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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当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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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几个小子,怎么又来了?”
老者盯着门口准点来蹭饭的少年们,面色不愉。
听罢,魏含湘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偏头朝后示意。
小丫鬟“十分自然且熟练地”拿出一枚银锭来,晃了晃。
那亮白色的银子,在阳光下异常惹眼。
只是这同样的动作,她做了两三次,依旧是手忙脚乱的。
谁让每次一出手,都会收获一群不善的目光。
小丫鬟心中害怕呀。
那个举着银子的手直抖。
连在一旁看着的魏含湘都有些无语,更别说其他几位的表情了,看得眉毛直抖。
这小丫鬟也太笨了些。
心照不宣地看了她家主子一眼。
看来这脑子是随主人了。
也不知是谁“有幸”能娶到这么傻的姑娘。
魏含湘轻咳一声,将脸侧到一旁,抖抖衣摆,故作镇定地走了进去。
老者站在一旁,一看到她两这动作,就知道拦不住了。
那位爱财的小姑娘可就在院子里盯着呢。
突然感觉后背一凉,忍不住抖了抖,眼神越发不善地盯着眼前的四位少年。
他可记得这几位都没带仆从,至于银钱什么的,就没见他们给过。
老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天知道这几个小子怎么这么厚的脸皮。
什么都不带也敢来我这儿蹭吃蹭喝。
“老先生,请您高抬贵手,容我们几个小子进去罢。”
那吃货三人组闻着香味,已经开始求饶了。
只余李九行一人,站在一旁,一副毫不关己的样子。
老者看了他一眼,出声道:“你们该回去了。”
“清粥小菜,吃吃便好,切勿贪多。”
李九行一愣,转头看向老者,见他表情,突然意识到什么。
拱手道:“老先生,我们四人来此,并非只为报答苏兄救命之恩。”
“也是诚心结交。”
听他这么一说,那三人也反应过来了,一同拱手称是。
老者不停打量着四人,嘴角抽搐。
有啥都不带就跑来报恩结交的吗?
但还是挪挪身子,放他们进去了。
……
几日前,也就是四人中毒第二日。
“苏兄,早啊。”
“好不容易缓过来了。苏兄,走走走,我们一同去勤为殿啊。”
“居士估计也快到了。”
吴关林不由分说,拉着苏子隅就走。
待众人一走,老者哈欠连天地打开房门,懒散抬起一只眼皮。
下一秒露出惊讶表情,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
“咦?”
“唉?”
老朽的学生怎么被拐走了?
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他刚才看的,正是几人离去的方向。
“唉,我说这几个小子走这么快作甚?”
“老朽的老胳膊老腿都快跑断了。”
老者眼神幽怨地盯着几人背影,喘了口气,又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终于在苏子隅即将被吴关林拉进大殿的时候,到了。
他气喘吁吁,一把拽住苏子隅。
吴关林一愣,转头看向老者。
苏子隅顺势站定,微微笑看着老者,还伸手为他匀了匀气。
几人站在原地,一脸懵,就这么看着老者长换了好几口气。
差点没把他们三也憋死。
李九行侧头,意味深长地朝殿内看了眼。
不知何时,坐了不少读书人的大殿,只寥寥几声细语。
他们,大多都侧头看向门外,眼中有轻蔑、不善。
只余几人,坐在桌前,静心读书。
嘴角抬起,李九行眼中是掩饰不住的轻嘲。
想必,他们这些人,都认为苏兄是为了巴结我们,才“甘于”做那些事的吧。
真当所有人都同他们一样吗?
老者缓了过来,一把拽住苏子隅,就要往外走。
“你是老朽的学生,怎能随便听其他人的课呢?”
“学笨了怎么办?”
几人一脸的吃惊。
老者挺了挺略弯的脊背,有些得意。
“哎哎,老先生你要做什么?”
吴关林反应过来,大声一喊,就要跟上来,被李九行一把拽住。
老者侧头,撇嘴道:“我不收笨人。”
看向吴关林的表情,很是嫌弃,边走边还“啧啧”几声。
李九行有些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们也进去吧。”
“唉?李兄,就这么进去了?”
……
“多谢老先生解围。”
老者看着他拱手道谢的模样,轻咳一声,“老朽可不是为你解围。”
“老朽虽说未过县试,教你也是绰绰有余。”
“长澹居士可都没老朽有经验。”
老者一副‘你捡了大便宜’的眼神。
苏子隅一笑,就这么跟随老者回了小院。
时间回到现在,蹭饭的人蹭完饭,早已自觉离去。
“后生,你分心了啊。”
“如此马虎学习,县试难过啊。”
老者面色严肃,就这么盯着苏子隅,很是认真。
咋一听确实有理。
要是眼前不是一直都认真看书的苏子隅,还真就让人信了。
苏子隅听罢,放下书,有些好笑地看着老者。
“老先生有话请直言,不必如此诈我。”
老者赶忙问道:“你可是有什么顾虑?”
