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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干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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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路九号,幸福甜品屋。
警戒线拉起,周围的人好奇地围聚在屋外,伸着脖颈,打探、八卦者众说纷纭。
甜品屋内,安柔拿着纸巾,抽泣着,显得格外柔弱。
何慧拿着一盒餐纸,小声安慰:“安柔姐,你别怕,那眼珠……”
“眼珠”这两个字刚一出口,何慧顿觉不妥,“咳咳,我是说,那个东西吧,我其实也看不准,说不定那就是模型什么的。现在的有些模型……嗯,它就是做得很逼真。指不定那东西就是哪个爱恶作剧的小孩不小心遗留在咱们店的。我报警,那也就是以防万一罢了。”
安柔红着眼角,抽泣地说道:“可……可要是真的怎么办?你不是说那……那个东西很像是人……人的吗?”
她看着后脚赶来的法医,慌张道:“我看法医都来了,这要是假的,也不用这么大动干戈。小慧,你说……我也没得罪什么人,怎么好好地就……就碰上这么个事儿呢?”
何慧连忙握住她的手,“安柔姐,你别怕。就算是真的,咱们都报警了,有这么多的警察保护,一定会没事的。”
“谢谢你,小慧。”安柔反握住她的手,一脸感激地说道:“要不是有你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一想到自己的烘焙房里竟然有那么可怕的东西……我就……”安柔后怕地又抽泣起来。
何慧连忙说道:“安柔姐,你别怕。对了,我以前害怕的时候就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安柔姐,来,你跟着我一起背……”
不等安柔反应,何慧便拉着她的手,背起了“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
安柔被她逗乐了,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好了,好了,别背了。”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情绪稍显平静地说道:“谢谢你啊,小慧。”
何慧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脖颈,“我也没做什么啦,安柔姐你没事就好。”
安柔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又好似无意地说道:“对了,小慧你不是学金融的吗?怎么……好像对人……人体的部位那么熟悉呀?要不是你说那是人的眼球,我可能就当寻常的垃圾扫进垃圾桶了。”
“那个啊,我虽然学的是金融。但我堂哥是干刑侦的。其实我以前也想做这一行,可我爸妈不让,非说女孩子做警察不合适。这不,我拗不过他们,只好……”
何慧露出一个无奈地笑,“哎,虽然我没机会做警察了,但我经常看破案的书和一些刑侦相关的科普资料。有时候吧,还会去隔壁医学院串门,看他们解剖什么的,这一来二去的医学知识虽然没学到多少,但至少对人体的各个部位,嗯……也算混了个眼熟。”
“噢,那还真是……巧了。”安柔低下头,用餐纸摁了摁鼻尖,看不清面色。
“可不就是巧了嘛。”何慧大大咧咧地说道:“那眼……咳,我是说那东西吧,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黑漆漆的,外头还裹着一层灰,要不是我低头去捡,看得仔细,还真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呢。也亏得我平日里跑医学院跑得勤,不然没这‘眼熟’的技能,指不定也会当它是垃圾。”
安柔眼眸微闪,勉强笑道:“是啊,多亏了……你眼熟。”
何慧见她脸色不好,以为她又想起那颗骇人的眼珠子,“其实我也就是个半吊子,做不得准的,咱们还是得看警方的检测结果。”
“希望吧。”安柔苦笑。
何慧拍了拍她的手背,正要开口继续宽慰,忽然——
“叮铃当啷”几声脆响,幸福甜品屋的玻璃门又一次被人推开。
何慧和安柔侧目看向声源处,只见一个身穿夹克的硬朗青年领着两男一女从晨曦中走来。
温暖的阳光笼罩在三人身上,叫人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谢队……”
看见夹克青年,幸福路的民警——孙警官连忙上前招呼。
安柔只听到一声“谢队”,之后两人又交头接耳好一阵,似乎是在汇报案情。
安柔目光微闪,而她身旁的何慧却忽然站起身来,向着夹克青年的方向挥动手臂,高呼:“何凌哥!”
