着的毓轩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冰忆看着他，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为什么他，总会让人感到那么心疼呢？

　　夜幕降临的时候，毓轩烤起了自己捕来的野鸡。

　　火光中，鲜亮的油脂从鸡肉里渗出来，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远处捉着蚂蚱的小安子闻到这香气，跑了过来。

　　“去去去！没你的份！”毓轩没好气地说。

　　刚才叫你整理行李人就没了，一见着吃的就晓得回来啦！

　　小安子委屈地坐到门口去了。

　　过了一会，冰忆抓着小半只鸡走过去，递给他。

　　小安子闻到香气，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谢世子妃赏赐。”

　　“刚才没烤熟，世子才把你赶走的。”冰忆看着他的馋样好笑道。

　　小安子嘴里包着鸡肉，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那边毓轩又哼了一声。

　　夜深了，小安子靠着门槛睡着了。

　　毓轩从没睡到过荒郊野外，不习惯，根本睡不着。

　　冰忆看着他辗转反侧，又心疼起来。

　　冰忆将毓轩身子捞起来，问：“睡不着，我们观夜色吧？”

　　“哦...”毓轩闷闷地应一声。

　　两人跃到房顶上坐下，冰忆将头靠在毓轩肩上。

　　毓轩摸摸草堆起的屋顶，颇有些担心地问：“不会陷下去吧？”

　　冰忆朝他撒娇：“就算会掉下去，不还有你吗？”

　　毓轩揽住她的腰，把脑袋也靠在她的上面。

　　“这样抱着你，真好。”毓轩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发。

　　“我都有些...不想回去了...”冰忆呢喃着。

　　毓轩抿抿唇，我又何尝不想呢。

　　“可是我没有选择...”毓轩无奈地说出这句。

　　“我知道...我也是...”

　　神秘的苍穹上，忽地滑过一颗耀眼的流星。

　　冰忆微微抬起头，细声问毓轩：“方才，许愿了吗？”

　　毓轩摇摇头。

　　冰忆笑了笑，把脑袋重新靠回去：“可我许了哟。”

　　毓轩默不作声，望向天际那颗流星消失的地方。

　　毓轩凝神看着，好像看到了流星携走的冰忆心底的愿望。

　　宫廷内的尔虞我诈，让毓轩一直坚信——事在人为。

　　他不会许愿，也敢在心里赌誓，他可以靠着自己给冰忆一生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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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们只是一对普通的小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该有多好！

　　就算清贫又怎样呢？最起码我们快乐。

　　最起码我能看到他笑。

　　最起码我能给她安定。

　　可是过了今晚，我又要做回我的世子。

　　而我也要做回他的世子妃。

　　没有选择，我们只有——

　　生死契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