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烹鱼煮羊且为乐》牙疼

13、第 13 章

　　一二三四五（下）
　　苏子松对传承一事格外关心，每日上午总要抽空给那几名女童教授心法口诀，小五来得迟，及至她站在最后、思忖着自己定要认真听讲时，那套心法其实已经讲到最后一章——苏楼主瞧了她一眼，又吩咐其他女童闲时须得给她讲授之前的心法要诀，大家嘴上答应的爽快，然而背地里大家都不愿意依言而行。
　　小五晚上睡觉，被褥上面一天一天硌，有一天夜里她被硌得实在受不了便翻出了垫在下面的被褥，黑暗之中依稀可见她的位置上有大大小小棱角尖锐的石子，错落铺散，挟杂其中的还有一颗一颗小小的……豆子？
　　房内漆黑，她睡得位置并非对着窗户，清丽的工作只能在摸索中进行。
　　她将地下的小豆子一粒一粒地放在掌心里，实在握不住才放进衣袋，继而再一粒一粒地捡。
　　豆子捡得差不多了，她就开始捡石头，掬在手心里满满一把、才悄悄地踏出房间将石子扔掉——
　　如此反复几次，当她扔掉最后几颗石头、亟欲进入房间时却发现不管怎么使劲，那房间的木门就是无法打开，她想喊人开门、然而刚萌生这个念头不久便听见里面有人说道：
　　“半夜三更进进出出地烦不烦啊，大家都叫你给嘈醒了……”这句话还没说完，房间里已传来哄笑。
　　小五不明白为什么大家要这样对她，可能是她入门最晚，也可能是因为她长得不够漂亮——这些原因也许是成立的，但绝不会成为她逆来顺受的理由
　　她靠在木门边坐下，摸着衣袋子的两颗糖，在心里默念：其实我已经很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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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空地的中央有一株凤凰木。树高八丈，花红似火，迎风翩然之际仿若款摆凤冠；叶相对相生，两两并列飘摇，似飞扬展羽。
　　苏子松伫立树下，藕臂舒展，纤指一弹，但见那树木羽叶纷然飘落——叶片触地同时金影回环，她又是扬手一个弹指，金影往刚才相反方向而去，羽叶再度飘落、然而却是不偏不倚覆在之前地上的落叶之上，一片也不多，一片也不少。
　　一众女童看得瞠目结舌，有人行至那落叶的地方，就眼看去、击落的叶片是全叶，她伸手捡起落叶，到手的却只是叶茎 ，牵连的对生双叶整整齐齐地并排在地上。
　　女童不禁欢喜地呼喊起来，日前对楼主的畏惧仿佛倘然无存、此刻都围在苏子松脚边闹闹嚷嚷个不停。苏楼主为人师表的小小虚荣心被充分满足了，然而为了维持长辈的威仪，她还是对大家说道：
　　“你们只要勤加练习，假以时日成就必在我之上。”

　　小一小二相偕去捡石子，小三小四还在楼主脚边缠着，小五站在树底下、她眨巴眨巴着眼睛，却是动也不动。
　　小一行至刚才苏子松站的位置上，扬手掷出碎石——小五抿唇：这动作不对，苏子松是以食指半托铜钱，曲起拇指而后弹出的——这毕竟是六、七岁的女童，人矮手短自然无甚劲力，碎石击上树干中上部分的位置，便掉了下来。
　　小二今日穿一袭粉衫襦裙，腰带带长过膝、她将过长的带子再往腰身上捆了一圈，往那厚厚的布层里塞上碎石子。
　　小三小四几乎是同时掷出碎石子的——那仿佛是两道很慢很慢的轨迹在眼前渐渐成弧，小五觉得等了好久，才看见那碎石子“咚咚”地敲上树根。
　　但是她还没反应过来那究竟是手法不对还是力道不够致使石子落处不高、标的失准，身上便迅猛地袭来锐痛。她眼睁睁地看着那石子一颗一颗以非常缓慢的速度打在自己身上，她以为自己能够躲得过，然而亟欲闪避的时候，石子已狠狠的敲在身上。
　　眼睛所能触及的轨迹与速度仿佛在欺骗自己的反射弧，她明明能够看见的、其他人眼里一瞬即逝的画面在她眼里却像是慢动作地一点一点的行进着、失去了所有的速度感。
　　眼见苏子松离开后，女童们像是找到了一种好玩的新游戏般爱不释手，发狠的往那树底下的人身上砸石子——小二砸得最是起劲，其他人还得弯下身子去捡地上的石子，她一伸手就掏出了一把、这个近在咫尺的目标比那大树上遥不可及的叶子更能激起人肆虐的愿望。
　　腰上，腿上，肩胛、脚踝……只要是那些人瞧得见的地方都成为可攻击的目标，小五除了痛、更不能理解的是其他人对自己显而易见的敌视与排挤。
　　她抱上了树干，将全身上下最多肉肉的地方面对她们，双腿盘缠杆体，拼命地蠕动用力、双手攀抓着，往上、往上、往上。
　　忽地背脊与臂上的疼痛似乎减弱了，她疑惑地看向地面，只见女童们分成两队，一队在她背后丢石子，一队在她前面砸、还专挑手指、额头之类的地方作为攻击目标。手足蠕动之间听见下面的女童喊着：
　　“砸她砸她！用楼主刚教的暗器功夫砸她。”
　　“砸伤了也不怕，楼主明天不会来这儿的。”
　　“即使砸伤了又怎样，楼主压根就不喜欢她，只是碍着矣先生的面上才收了她。”
　　往上爬，再往上一点，只有爬上顶端，才没有人能够欺负你——小五抱在树干上，低头朝地上看着那些笑闹着砸石头的女孩们，不明白她们为何能在一件本质是错误的事情里衍生出快乐与虚荣。

