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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水见草 ...

  •   第二日一早百里府便炸开了锅,虽然百里筠笙威严压制,还算维持的住大家风范礼仪,然而奴仆眼中的恐惧和慌张还是将一股不安的气氛无声无息的散播开来。穆莳依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探清楚后,脸上的狂喜顿时吓傻了一群人,待到众人回过神来时,圣子早已往灵异事发地月牙湖绝尘而去了。

      月牙湖边沿湖站着一群壮汉,手拉弯弓,火箭在弦,穆莳依狂奔而来恰恰好的赶上百里筠笙下令,推开人群噌的跳上小舟,在众人的巨大倒吸气声中深深喘了口气道:“都回去吧,虚惊一场,这是我种的花!”

      又是一阵倒吸气,人群开始沸腾,以为她中了邪,大声请求呼唤她上来。穆莳依无奈的看看百里筠笙:“我说的是真的,这是我种的花,昨天有个婢女也看到了的。”

      百里筠笙蹙眉往人群中看去,一个怯怯的声音道:“我,我只看到圣子在湖边说丢了东西……”

      “是吧是吧,是我丢的花种。”穆莳依笑道。

      “昨天丢的,今天就开出这样的花?”百里筠笙疑问。

      “这……这是水见草,见水就开花,这个,是我们那儿的……”穆莳依讪笑着扭头去看她的花,这一看差点吓跌到水中。

      怪不得方才猛的一看未觉有花,这哪里能叫做花呢?这简直是……妖怪!四五片硕大无朋的透明花瓣自湖心亭下四面绽开,像莲花座一样将湖心亭托在花蕊间,那花瓣翠色玲珑,就仿佛用湖水塑的一般,太阳照在光洁的花瓣上,甚至可见水色潋滟流动。

      “这是你种的?”百里筠笙又问了一遍。

      “……”穆莳依咽了咽唾沫,使劲道:“是!”

      “都退下吧。”百里筠笙淡淡道,众人犹疑散去,章云苏站在原地踌躇的捏着手绢。

      “我要等一只鸟,嗯,不确定什么时候到,你们……”穆莳依支吾道。

      “我陪你!”章云苏脱口而出,百里筠笙看看穆莳依脸上兴奋忐忑的神色,道:“要小心,我会让东岚在附近等候。”

      只剩下两人时,章云苏强装的镇定片刻便崩溃了:“穆姐姐,我们站远些吧,我们叫刘大哥过来吧,我们……”

      穆莳依只好搂着她一退再退,最后又想起那信笺上的话来:一日花开,隔日青鸟来,舍不得也只好回去了。无人的月牙湖那水色怪花仍缓慢而坚决的向上生长着。

      回了府,还是一番紧张气氛,却是万俟兰洛突然要返京,百里府来不及准备送别,忙的人仰马翻,穆莳依这时赶回来也只来得及去门前话别。她自己自然是不想去的,可是万俟兰洛派了侍卫来找,说不见她一面心难安,传达的侍卫尽量面部表情如常的说完这句话,穆莳依只想去将那没皮没脸的人掐死。

      心浮气躁的奔到门庭去,万俟兰洛一把拉了她去墙角说话,穆莳依措手不及正要甩脱,却听他无比郑重的道:“国师要你来是不是找一样东西?”

      穆莳依霍然一惊,差点说出个你怎么知道,忍了忍道:“管你什么事!”

      这句话显然和你怎么知道同类,万俟兰洛莞尔一笑:“确实不关我的事,是你自己身家性命的事而已。”

      “既然不关你的事,你就请早点上路吧!”穆莳依甩手要走。

      “你知道国师的过往吗?你知道他帮你是为什么吗?”万俟兰洛幽幽道。

      穆莳依扭头看着他,考虑着他这话的分量。万俟兰洛诚不可信,然而国师的疑点也不比他少,而且就目前来看,若给万俟兰洛坑死,最起码可以知道为什么死,若是国师,恐怕死都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你肯告诉我真话?”

