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雾的使用方法》luoy

1、第 1 章

　　没有人知道，萨纷已经死了。
　　她是一个无父无母之人，十岁以前只能以乞讨为生，也是那年春天，她的生命凝固了。
　　后来她浑浑噩噩的不知飘了多少年，世间不知过了几个春秋，在一束光把她的意识包围时，她终于清醒了过来，并且惊讶的发现自己有了身躯，但这身躯只是一团似雾般的气体形成的模糊形状，形状还保持着她十岁的模样。
　　她保持着这个形态，在各种各样的人身旁看着他们的一生，不知看了多少个人，终于她有了身体，十岁孩童的身体，除了没有活人般温热的体温，没有任何区别。能听见，能看见，能触摸。
　　她走到一片草原，闻着花的芳香；她走到一片大海，感受海浪的起伏；她走到人群，看着这人间烟火，但这时，一对衣裳褴褛的夫妻急忙向她扑来，他们悲喜交加的紧紧抱着她，不停的念着“我的妮儿回来了，我的妮儿回来了……”

　　四年后
　　神奇的是，萨纷自从有了真正的身体后，随着年份的增长，身体也在逐渐长大，但体温依然冰冷，这导致萨纷平时不敢和人多加接触，多年来的阿飘生涯让她明白异类很难在人群中生活，那对夫妻给了她身份，也给了她温情，这让萨纷想陪着他们，保护他们，她不希望现在的生活被打破。
　　萨纷现在和那对夫妻生活在一个小村庄，这个村庄只有一条路，通到龙津镇，加上村庄背靠大山，导致很少有外乡人。
　　萨纷曾经跟着一个书生很长时间，学了些字，养成了读书的习惯，但在这个小山村，书是非常贵重的东西，一般不会外借。
　　余村共百十口人，有书的一家只有余房元，他家在县里开粮食铺子，铺子从余房元的祖父传下来，到余房元的孙子余章诒这年，终于有足够的花销供他读书，余章诒年十六，正在县里的私塾读书，村里人说余章诒今年要考秀才。
　　萨纷父母与余房元家并不熟络，萨纷父亲姓萨名柱，祖祖辈辈都是在地里刨食，十年前因战乱逃荒到这个半封闭的村庄，并在此定居下来。对于余村来说，萨柱是外姓人，来往间偶有排斥，于是和萨柱一并逃荒至此的十余家人建房在一处，以此抵御余姓对他们的排斥，通过十余年间的磨合，相处间不再互相防备，但要借书，必须是本姓本家人。
　　六年前，萨纷父亲与余房元儿子余梁息一家一并回村的路上遇到了野狼，萨柱为保护余章诒，女儿被野狼拖走了，没有发现野狼逃离路上的血迹，萨柱夫妻一直认为女儿还活着，和村民找遍山头也没有发现女儿和狼的身影。于是夫妻两变卖了所有家资，村民凑了些钱，踏上了寻找女儿之路，直到遇到了萨纷，才回到余村。
　　因为这桩旧事，当时还是十岁的余章诒和萨柱约定，若是找回萨纷，便定下亲事；若是找不回萨纷，便以父母之礼相待。
　　竹朝规定凡男年十六，女年十四以上，并听婚娶。而且竹朝法律规定，禁止男女双方长辈订立娃娃亲，这条律令并没有阻止明朝民间娃娃亲盛行，但余章诒小有盛名，将来以科举为业，余家颇为重视，所以当时让年仅十岁的余章诒和萨父定亲，绕过这条律令报恩，这让余章诒极为人称颂。
　　萨纷爱书，在萨纷有雾形成的身体时，她跟着一个小乞丐，她看着小乞丐被人抢吃的，被人打骂，然后看着小乞丐在寒冷的冬天冻死，有什么东西使她闷闷的，高兴不起来，起初她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后来她又看着几个人的离去，才知道这叫无奈，她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在她面前倒下，这些人的离去使她沉闷，直到遇到书生，识了字，念了书，才叫她放松。
　　这桩婚约让萨纷看到读书的希望。

