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曲》道燃.三台

1、九霄云

　　“云儿啊，娘对不起你。娘不想你死，可娘一定要保住步天！”
　　“云儿啊，你要恨，就恨娘吧！娘到地下去陪你了！云儿，娘来陪你了！”

　　少年蓦的惊醒。梦中所见所闻他已记不大清，只是似乎有名少妇，哭着，求他宽恕。
　　“不管你是谁，我都原谅你了。所以，别再哭了，好吗？”他喃喃地说。他的确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哪怕他是——搜神宫的夜叉天王！
　　是的，他是搜神宫的四大天王之一的夜叉天王。自搜神宫重建后，他已在宫中住了约半年。他不记得自己是谁。所有人都叫他“夜叉”，却没有人知道他有一块玉佩，那上面刻着一个“云”字。
　　“夜叉，神叫你过去。”一个冰冷而毫无生气的声音传来。一名戴着面具的女子缓缓走近“夜叉殿”。
　　“是，神母。”“夜叉”连忙从塌上下来，“待我更衣便去。”

　　神殿永远是神秘而使人敬畏的，神也总是被重重帘幕遮掩着的。“夜叉”毕竟只是六岁的孩子，甫入“神殿”便已感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一时之间顿觉呼吸困难。
　　“夜叉，你来了。”一个带有绝对皇者风范的声音响起。他不似是天上的神，反倒似人间的王！
　　“啊？”“夜叉”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被“神母”接连两杖击在膝弯处，身不由己的扑倒在地。
　　“夜叉，你入宫半年，资历浅、年纪轻、武功弱、心肠软——众神将不服啊！你说说，你这天王是怎么当的呢？”“神”的声音中，竟有几分戏谑之意！
　　夜叉心道：“又不是我想当天王的？不是你把我弄过来的么？”但这话他又岂敢说出口？正迟疑间，“神”又道：“这样罢！我给你件任务，你且去人间办好。此事之后，料想那些神将也不会再说你什么。”
　　“是！”“夜叉”大喜过望，转身便要离去。
　　“神”奇道：“你也不问是什么任务？”
　　“夜叉”愕然。随即俊脸微红，不得已转回身来道：“还望神示下。”他毕竟是少年心性。在宫中憋闷了这许多时日，初闻能够出搜神宫，自然欣喜若狂，竟连任务是什么也忘记问了。
　　“神”道：“此次入凡世，你的任务有三：一、想出你最不想伤害，最杀不得的人；二、想出你是为了什么才活下去；三、找到多年前叛出搜神宫的‘石心天王’。”见“夜叉”还是不解，“神”又补充道：“如果实在不明白，可以去‘蜃楼’找神母。不过——”“神”略一沉吟，“须知你此趟入凡世还需一个似‘人’的名字才好。你便唤作——”
　　“云儿吧！”“夜叉”脱口而出道。见四下一片死寂，又突然有些畏缩，却也嚅嚅地问了一遍：“我可以叫云儿吗？”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当然了，夜叉还是去了蜃楼。
　　“神母啊，石心天王是谁啊？”夜叉一边啃着菜包子，一边问那冷淡女子。
　　“石心原是锦衣卫之首。英宗皇帝正统年间，他曾受命暗杀被判谋反罪的龙骧卫使龙业一家。当时，龙业之子龙旸侥幸脱生。景泰初年，龙业沉冤得雪，龙旸也重整龙骧卫。石心大概怕龙旸会找他复仇，故而逃至搜神宫做了石心天王。后来不知何故，他便叛逃了搜神宫，去到凡世，从此杳无音讯。”
　　“原来是这样——神母，为什么大家都一口一个‘去到凡世’呢？搜神宫难道在天上？还是在地底下？大家难道不是人吗？其实搜神宫内只是有许多奇人异士罢了，不管多厉害，大家始终都是人嘛。就像我不吃饭就会饿，我吃着菜包子就会觉得好幸福一样。”
　　“在很多人眼中，我们已经是神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们要听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却不能不对自己做出判断。我们是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众生平等，无高低贵贱之别，更无武功高下之分。世间事白云苍狗，枉绝艳天纵、惊鸿一现，终不过一抔黄土。怎能因习得一些奇门异术，就妄自尊大，自诩为神呢？上善如水。水善，利万物而有静，居众人之所恶。居善地，心善渊，予善天，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此为有道。奇门异书不过是术，术依道而生。倘失道，术再精也只是害人害己。”夜叉认真无比的说着。
　　神母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这是谁教你的？”
　　夜叉道：“是一个老爷爷——他的白胡子好长好长，他人也很和善的。我经常梦到一些很令人伤心的事——虽然我记不起来，但每次回想都会觉得很难过。老爷爷就教我诵经祈福，说这样那些枉死的人就会释怀了。”
　　神母问道：“他是怎么教你的？”
　　夜叉道：“有时候，一晃神的功夫就看见他了。跟他说了好多话，感觉过了好长时间，醒了却发现根本没过多久。”
　　神母沉默了。夜叉则还在吃他的菜包子。

作者有话说

　　本文是发生在明朝的。明英宗朱祁镇年号正统，故有“英宗皇帝正统年间”；明代宗朱祁钰年号景泰，故有“景泰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