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安》烧了一半的火柴

1、第1章

　　有句调侃的话是这么说的：北方的冷，是物理攻击，南方的冷，是魔法攻击，外加带一个DEBUFF。
　　梁夜安驱车从城北开往城南，空调热气不足，握着方向盘的手有点僵硬。高架上冷冷清清的，更舔寒意。
　　这才年初八，大部分的外地人员都没有返城，本地人这时候基本也是走亲串门，吃喝玩乐。
　　梁夜安不热衷过年聚餐这种事，因为她这个年纪刚好卡在被催婚的界限上，经常饭还没开吃，就被问的没了胃口。
　　虽然初八是法定上班日，但是梁夜安公司一直有个习惯就是过年期间会多一天假期。
　　所以本该休息的今天，让她去公司开会，这比催婚也好不到哪里去。
　　年初六的时候，她接到部门经理乔娜的电话，说是公司空降的总监，要求中高层管理员于初八下午2点先到公司，大家碰个面，简单了解下各部门的业务。
　　梁夜安是年前的时候被乔娜提拔为主管的，但是公司本着能抠则抠的原则，正式任命的邮件要等年后上班才发。
　　这里面有个门道就是，普通员工和主管的年终奖是不一样的，邮件没发，你就还不是正式的主管。
　　从钱这方面来说，她还不是主管，从事儿这方面来说，又拿她当主管来使。这就是公司抠门的艺术。
　　梁夜安接到电话的时候，深呼吸了好几下，才阻止了心里的那股咆哮变成洪荒之力吼出去。
　　平时从早堵到晚龟速慢爬的高架，现在开足80码都不用踩刹车，这大概是唯一能让梁夜安心情舒畅一点的事了。
　　但是，就这空旷到灵异的高架上，远远的，梁夜安看到两辆白色小轿车似乎追尾了，都停在路边打着双跳灯。
　　本来梁夜安见多了交通事故，开车的时候一般也不会分心多看一眼。
　　但是这两辆车能在这么空旷的路上追尾。
　　“太有本事了”，梁夜安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句。
　　老远瞅着两个司机都下车了，一男一女，男的裹了件羽绒服在打电话，女的弯着腰拿着手机，似乎在对着追尾的车部位拍照。
　　女司机的背影让她眼睛一亮，忍不住多瞥了几眼，一头栗子色的长发，发尾微卷，卡其色的长款风衣，踩着一双细跟的棕色长筒靴，端庄大气又不失靓色，身材纤瘦挺拔。
　　要说搭配有多独特新颖么，没有，大街上穿风衣的一抓一大把，但是，那个人，就是让人觉得很养眼。
　　梁夜安的车速基本就是压在80码上的，那两辆事故车只是占了最右边的道，并不影响她开车。所以等她看清两个人在干嘛的时候，她的车子也基本要开过去了。
　　可是就在快要擦肩而过的那刹那，就在梁夜安准备收回视线时，那个弯着腰的女司机突然直起了腰，抬起了头。
　　就那么1秒钟，那张脸便猝不及防地撞进了梁夜安的视线里。
　　好像有点熟悉……
　　“吱——”梁夜安反应过来后，急忙踩了刹车。
　　然后，刺耳的一声噪音便飘荡在这空旷的高架上。
　　车子停下了，车后拖出一条黑色的刹车轮胎印。
　　梁夜安的车是她小姑淘汰下来的二手车，买的时候也才十几万，经过六七年的折腾，这一紧急刹车，车子的好坏便体现出来了。
　　安全带是拉了她一下，但是没妨碍她撞上方向盘。
　　不知道是不是撞击力不够，安全气囊也没弹出来。她还来不及有别的想法，一阵钻心的疼痛便从胸口蔓延开来。疼的她直不起身子来，只能把额头紧紧抵在方向盘上，双手捂着胸口。
　　梁夜安疼的不敢喘气，还不忘偏头往车子反光镜那边看去——那两个司机被她这一脚莫名其妙的刹车都给惊呆了，都带着不解的眼神看过来。
　　就算隔了几十米，梁夜安也从后视镜里，看清楚了那张脸——许子衿。
　　许子衿……
　　许子衿。
　　许子衿！
　　梁夜安心里被这三个字搅得翻江倒海。
　　眼睛立刻就红了，也不知道是被疼的，还是因为又见到了那个人。
　　太没出息了。

　　对面。
　　男司机举着通话的手机张着嘴，后面半截话都忘了说，直到手机里保险公司业务员在那边“喂”了好几声才回过神。
　　许子衿一脸迷茫地看向那辆急刹的车，这个人能在这么空旷的车道上急刹车，表情仿佛在说：真空矿的地方急刹车，太有本事了。
　　不过，许子衿也没那么多好奇心，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转头对追了她车尾的男司机说道：“我赶时间，就不报警了，如果你全责没问题的话，我们直接去违章处理点吧，现场我已经拍照了。”
　　男司机是典型的中年大叔，一件宽松羽绒服都拉不上拉链，羊毛衫也遮不住那个啤酒肚，一张圆润的脸上上下下透着和和气气。不报警，正中他的意思。本来就是他看手机没注意，对方脾气甚好，还是个美女，自然是没什么好争执的。