　　萨家有地十五亩，蔬地二亩，因朝廷规定不可买卖，六年前为寻女便把地租了出去，四年前用剩余的钱赎回了四亩。一亩地一次可收24斗，夏秋两次缴纳税赋，每亩收一斗，大约一亩地一次收一两银子。萨家一年可赚184两银子，收入供萨家三人吃喝绰绰有余。这也是萨纷有意识以来，百姓最少饿死冷死的朝代。
　　天色暗淡时，萨父扛着锄头回到家，萨父浓眉大眼，是个老实人，性格没什么特点，大部分时候看着人说话，跟着人乐呵，黝黑的脸上露出几个大白牙，看着很是憨厚，平日里没什么表情，但今天，萨父皱着眉头。
　　萨宋氏五官清秀，肤色暗淡发黄，是个精明的妇人，有着一手好厨艺。她看到萨父回来。从厨房端出小米粥并几样小菜到堂屋的木桌上。萨父喝着软糯的小米粥，配着酸辣可口的拍黄瓜，酥脆的炸泥鳅，一端饭后，眉头终于松开了。
　　这时，早已吃完等在旁边的萨宋氏问：“余家怎个说法？“
　　萨父的眉头又皱起来：“余老爷子说等余少爷院试放榜后。“
　　过了会儿，萨宋氏问：“可有说些旁的？“
　　萨父摇摇头：“再没有了“
　　萨宋氏想了会儿说：“听说余少爷极有主见，当初定下婚约或是余少爷的主意，后天余少爷休沐归家，你再去余家问问”
　　萨父点了点头。

　　近来，村里余大和余二前个上山，偶遇一桩奇事。
　　余大和余二是村里的猎户，那天为了追一只野兔，追进了深山中，追到野兔后，两人才发现山中起了浓雾。
　　余大说：“那雾浓的一步开外看不见人影，我和余二没一会儿就走散了，我一边走一边叫余二，叫了好久终于有人应了，我顺着声响的那处走，走到头有一颗大树，树上一张人脸，嘴巴一直开合回应，我便往回跑，跑着跑着，发现前面很多光亮，我以为到村子了，然后更快跑去，直到看到一个集市，集市里有的人长着猪头，有的人长着马身，还有人没了身体，像雾一样飘着，再仔细的，我就看不清了，然后，便没了意识，醒后发现我和余二在山脚下。”
　　村民听的兴起，便去问余二，听听余二遇到了什么。
　　余二说：“余大做梦呢，我根本没看到雾，抓到兔子我和余大就下山了，怕山上有狼就在山脚凑合了一晚，也没和余大分开，他去哪找我。”
　　“啥也没有，发梦呢，家去吃饭吧”村民四散开来，没一会儿人就全走了。
　　萨纷也以为余大是在做梦，但晚上，她到了余大说的那个地方。
　　萨纷半夜被尿憋醒，迷迷糊糊去茅房，上完茅房回房，走了好一会儿也没碰到床。萨纷睁开眼发现自己竟到了林子，林子被雾罩着。
　　神奇的是，雾四散飘去，应改每个方向都飘着雾，但萨纷正前方的路上，雾消失了，好像这条路两边有什么屏障把雾隔开了。
　　萨纷沿着路走，没走多久，便看到了余大说的集市。
　　萨纷走进集市，发现集市里的人都看不见，摸不着自己，萨纷也摸不着他们，好像回到了还是做鬼魂的时候。
　　往集市深处走，萨纷看见了一块大大的闪着光的板子，那板子不知是用什么做的，看上去比打磨久了的石头还平整。板子上面闪着红光组成的陆佰柒拾捌。
　　萨纷不知是何意，便先记下，往回走去，临走心里突然有股感觉，萨纷便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板子上面的陆佰捌拾捌变成了陆佰捌拾柒。

　　从集市回来，好几天，萨纷发现隔断时间板子上的红字会出现在眼前，后来她用心跳数，发现只要字变了，那组红光就会出现在萨纷正在看的东西上面，无论任何东西都会出现，人也会；红光只会出现两下心跳的功夫，隔3540下心跳再出现。
　　萨纷谁也没告诉，她知道世上奇怪的事很多，自己就是一桩。
　　但萨纷留意起余大，发现余大除了变得会迷路，其他都与往常一样。
　　见周边没什么变化，萨纷便把这事放下了，然后就到了与余章诒成婚的日子。
　　经过萨父萨母反复上门，甚至跑到县里找到余少爷，余家终于松口成婚，但须得四年后同房。
　　今日，便是成婚的日子，萨纷坐上花轿，在吹吹打打声中进了余家门。
　　萨纷坐在新房里，数着心跳声，十，九……五，四……
　　盖头突然被人揭开，面前本该出现数字的脸上白皙如玉，看不到一点红色。
　　萨纷定睛，便看到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萨纷低下头，借此移开那双让她害怕的眼睛。
　　但那人好似找到什么趣事，指骨分明的手用力地捏着她的下巴，使她抬起头，眼睛正对着她抬起的眼睛。
　　那双眼睛越发让萨纷害怕，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快要散了，萨纷只好闭起眼，最后一眼看到那人微微勾起的嘴角。
　　见她如此，余章诒放开了她的脸，越过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想，新出的角儿，再新鲜，过二十天，也像死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