      万俟兰洛笑笑:“告诉你我也没什么损失,而且,国师与大周的恩怨,我还需你帮忙化解。”

      “恩怨……”穆莳依对这两个字极其敏感,皱眉思索片刻道:“你说罢。”

      “我现在说的有的是事实,有的是传说,还有的是我自己的猜测,你信不信,自己考虑。大周设国师之位是从太平女皇开始,没人知道国师来自何处,但是他的神力却是有目共睹,所以在大周如神邸般存在了几百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现在的这位国师是第几位,有几岁,我第一次见他是在父皇的病榻前……”万俟兰洛有片刻的恍惚,脑中那一幕经历十几载仍历历在目:

      国师,我大周还有望吗?您看看这个孩子……

      是他。那个银色的绝美身影冷冷的吐出两个字,那一刻,少年的萧陵洛死在了父皇含笑而去的泪水中,年少的万俟兰洛挺直稚嫩的脊背跪在大周皇族的灵堂。

      ……

      “说啊,然后呢?”穆莳依莫名其妙的低喊一声。

      万俟兰洛眉头一跳,笑了笑道:“然后,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大周有传说,人丁单薄是皇族触怒仙人下的诅咒,可是大周何来第二位仙人呢?我怀疑过国师,可是诅咒之事如何找得到证据,而且皇族何曾触怒过国师,他在大周的位置早已神化,比帝位更高。”

      “直到你出现,清河开始紧张,然而那时我以为是夜隐楼的关系,一直到你成为圣子,我才发现事态有些不寻常。我开始隐约记起皇兄曾说过,二百年前国师要走,皇族极力挽留结果无意毁掉了国师一件宝物,国师因此不能离开……当时我不明白,而皇兄也无意透露说的甚是晦暗,我想不通到底是何宝物这样珍贵……”

      “如今看来,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这个诅咒极有可能就是国师下的,而且,皇族触怒他不是因为毁掉了他的宝物,而是毁掉了他离开的钥匙……”万俟兰洛越说声音越诡异轻幽,穆莳依不寒而栗,不敢往下想去,他却泛起一个恶魔似的微笑喃喃道:“现在这个钥匙,可能就是你。”

      “你胡说!”穆莳依心慌的斥道。

      “那你告诉我,国师为什么要立你为圣子?”万俟兰洛盯着她的眼睛。

      “因为……因为……”——我要的只是影而已——穆莳依心乱如麻。

      “不管他要你来找的是什么,都不要给他!”万俟兰洛沉声道。

      “怎么可能不给他?孟平还在他那里!”穆莳依一张嘴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是信万俟兰洛多一点。

      “你放心,皇帝一定会牵制他的,你只需要晚几天,等我消息。”万俟兰洛粲然一笑,似乎两人已经达成约定成为盟友,他放心的往车马走去,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地道:“回去的路上要加倍小心,夜隐楼行动诡异,或许也在等这个机会。”

      穆莳依眉头紧锁:“比起夜隐楼,我更不放心皇帝,他似乎比夜隐楼更想要我命。”

      万俟兰洛神色一动,夜隐楼和皇帝……如果连在一起想,似乎能解释通很多事情……

      “殿下,可以出发了。”侍卫上前禀报,万俟兰洛翻身上马,绿衣飞扬,笑容璀璨的回头抱拳道:“各位珍重,后会有期!”意气风发,打马飞驰而去。

      穆莳依想着他方才的话,回身却见章云苏怔怔的望着那渐渐消失的背影,温声道:“云苏?”