苏子隅一愣,轻轻摇头。
与其说是顾虑,不如说心中已定。
老者摸下巴,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不应该啊。
看这两人那日的情形,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怎么诈不出来?
想必……
他又瞧了眼苏子隅。
这后生贼精啊,真是不可小觑。
也是,能写出那样策论的人,自不是愚笨之人。
老者很满意自己这几日的指教,心中暗自欢喜。
眼睛一转,忽又道:“哼,我一问,你就放下书了。看来还是不够心无外物啊。”
“这样不好,很不好。”
像是掩饰尴尬般,老者说完,悄悄躲远了去。
一路溜到了小溪边,趁机又向另一位打听去了。
没办法,教学无趣的很,又没人陪他下棋,这不得找些事做嘛。
……
夫芥蹲在石头滩里,手指不时翻动。
听到脚步声,只一抬眼,又低头继续寻找着什么,显得有些沉默。
走进一看,她右手心里还握着几块颜色大小不一的石头。
老者嘴角抽了那么一瞬,也学着她蹲下身,笑嘻嘻地跟着她找了起来。
一连捡了好几块又丑又破的石子塞到她手上。
一看就没上心。
看了眼都快塞不下的手,夫芥停住。
随手将手里的石子扔在地上。
目光打量起老者来,略有深意。
“想下棋?”
“还是有事儿?”
老者一愣。
这怎么还变了一个人呢?
夫芥这直白简短的说话方式和面无表情的样子,一时让人有些不习惯。
老者尴尬一笑,才道:“那啥,老朽就是路过,好奇而已。”
她听罢,依旧是有些冷淡的表情,盯得老者都有些不自在了。
才听她平静道:“先生是为子隅来的?”
老者故作高深地摸了摸胡须。
“老朽见他这几日有些心不在焉,这才来此询问一番。”
……
夫芥突然笑了,看着他认真道:“他不是这么心志不坚之人。”
“先生是想知道我的事情吧?”
老朽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又一脸淡定地摇头。
夫芥抬头看了眼天色,嘴角弯起。
……
长风起,暮色沉沉,看这天色,终是到了秋。
“这天开始变凉了啊。”
听了这话,老者也下意识抬头望天。
“先生如此做派,只是为了让我们‘看到’的吧?”
“以为先生真是好吃懒做、不思进取的落榜之人?”
“只是,装得有些故意了……”
“人活几十年,哪还有那种清澈的愚蠢呢?”
老者听完,嘴角抽搐。
什么愚蠢?什么愚蠢?
老夫明明是为了和小辈打成一片,才故意如此!
我可是乐善好施、好为人师的人啊!
这姑娘……真是不会说话。
老者吹胡子瞪眼,十分不赞同。
“先生以为,娶失节者配身当如何?”
老者表情一变,盯着她的眼睛,十分认真。
“君子,立德尊礼,此为大势也。”
“违背礼法擅娶者,轻,为人不耻;重,仕途受阻。”
夫芥听罢,依旧带着淡淡笑意,还附和着点了点头。
又道:“为何不惩犯事者?他,才是罪魁祸首。”
“失节者,何错之有?助她脱离苦海者,何错之有?”
老者皱眉,终是听出了些什么。
深吸一口气,严肃道:“失节者无辜,犯事者该罚。至于助人者,乃大善也。”
“只是此事该由律法论断,切不可擅为!”
“可……”
说这句话的时候,老者足足停了好几秒。
他虽不知其中具体内情,但只这几句就让他有些出离愤怒了,连着说话也是咬牙切齿的。
可他作为长辈,还是得劝!
不管那犯事者是何人,只要这件事再次被人提起……伴随的只会是失节者背负一生的骂名!
礼法严苛,失节事大!
他不想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他们被再次伤害。
……
早秋来的如此之快,还没好好享受完盛夏的阳光。
还嫩得发绿的树叶染上了薄秋,带着些余生萧瑟,就这么被风吹落。落进那一如往日的浅浅溪水里,为那透亮色里平添了份绿。
也不知是不是绿叶不甘,宁愿飘在水面被带远了去,也不愿沉入水底腐烂。
“先生不必如此伤怀。”
“此事,总会过去的。”
说这话,也不知为了应付老者,还是为了安慰自己。
老者看向那片绿叶,沉声道:“只是小家不平,何以安天下?”
“……礼法再严,也应顾人情。”
夫芥侧目,眼中有惊讶和敬佩。
此番话,已是超出了这个世界的礼法纲常,给予失节女子应有的尊重。
智者远见啊。
夫芥这一笑,淡然又洒脱。
“先生倒是清醒。”
封建礼教下的吃人社会,难得还有清醒之人。
贞洁烈女,痴女怨妇,何尝不是同出一因呢?
哪个女子不想好好活着,哪个女子不想正常的活着?
君纲、臣纲、夫纲……哪一个不是拿着和血的泥封住女子的嘴呢?
不得失礼,不得失节,不得做自己……
老者轻哼一声,不满道:“老朽又不是什么迂腐之人。”
侧过头,嘟囔:“那几个小子怎么又来了?”
不知是不是在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