　　“好好好”，大叔满不停地答应。
　　许子衿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忍住了，把“以后开车别玩手机”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明知故犯，何必提醒。
　　许子衿和中年大叔商量妥了，就准备各自上车。许子衿的车还好，就是后备箱车牌的地方和尾灯碎了，大叔的车比较严重，保险杠裂了，引擎盖有点变形。不过，违章处理点离这里很近，两辆车又能发动，也就没多耽搁。
　　梁夜安一直从后视镜看着许子衿。她胸口的疼痛感缓和了些，只是不知道下车后该和许子衿说什么。
　　“当年你为什么突然走了？”
　　“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为什么你要离开却连个道别也没有和我说？”
　　这些话就像是泄了闸的洪水一样蹦出来，横冲直撞地搅得她心里一阵阵地疼。
　　她没那么洒脱，做不到云淡风轻地来一句“嗨，好久不见”。
　　可是，她发现这么多年过去后，竟然连质问的勇气都没了。踌躇不前的时候，就看到那两个人准备各自上车。
　　“子矜姐！”
　　容不得她考虑，梁夜安打开车门冲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动作幅度太大，胸口又一阵刺痛，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呛入鼻的冷风灌得她咳嗽了几声，咳一声痛一下，痛得她忍不住弯下了腰。
　　许子衿正打算开车门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前方从车里出来的梁夜安了。
　　有一瞬间的恍惚，直到听到她喊自己“子矜姐”。
　　“安安？”许子衿脸上的震惊是无可掩藏的，连声音似乎都带着颤抖。看着梁夜安狼狈地捂着胸口，心里一紧，赶紧跑过去。
　　“你别跑，地上有结冰的”，说完，梁夜安都佩服自己，这个时候了还能关注到这些。
　　“怎么了，是不是刚急刹的时候撞到了？”许子衿跑近了，扶着她担心地问道。
　　随着许子衿的靠近，一股陌生的，好闻的，清冽的香气溢散在梁夜安的鼻尖。梁夜安抓住许子衿扶过来的手，千言万语，这会儿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刚才酝酿的那些话，这会儿左右拥挤地似乎都卡住了，愣是一句都没说出来。只能颓丧地先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哎，这怎么回事？”中年大叔本来都进了车里了，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探出个头，奇怪地问道。
　　梁夜安摆摆手，说道：“子矜姐，你们打算去哪里？”
　　眼下叙旧不是好时机。
　　“……我刚被追尾了，这会儿正准备去违章处理点”。许子衿隐隐猜到了梁夜安为什么会急刹车，又为什么这么急着确认自己去哪里，但是目前最重要的是确定她有没有事。“你要不要紧，我先送你去医院吧，你是不是撞到胸口了？”
　　梁夜安缓缓地轻轻地吸了两口：“我没事，先陪你去把事故处理了吧，你的车也要送去维修吧，回来正好坐我的车。”现在对她来说，什么事情都不如眼前的事情重要。
　　“你……还能开车？”
　　“能，放心吧。”
　　许子衿当然不放心，可是拗不过梁夜安。
　　三个人各自开车下了高架，再开到处理点，签责任书，等保险公司过来处理好已经差不多是下午2点了。
　　期间，梁夜安离开了下，去外面给经理乔娜打了个电话，编了个理由说自己的车和别人刮擦了，正在处理，没法去参加会议了。打完电话回来后就一直倚在门边等着许子衿。
　　许子衿把车暂时停放在了这边的停车场，她今天是没时间开去4S店修了。
　　“去哪里，我送你”，梁夜安看许子衿出来了，赶紧站正了问道。
　　许子衿深深地看了眼梁夜安，说道：“先陪你去医院检查。”
　　“没事了”，梁夜安摆摆手，之前刚撞那会确实很疼，过了这么久，已经缓过来了，”已经不疼了。你车开不了，正好我送你。现在年都没过完，你打车估计也不是很好打。”
　　许子衿不信她，“刚才都疼得直不起身，怎么可能没事。”
　　“真的没事”，梁夜安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完还怕许子衿不相信，特意深呼吸了好几口，弄的一旁路过的人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别吸了，别人还以为你哮喘发了呢。”许子衿被梁夜安逗得直乐，嗔了她一眼。