　　直到午膳的时候，女童们才逐渐地散去。
　　小五仍死死抱紧树干，即使知道错过午饭，即使手脚麻痹僵硬，她还是不敢松手。耳朵里像是总听得见女孩们的笑声、说话声，石子砸上身体，皮肉疼痛的感觉——其实爬到高处也是没用的吧，对疼痛的恐惧，女孩们那种残酷的天真，不管距离多远，仍是能够造成伤害。
　　“咚”地一声，小五警觉地往树下看去、只见那人以鞋尖挑起碎石、继而往树底踢去。他踢了几下，便扬起笑脸抬头朝树干道：
　　“小五，快下来呀。”
　　年轻的飞扬神采，午时烈日当空、仿佛在他周身处笼上了一道淡淡的光晕，那带笑的眉眼，好看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她别过头去，脸上被砸伤的疼痛愈发的锥心，感觉到他人目光的探视，双颊更着了火似的，发热酡红。她抱着树干等了会儿，底下却是没了声息，她颔首俯视，那人已是没了踪影。心里不禁失望难受了起来，放松了手足上的劲力，整个身上飞快地向下滑行，于邻近树根处，曲起双腿，跳到平地上。
　　她想要活动活动筋骨，然皮肉上却尽是伤口淤青，有些地方被磨破了皮渗出血红，有些地方流了血却已结痂。蓦地，肩上被人轻拍了一下，她被吓得差点站不住脚，回头去看时，站在身后的尘矣手上却是抓着一个瓷碗。
　　“……你还没吃吧，”他笑着，将瓷碗递出去：“特地给你到灶房拿的，可惜放凉了，你将就吧。”

　　小五一把夺过瓷碗，五个指头贪婪地爪起碗里的馒头，发狠的往嘴里塞，全无咀嚼的意愿，张嘴咬了便往回咽。
　　“哎，你慢点吃……”小五用牙咬着半个馒头，手上抓起碗里的另一个就往裤腰那儿掖藏起来。
　　尘矣接过空碗，眼见她一身狼狈，也不问发生何事，只道：“你爬树那身手挺灵活的……”
　　小五瞥了他一眼，嘴里塞满了馒头，说不上话来。
　　尘矣掀唇笑道：“但是你会爬树又怎样，爬得再高也是没用的、像这样……”
　　他将瓷碗抛向树杆，话没完时已跃起身子，脚尖踏踩树干，步履轻盈迅捷如履平地一般，踏至她刚才爬到位置上、翻身翩然而下——瓷碗自右边越过树杆，当他再次踩在平地上时，瓷碗已然稳稳当当落在他掌心里，“……若是遇上个会轻功的，这么两下就能将你拽下地来。”
　　她扁了扁嘴，又抽了抽鼻子，眼眶润泽潮意，好不容易才将馒头吞下去：“……其实楼主是不喜欢我这样的吧。”深深地吸进一口气，接着又说道：“她喜欢那些长得漂亮的，又聪明，会说话的……”
　　涌出眼眶的液体顺着脸颊的轮廓倾注滑落，洗涤脸上的泥尘，沾湿衣襟……一滴两滴的流淌，无法掩饰的、人前示弱的证明。
　　尘矣指腹轻轻地拭过她的眼下：“楼主喜欢强者。在楼外楼，只有强者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