      “穆大哥,你看他刚才那一刻,像不像……”章云苏蹙眉迟疑。

      “像陵洛。”穆莳依释然笑道,自然像陵洛,陵洛是他最洒脱最意气风发的梦,当他为信仰燃烧奋斗时,嬉皮纨绔的万俟兰洛黯然隐退,天地行走间的只是那自由挥洒的萧陵洛。

      无形中,仿佛又回到了浅水湾暗影重重十面埋伏的危机气氛中,百里府平静清幽的空气中似乎有微妙而干燥的微粒噼啪欲燃,穆莳依沉思走过□□长廊庭院时,坚毅深沉的背影使得走过之处遍开桃花,章云苏每每看着她且笑且从容的向自己走来,总忍不住微微的昏眩,或许,这就是之所以爱上的原因吧。

      第二日清晨,一声高亢清唳的长鸣划破百里府宁静的长空,穆莳依破门而出的同时,百里府附近客栈的一人也看到了天空中那抹矫健的身影,悚然一惊,沉思道:“朱温,去查一查此鸟为谁而来……”

      那是一只羽毛泛青的大雕,阳光下,油亮的深青翅膀似乎闪着粼粼的水光。穆莳依仰头看着它,激动不已,可是大雕只是一圈一圈的在低空盘旋,却不肯落下来。湖心亭那朵神秘诡异的离奇消失,只在月牙湖留下一股浓烈而汹涌的香气,如潮水一般弥漫开来,整个百里府都沉浸在这诡异而恐慌的芬芳中。

      流云道上走来一个青年,门仆上前谢绝来客,青年拱手道:“在下冒昧,想请问贵府香气浓烈可是一朵花所放?”

      门仆讶然,迟疑道:“这个……”

      “您且放心,在下并无他意,只不过碰巧知道此花乃是一种大雕的召唤花,又见这大雕久久盘旋不下才过来多问。”青年谦和恭顺。

      “真的!”门仆大喜:“先生知道如何使得雕儿下来?此花是圣子所种,可是不知何因,这花一夜之间便消失了,圣子为唤这雕儿下来甚是焦虑,先生若能……”

      圣子……青年眼中划过一丝讶色,拱手道:“我家主人对此了解颇深,如能亲眼一见,必能迎刃而解。”

      大雕又是一声响彻长空的清唳,穆莳依使出浑身解数,那雕儿也只是忽而俯冲下来,忽而击空而上,完全没有落地的模样。百里筠笙请了些资深的玩鹰师傅来也是束手无策,众人焦急无措时,门仆来报,门外有高人识得此花,更懂得此雕。

      真真是下了阵及时雨,穆莳依急忙让人请高人进来,高人分花拂柳踏青而来,穆莳依和章云苏却大吃一惊,这高人赫然便是南山寺巧遇的朱温和张惠。朱温和张惠一路走来心中准备好的说辞在看见穆莳依时也全乱了套,早该想到他就是圣子的啊,百里府进来除了暮江王和圣子同时莅临,还有哪个皇族显贵?唯一没想到的是,他的身份竟然如此贵不可言啊!

      四人面面相觑,继而都是忍不住的大笑,朱温张惠两人上前行礼,穆莳依急忙扶住道:“既然都是相识便不需这些虚礼了,两位还是赶紧替我想个办法,如何教这雕儿下来吧!”

      张惠微微一笑道:“圣子身上可还有此花的花种?”

      “有的有的!”穆莳依将锦囊掏出来,张惠瞥见那锦囊神色一震,旋即恢复镇静笑道:“有就好办了。此雕名为青牙,只受此花召唤,可日行千里传递信息,不过此雕有一怪癖,只肯落在信任之人的手臂上,除此外任何地方也不肯栖息,所以圣子只需手握锦囊,手臂平举,雕儿自然就会落下。”

      此言一出,众人肃然起敬,穆莳依深呼吸然后左臂平举,众人远远退开,只张惠和她两人屏气凝声立在湖边。高空响起一声清唳,雕儿微阖双翅,带着巨大风声呼啸俯冲下来,穆莳依咬牙闭上了眼睛,张惠微微一笑,仰头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矫健身影,青牙,他派你来就是为了这个人吗?

      雕儿伸出双爪,稳然落在穆莳依手臂上,穆莳依吃重手臂微抖,雕儿不满的双爪抓紧,穆莳依呲了一口气,小心的抬眼看着眼前的神秘身姿,不意却在那琥珀色的眼睛中看到严厉苛责的瞪视,穆莳依倏地挺直了脊梁,僵直而努力的举着手臂道:“辛苦了,信在哪儿?”