　　梁夜安发现那么多年过去了，许子衿笑起来更好看了。
　　深邃的眼睛，立体的五官，透白的皮肤，比自己大四岁，可是丝毫看不出是个三十的人。身材保持的很好，风衣里面是一件白色修身的衬衫，单薄而又性感，收在了裤子里，细细的棕色皮带，精致整齐的一丝不苟。
　　这打扮，看着都冷。
　　从她初中开始，就和许子衿断了联系，超过十年了吧？梁夜安自己都不太敢相信，居然认出了从女孩变成女人的许子衿。
　　她和以前一样漂亮，却比以前更具魅力。
　　“放心吧，我还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么？”梁夜安知道许子衿今天肯定是有事，想着先把她的事解决了再说其它的。
　　“我今天原本要回一趟公司”，许子衿叹了口气，看梁夜安坚持，只好说道：“是有点事情要处理。”
　　“我送你过去“，梁夜安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机，征求道：“等你处理完了，一起吃个饭？”
　　“……”许子衿看她一副小心翼翼却又希冀的样子，不忍心拒绝，但是公司确实还有事，犹豫道，“我今天可能要傍晚五六点才能走。”
　　梁夜安只好退而求其次：“你要是不方便的话，那……明天？”
　　许子衿发现，梁夜安轻而易举就能让她心软，“没有不方便，就是你得自己呆三四个小时。”
　　“不用管我，我附近随便逛逛，很好打发时间的。”两个人说着就走到了外面，上车后，梁夜安问道：“对了，你公司地址是哪里？”
　　许子衿报了公司地址，梁夜安准备启动车子的手顿了顿。
　　“怎么了？是不是不方便？”许子衿没漏掉梁夜安眼里的一丝惊讶。
　　“没没没，简直不要太方便”，梁夜安转动钥匙，发动了车子，关掉了本来想导航的手机，“你公司和我公司在同一个园区。”
　　许子衿哑然失笑：“这么巧吗？”
　　“是啊”，梁夜安叹息了一声，“但是我居然一直没遇到过你……”
　　“我也是年前才被安排过来，都还没去过公司呢。”许子衿微微侧着身子坐着，时不时地看一眼梁夜安。
　　她是真没认出来，梁夜安初中的时候瘦瘦小小的跟个竹竿一样，现在抽条了，长开了，特别漂亮。要不是那一声“子衿姐”，她还真不太敢认。
　　梁夜安发现许子衿说话和以前一样，温温柔柔的，音调基本都在一个线上。
　　“你这么送我，不耽误你自己的事么？” 许子衿上了车光顾着打量几年不见的梁夜安，现在才想到这一层，都怪之前老被其他情绪充斥着都没细想。
　　梁夜安想了想，其实现在她回公司开会也来得及，顶多是迟到。但是这会议开到几点却不确定，她们公司是出了名的没时间观念，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新来的总监年初八就让她们去公司，肯定不会一两个小时就放她们走。
　　她不想让许子衿等她，更不想错过跟她吃饭，于是回答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们都那么多年没见了。”
　　许子衿当然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轻轻笑了笑，她也是有一些话，想和梁夜安说，只不过下午的事儿不好推，毕竟是她自己安排下去的。
　　把许子衿送到园区后，梁夜安准备去停车。
　　许子衿下车后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轻轻敲了两下车窗。
　　梁夜安把车窗摇了下来。
　　许子衿：“现在大过年的，很多店都没开业，附近没什么可以逛的，你要无聊了……”
　　梁夜安正想回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哪儿不能打发时间啊”，就听到许子衿接着说道：“就上我公司吧，1号楼20层，直接进来就行。”
　　梁夜安的笑顿时就僵在脸上了，话也堵在了嘴里没说出来。
　　她的公司也在1号楼20层，而且毫无悬念，整一个20层都是她们公司的！
　　梁夜安愣了几秒钟后，就感觉头皮开始发麻。
　　和许子衿成为同事的喜悦感，已经被惊吓给冲得有点儿荡然无存了。
　　许子衿刚说她是年前被安排来这边的公司，而她那位神秘的新总监，也是从别的公司空降来的。
　　完全对上了。
　　梁夜安飞快地把这些在脑子里过了下以后，就只剩一个想法：她和许子衿共事的第一天会不会就被她的子衿姐给开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