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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5 ...

  •   柔嘉在机场,等来了许莹冰的车子。
      任宣和走得急,匆匆换了个航站楼,坐上返沪的航班。
      这好像是他第一回抛下她,柔嘉迷迷糊糊地想,大概是遇到了天大的事情吧。

      去斯洛文尼亚的旅行泡汤,她在宿舍休息了足足两天。她发现自己是有点太累了,兼顾不了上班、上学还有谈恋爱,总要舍下一件事,身上担子才能轻一点。
      闵梦先发微信问她,阿柔宝宝是不是已经落地欧洲了呀!

      她看上去这么欣喜——是为了柔嘉开心。柔嘉不大忍心告诉她真相,于是只回了一个“点头”的表情包。
      一切如常。
      闵梦先连连鼓掌,“玩得开心(和你英俊的男朋友)~”

      柔嘉窝在被子里,寝室暖气打得足,她渐渐又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眼泪止不住掉下来。

      她回宿舍的这几天,许莹冰用各种各样的借口约她出来玩,一会儿说打牌,一会儿又说滑冰。
      柔嘉都婉拒了,逼得许莹冰只能亲自/杀回宿舍,一把掀开她被子。
      然而四目相接那一刻,怔愣的反而是许莹冰。

      莹冰上下打量她,从头顶摸到她肩膀,“沈柔嘉!你这两天吃没吃饭!”
      柔嘉懵懵地回:“吃了呀,一天三顿,没落下过。”

      许莹冰把她拽下来,“上称,你现在就给我上称!有九十斤我许莹冰仨字儿倒着写!”
      柔嘉无奈被她拖起来,一看体重秤计数,41.9公斤。
      她一月底测过一回,那时候还有46公斤。

      许莹冰快急哭了,“你为一死混蛋伤心,也不能这么作践自己啊!”
      “没有的……”柔嘉弱声弱气反驳,她伸手擦掉莹冰脸上眼泪,很诚恳地说,“我真的好好吃饭了,也按时睡觉。”

      莹冰握着她肩膀,“那为什么啊!”
      柔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许莹冰红着眼眶默了两秒,转身雷厉风行帮她收拾电脑、充电线,通通塞进包里。
      她空出一只手拉着柔嘉,“你这两天去我家里住,我看着你吃饭。”

      柔嘉拗不过她,只能顺着许莹冰。
      从一间金屋里搬出来,然后又住进华丽的大房子。
      她这小半辈子也算得上幸运。

      莹冰爸爸妈妈经常会来看她,带着各种各样的小礼物。知道柔嘉住进来之后,也会给她备一份。
      她有些惶恐,不太习惯长辈这么和蔼亲近。

      许莹冰好好养了她七天,柔嘉终于恢复到接近九十斤。
      柔嘉松了一口气,朝许娘娘卖乖,“你看呀,养回来了。”
      彼时莹冰高兴着高兴着,忽然沉闷了下来。她目光往家里的挂钟看,没来由道了句,已经三月了。

      柔嘉的二十一岁生日,就像汇入大海的一滴水,莫名其妙就消失不见了。
      而任宣和,还没有回北京。
      他给柔嘉发过消息、打过电话。柔嘉刚接起来,没说两句话,就觉得有点累。头疼、胸闷,该犯的小毛病都涌上来。
      慢慢地,她也不愿意接了。

      再后来,干脆把他扔进了黑名单。

      三月五号,柔嘉长假结束。她体重养回九十二斤,许莹冰大发慈悲赦免她回宿舍。
      离开学还有几天,柔嘉一门心思投在工作上,早出晚归,快把闵梦先那里的工作大包大揽。
      闵梦先有天惊讶地发现,柔嘉给她的选题策划足够支撑之后四期的拍摄。
      做老板的工作量一下子减轻,闵梦先又欣慰又狐疑,“阿柔,你这个工作强度,哪里空得出时间谈恋爱啊?”

      “所以分手了呀。”
      柔嘉一边帮闵梦先数发票,一边平地抛出一声惊雷。
      闵梦先错愕,嘴角一抽:“啊……啊?”

      “两千一百九十七。”她把一沓发票递给闵梦先,随口说了句,“小年轻情侣吵架分手,挺常见的吧。”
      闵梦先椅子转回电脑前,“是……是挺常见的哈。就是不太好想象阿柔和别人吵架的样子。”

      三月十号,大三开学,大四论文二稿提交。
      柔嘉终于又见到任宣和。

      她下了电视策划课,正要赶去公司,却不经意瞥见一道熟悉身影,清清寂寂立在教室门口。

      任宣和手里捏了一沓论文复印稿。
      柔嘉只消一眼,就能把里面的文字背个大概。
      他的毕业论文,是在她眼皮底下写的。
      每一个字,他们都商讨过,甚至争论过。

      任宣和有时会调侃她,阿柔像第二个导师似的。

      这应该算得上他们俩共同的心血。

      任宣和停在她面前,拦住她去路。
      “阿柔……”
      柔嘉摇摇头,“没必要说别的,你给我的够多了。”
      她别开头补了句,“不差一次旅行。”

      说完,她转身就走。
      任宣和匆匆追上来。
      柔嘉心平气和说:“我要去上班了,你再拦着我,我会被扣工资。”