      前一句是对雕儿说的,后一句却是瞄着张惠了,张惠一笑,道:“你摸摸它的喙,它自己会告诉你。”

      “什么?!”穆莳依石化。

      “圣子见谅,实在是青牙传信,只有它自己知道信在哪里。”张惠歉意的笑笑,嘴角的隐忍却泄露了她的想法。

      穆莳依僵硬的转动眼珠,发现众人嘴角都有隐忍的笑意,只有眼前的青牙仍严肃的瞪着她。深呼吸,深呼吸,穆莳依憋住一口气,尽量平稳的伸出手去缓缓接近青牙的利喙,然后在那严肃不满的目光中谨慎讨好的轻轻一碰。

      刷,青牙巨大的翅膀霍然伸展,穆莳依幸好憋着一口气,憋的脸红脖子粗,终于忍住了惊叫闪避和逃跑的欲望,成功的在青牙翅膀下发现了那封珍贵的信笺。

      月牙湖的诡异事件就这样光彩落幕,圣子的神光无形中又暴涨一圈,张惠和朱温两人也因此顺理成章的住进了百里府,成为圣子神兽青牙的特级护理师。青牙每日早出晚归,谁也不知它去了哪里,回来以后则必定龙盘虎踞的站在穆莳依床头,严肃而锐利的瞪着她,张惠一次看到,忍俊不禁:“圣子,青牙在等您的回信。”

      穆莳依恍然:“原来如此!”抬笔却难落下,想想当时和东方玄锡的相遇,怎么就对面不相识呢?忽然想起些什么,问道:“张兄你可知道东北三省之称?”

      “不曾听过。”

      是这样了,原来东方曾暗示过自己的,只怪自己领悟不够,早该想到东北三省这样后现代的称呼是不会出现在古代的。

      张惠站在书案一旁,看她落笔又顿住,芬芳的墨汁滴落在洁白的信笺上洇出一团幽幽的青黑,穆莳依只觉一掂起笔,心中纷涌跌宕的激动全部成了空白,浑浑噩噩的只知道欢欣却抓不到任何可以证明真实的东西,这一切真如一场梦啊!她放下笔,道:“张兄为何对青牙这样熟悉?”

      张惠目光如水,毫不遮掩的道:“因为它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

      “唔?”穆莳依讶然,不掩眼中的犹疑。

      张惠笑:“青牙是东方渤海国王族的象征,轻易不示于人前,圣子显然是东方陛下极为重视的人。”

      “哦?”穆莳依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提笔写了几个字卷进信筒里,随手放在桌上,道:“不知张兄行程往何?我三日后便要回京,张兄可有意往洛阳一游?”

      张惠拱手一笑:“惠正有此意,还要叨扰圣子了。”

      穆莳依爽朗一笑道:“难得和张兄这样投机,能够同行自然求之不得,既然这样,青牙带回信的事就劳烦张兄了,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和这尊大神打交道啊。”说着将信筒递到张惠手中。

      张惠坦然接下,走到鎏金架前左臂一举,口中念了句什么,青牙抬爪便稳稳落在她手臂上,从容向穆莳依颔首一礼,款款走出书房。

      穆莳依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只觉此事实在匪夷所思,这雕儿是东方玄锡所派无疑,可是张惠为何来的这样巧,所知这样透彻?她言语中不断暗示自己,她乃是渤海国王族之人,可为何会这样离奇巧合,在万俟兰洛向自己示警之后,在这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刻?她也许就是那致命的一子……

      可是……穆莳依想到另一种可能更加踌躇,如果她不是伪装的敌人,这一切也纯属巧合呢?自己如何能置之不理,如果她真的是东方玄锡的王妃——耶律瑰引。

      高高的假山上,张惠缓缓抽出信筒中的信笺,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笑,既然你故意要我看,我不看反而是做作了。展开信笺,上面却只有四个微笑的字:我是小穆。张惠莞尔一笑,在其后又添了一句:等我回来。两种迥然不同的笔迹皆带着恬然幸福的微笑,由青牙展翅送往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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