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相》百了朽生

1、芥子将行何方，佛弥忘川途旁

　　‘我已经活够了，不要再有来生’。

　　窗外一阵清风吹来，白色床头柜上的白纸被风吹折，翻卷了几次，终是抵挡不住。
　　那白色的影子裹挟其上黑色的字飘落纷飞，垂落在柜子的阴影中，沉静着。
　　像一只正在捉迷藏的白色精灵，却不小心踏入了怪物的领地，背对着那只快要冲出黑暗的怪兽。
　　怪兽张着如同深渊的巨大裂口，只差一步……而它丝毫不知。
　　风又遥遥吹来，送来了一丝阳光，驱散了怪兽。
　　白光渐盛，带着暖意涌向床上的白发老人。
　　老人闭着眼，神态安详，似是在午睡。
　　只是阳光里，那婉转飞扬的尘埃落到老人的鼻子前，再也翻腾不起，没了动静。
　　老人已经离开了，正如她自己所写的那样。
　　窗前，帘纱轻动，窗外，绿草如茵，各色的花儿肆意绽放，吸引着散步的老人们驻足观看。
　　生与死，总是在不期而遇……
　　一声惊叫。人心浮动，步履匆匆。
　　高级养老院的大门开，黑色的殡葬车与白色的高级私家车一同驶入。
　　是在辞旧，也在迎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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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白嫩的小胖手不停伸手往下戳着什么，视线往下，是一张闭着眼的人脸。
　　人脸不为所动，如真实的雕塑一般静默着，可脸上却有着淡淡的嫌弃之色挥之不去。
　　这个雕塑看起来很是不耐烦。
　　“我长得这么可爱，难道你就不想看看我？你们人类不就喜欢我这种兼具可爱与帅气的吗？”
　　这语气一听就像个小正太。
　　而且，可爱能和帅气沾边吗？
　　“雕塑”睁眼，满是嫌弃，“我最讨厌小孩子什么的了。去去去，离我远点。”
　　唯有那张脸蛋能看，真是又聒噪，又闹腾。
　　她到了这地方，就没见这家伙的小嘴停过。
　　懒洋洋伸手将小人挥开，抬了抬眼皮，表情有些烦躁：“你没看到我写的什么吗？我不想接受现状。”
　　这挥手的动作，像是在驱赶苍蝇。
　　20多天以前，应该是这么多天吧……这里也没个时间做参照。
　　也就是写下那句话之后，闭上眼，再次睁开之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四四方方的黑色房间以及面前的小人。
　　很奇怪，明明能感知到这个房间通体黑色，无任何光源，但自己却能清楚地看见房间里的一切。
　　很明显，她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类似于穿越小说的主人公，眼前的小人就是系统之类的东西。
　　从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成为了和书中有着相同经历的主角。这样的事，她不觉开心，只觉心累。
　　从一开始，她对活着就有一种厌倦感，才会在临了时写下那样一句话。
　　明明终于能死了，没想到这死还能死不彻底。
　　　所以，现在摆烂的话，还能再死一次吗？死彻底的那种。
　　小人脸色涨红，急地团团转。
　　他才不会告诉这个女人，自己就是看到那句话才选定她的。
　　“那你要怎样才肯去做任务？”
　　“不怎么样，麻烦你按任务失败将我清除吧。”就像书中那些任务失败的下场一样。
　　她只想摆烂等死。
　　“不可能。”声音高亢，小人儿插着腰，满脸不认同。
　　呵呵。
　　不能随意死亡，不做任务就会一直待在这个一成不变的密闭空间中，任谁都会有烦躁之感。
　　她又不是盒子里的小白鼠、犯错被关禁闭的犯人，凭什么？
　　或许，她知道，从一开始来到这里，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但她还是不愿意就这么下去。
　　她烦躁坐起身，揉了揉脑袋，却并没有摸到头发那种丝丝的触感。又使劲摸了一把，手底很是光滑柔软。
　　像是果冻，还一团星尘揉搓成的果冻。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
　　低头看去，还能看到渺渺的星尘在身体里缓缓坠落，如同有引力在吸引下坠。
　　只是，星尘落到底部，又会向上缓慢升起……
　　这是灵魂吗？还是说，是意识的聚合体？
　　“灵魂哦。”
　　“在你到达彼方之时，自我意识便主动将灵魂凝聚成你心中最想要的样子了。”
　　小人上下飘忽，看了看，“嗯，看起来是你二十四岁时的样子呢。”
　　她瞥了小人一眼，“你能知道我心中所想？”说话还这么的扭捏奇怪。
　　小人点头，有些傲娇，“小爷随时都能知晓”。
　　“……能关掉这个功能吗？”感觉整个人都被看穿了一样，很不习惯。
　　“哼哼，只要你同意入世，我立马关掉。”下巴一翘。小爷我总算能扳回一局了。
　　见她突然沉默，小人轻咳一声，道：“我叫做遗，你也可以叫我001。还有哦，我得先给你讲解讲解……”
　　遗，001，这有什么区别吗？
　　夫芥一脸莫名其妙，就一个系统，还有必要取两个名字吗？
　　“你才是系统！”遗气极，哼了一声，“小爷我这么厉害，怎么可能是个系统。”