      任宣和倏地放了手。
      他好歹还记得,她有多讨厌被扣钱。

      三月中,北京供暖渐渐停了,天气却还有时乍暖还寒。
      柔嘉不幸感冒,头脑昏昏沉沉。闵梦先都看不下去,推着她回家休息。

      这天,她拖着病体,和任宣和又一次见面。
      是任宣和来接的她。
      柔嘉还有很多东西在他那里,她还没有阔气到分了手就全丢了的地步。

      但到那儿又发现,好像只有几身衣服需要收拾。
      任宣和站在一边,想搭把手。柔嘉很快避过,“我自己来就好。”
      她在房子里绕了一圈,衣帽间里整个柜子的包、首饰、贵重的摆件,通通都不属于她。

      没什么好带走的。

      任宣和从头陪到尾,送她最后一程。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没少吵架,临了,倒是体面得过分。

      柔嘉把戴了两年的颈链解下来,还给任宣和。
      这是她十九岁的生日礼物。

      任宣和没有接,“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你不收回去,我也不会再留着了。”柔嘉平静看着他,随手把颈链放到茶几上。
      任宣和低头,缓缓地舒一口气,仿佛殚精竭力,“阿柔,有些东西是你该拿的。”

      “哪些?做你三年情人的薪水?”柔嘉似笑非笑,“郭祯送杜梦期七位数分手费,你现在想送我多少呢?”

      任宣和一时无言。

      看吧,最终他还是拿对情妇那套对她。
      要是正常谈恋爱正常分手,哪有什么应不应得?一朝界限划清,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柔嘉别开头,不经意瞥见柜子上放着的人偶。
      穿戏服、涂花脸。
      是那天,他们一起去看《谢瑶环》时,老板赠送他的礼物。

      她嫌大团圆结局俗套,说因果循环里,早就牺牲很多无辜的人。
      任宣和彼时回,圆满一点不好吗?

      分歧一开始就存在。

      “……钱会打到你卡上。”
      任宣和没多解释,默了一刹,接着说:“以后有什么我能帮上的……”

      “你能帮的忙,有的是别人也能帮。”柔嘉不留情面打断他,“我不是很想去讨你家里人的嫌。”

      她走到柜子前面,任宣和身边,拿起涂花脸的谢瑶环人偶。
      “我带走她,可以吗?”

      任宣和似忍不住,揽她入怀。
      她要带走什么,哪里需要他同意?
      如果可以,连他一起带走最好。

      “我们可以现在订机票,去斯洛文尼亚,或者你想去的哪个地方都可以……”
      他声音颤抖,几近乞求挽留。

      一如既往清冽气息,曾经她最依赖的,就是他怀抱里。
      可是沈柔嘉做不到一辈子自锁金屋。
      爱也是痛,走也是痛。
      她捡回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一根一根,掰开任宣和手指。

      逃出她自己编织的三年美梦。

      或许有更好更周全的道别姿态,如果那场精心策划的斯洛文尼亚之行没有泡汤。
      那是他们最后送赠彼此的礼物。
      可柔嘉本身就是个没什么仪式感的人,体面也好、难堪也罢,她总要离开他。

      她用最冷静的口吻——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2018年开春,北京多了一对分道扬镳的恋人。

      三天后,柔嘉去剧院听《锁麟囊》。
      戏里唱: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临崖勒马,及时止损。
      二十一岁的女孩子,你该有更漂亮的前程。

      大三下学期,柔嘉成了闵梦先左膀右臂。老板姐姐有时会装作抹眼泪,“阿柔以后回家工作了,我可怎么办哟!”
      每逢这时,柔嘉就会顺着她的话,那就把阿柔拆成两个呀。
      然后她们俩相视而笑。

      她和任宣和偶尔还是会在学校里见面。
      临近答辩,他出入教学楼频繁。有时柔嘉赶去上班,匆匆与他擦肩而过,上了地铁才反应过来——啊,刚刚她身边的人是任宣和。
      他们已经是对面不识的关系了。

      有天早上,柔嘉照常到阶梯教室上课。她借着下课时间帮闵梦先整理账号数据,台上老师却忽然蹦出一句,“宣和,来了啊。”
      声音顺着话筒传遍整间教室。
      她敲键盘的手一顿,一抬头,果然,任宣和就坐在老师旁边。

      那时许莹冰恰好上厕所回来,一听见任宣和名字,狠狠在楼梯上绊了一跤,好在边上同学扶得快。
      有人逗她,许娘娘何故行此大礼啊?
      许娘娘就翻个白眼,“遇着小鬼了,晦气得很。”

      任宣和是老师请来的苦力,分享上一届的论文写作经验。
      他在教室的时间,总共三十分钟不到。
      柔嘉趁着这些时间,把下午的工作提前做完了。
      她没有抬头,从他来,到离开,他们甚至都没有视线相交过。
      -

      北京四月,杨花满地。
      他们见了最后一面。

      四月底,任宣和答辩结束。班主任就近找了个餐厅,凑合吃一顿临别宴。

      中途,沈柔嘉来了一趟。
      她来给老师送硬盘。老师留她,“来,祝哥哥姐姐们毕业快乐。”

      沈柔嘉拿树莓汁敬他们,包括任宣和。
      “毕业快乐。师姐……
      “师哥。”

      任宣和仰头饮尽。
      他匆匆找了个借口,出包厢门时,正好看见沈柔嘉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她与他隔着一道狭窄的缝隙,四目相接。

      他们的故事,也只能活在这道狭窄不容人的缝隙里。

      任宣和站在窗边,低头,目送她离开。
      沈柔嘉接了一通电话,脚步加快,背影凝成一条细线。
      渐渐消失在任宣和视线里。

      餐厅里循环播放,《李延年歌》。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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