　　一株新生的小树，从扎根开始，就一直朝着一个方向生长，一直往上，接近天空。
　　彼方，同样如此简单、纯粹。这里，出生，死亡，然后轮回……
　　轮回者万千，有一者不入轮回，名为倦世。
　　倦世者，因世而生，如寄生之物，溃必反噬宿主。
　　宿主者，乃世间万法，承载万物之所。载天道，存万物，与千秋岁月同在。有一方界名隅道，纳世所不容之物。
　　倦者，为世不容，不入轮回，亦不能称其为“人”，徘徊隅道间，终将灭彼方万道。
　　彼方之法，唯有捉一丝倦世之气，交由彼方中人，入世而化其怨。
　　入世者，皆彼方挑选之人，携倦世之气，再入前世，消解倦者怨，助其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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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倦世者不能称之为人，于世所不容，自然无法重来。
　　也就是说，需要用外力将脱轨的列车扳回正道。这便是入世者存在的意义——化怨。
　　让这趟列车能不受阻碍，顺利驶入轮回？
　　一声轻笑。
　　“那么，不同意入世，会永远待在这里吗？”声音平静，彼方所图与她无关，她没这该死的使命感。
　　打量着面前这个似是而非的“人”。这就是所谓的彼方系统吗？还真像人呢。
　　“当然不会……”遗斩钉截铁。
　　“还是说……”
　　没等她继续说下去。
　　“监测到001号入世者，连续112天未能开始入世，现改为强制传送。”
　　一道冰冷的机械声突兀响起，直达脑海，让人根本分不清到底是何处传来的。
　　不过，很明显不是眼前这个叫遗的小人说的。因为他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表情很不自然。
　　原来已经过了112天了吗？夫芥想着。
　　“准备强制传送。”
　　“强制传送中……”
　　如漩涡般的黑洞出现，她在看到的同时，心中想着：如果触碰到那个黑洞边缘，灵魂一定会被撕碎开吧。那样的话，就能……
　　用尽全力抵抗着那道似乎无法反抗的吸力，手指一点点伸向边缘，在自认为快要触碰到的时候，余光忽然瞥到遗抬了抬手。
　　他要做什么？是想阻止自己去送死吗？
　　只是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意识很快被撕扯开，整个人（灵魂）消失在了原地。
　　她不知道的是，自以为差一点就能触到的黑洞边缘，实际上相隔着数万光年。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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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小爷我都选好了新手世界，居然被那个丑家伙强制传送出去了。”
　　“真是的，要是就这么死了，我又得麻烦一阵了。”
　　遗一顿，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个家伙进去了不会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等死吧。”
　　忍不住搓了搓小手，点开一个面板。
　　要是夫芥还在这儿的话，说不定又要吐槽这场景越发像一个穿越小说了，还扯什么高大上的彼方……
　　真能唬人的……
　　面板内容显示如下：
　　001号入世者夫芥，原名白芥之 73年岁 晦，要事不顺
　　“呵，那个丑家伙还是这么的恶趣味，写了跟没写一样。”
　　“这……幸运值有些奇怪啊！”遗忍不住戳了戳面板最后那几个字。
　　怎么感觉自己选了个奇怪的人回来？
　　遗挠了挠小脑袋，很快抛之脑后。
　　“哎呀，终于走了。这下小爷可以好好玩玩了。”
　　斜躺在半空中，手枕着头，翘着小脚，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一脸的坏笑。
　　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
　　彼方某处，有个人后背一凉，忍不住侧头看了看身后。

　　楔子
　　“倦者，离也，将入侯府。”
　　彼方有三则及律，则如下：
　　其一，彼方不助，因果皆随入者。
　　其二，世有其法，不得越其限。
　　其三，入世者，皆随其貌，可济人可救“己”。救“己”之世，或伴有倦者特征。

　　第三点……最后一句是什么来着？
　　她还没来得及看到最后那句话，意识里出现的一切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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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了。
　　就目前的信息来看，入世可能会成为倦世者本人，就像夺舍重生一样；也可能会成为倦世者身边的人。
　　那么，消怨到底要怎么做？为其鞍前马后，助其走上人生巅峰？还是重生为其娶（嫁）一个人生巅峰？
　　无论是哪一个，夫芥表示她自己生前都没做到过，现在更不可能做到。
　　眼前一黑，意识被拉远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