何凌刚走进幸福甜品屋,看见向他使劲招手的何慧,一张本就不怎么白的脸瞬间变得漆黑。
“你怎么在这儿?”话是这么问的,但瞧着店里的场景,和何慧身旁站着的辅警,他大概也能猜出个一二来。
果然,下一秒——
“我在这儿打工,今天这事还是我报的警呢。”
何慧得意地邀功道:“我跟你说,要不是我慧眼识珠,那眼珠子大概率就会被当作垃圾扫进垃圾桶里,从此再不见天日了。怎么样,我就说我有做刑侦的天赋吧,咱爸妈让我学金融妥妥的就是浪费人才。”
她自豪地拍了拍胸,“我何慧,就应该在刑侦的岗位上发光发……”
“行了,你给我闭嘴吧!”何凌没好气地打断,“你说说你,打个工都能碰上事儿,你……你就不能安分地待在学校,好好上你的课,写你的论文?”
何慧本想理论一番,但一听到“论文”这两个字瞬间就蔫吧了。
“论文又不是我想写,想写就能写的。”何慧嘟着嘴,呢喃着,一副很不服气的模样,“真是的,好歹我还给你们警方发现了这么大一颗眼珠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说起苦劳,这发现眼珠的过程也确实算得上是“苦劳”了。
她昨天来晚了,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加上昨天一直看着安柔有事没事就拿着布,到处打扫清洁,就想着投桃报李,趁着早上,这店没开的时候过来,好好地进行一下大扫除。
毕竟,能碰上安柔这么温柔、体恤员工的好老板,那可是相当的不容易。
结果,她打扫到厨房,挪了一下操作台,那柜子底下就猛地滚出来一颗黑漆漆的大眼珠子。
她初看还以为是什么肉馅掉进去,沾了尘土或发了霉什么的,谁承想,那竟然是人类的眼部组织。
想想——还真是刺激啊!
何凌一看何慧的表情就知道这丫头在想什么。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感到十分的头疼。
谢铭抬头,看了何慧一眼,问孙警官:“她就是报案的人?”
孙警官点头,“是的,这位何小姐是这里的兼职收银员,这是她提供的笔录。”
他递上笔记,继续说道:“我们大致了解了一下信息,不过当时还未确认那眼球是否是人体组织。刚刚法医过来,基本能确认它是属于一个成年男性的,至于其他信息,还得等法医的具体检测报告。”
谢铭大致翻阅了一下何慧的笔录,他一边看,一边对何凌说道:“老何,你和老庄去换一下,有亲属总归还是要避嫌。”
何凌扶额,“谢队啊,你是知道我的,宁可出警一百次也不想回去对着一堆文件。那个,您看啊,我这小堂妹吧,就只是个报案人,也不一定要避嫌吧?”
谢铭抬了下眼皮,“你说呢?”
虽然早就知道自家队长向来谨慎,但何凌还是无奈一叹,“得,我这就和老庄打电话。”他认命地掏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瞪何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知道不!”
何慧敢怒不敢言,“哦,知道了。”
闻言,何凌也没再多说什么,出了甜品屋,拨通了老庄的电话,大致交代了一番后就开车回派出所了。
对于临时换人的事,韩依依并没有任何反应。
从进去警戒线后,她就专注于打量四周的环境。
作为一个“爱干净”的人,幸福甜品屋的环境让她非常的满意。
满意地让她想要多看上“几眼”。
当然,除了环境,孙警官汇报的信息她也认真听了一耳。
信息不多,大致也就是何慧为什么今天忽然会早到打扫,又是如何发现眼球的。
谢铭翻看笔记的时候,韩依依的视线也随书页一一扫过,一目十行,速度极快,谢铭翻一页,她就能快速地读取一页。
当然,这也是谢铭故意摊着笔记,她才能清晰地看到上头的每一个字。
整个笔记一共十页,其中九页都是何慧阐述的内容。
这姑娘阐述的内容逻辑倒是极其清晰,就是表达欲和内心活动有些过于丰富了。
本应该客观呆板的例行笔录,硬生生地让何慧说出了恐怖悬疑的效果。
韩依依想,这姑娘不去写小说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这样想着,笔录翻到了最后一页,那是属于安柔的——这家幸福甜品屋的老板娘,她的口供相比起何慧就显得太过单薄。
“警察同志,我不知道呀。”
“警察同志,那、那个真是人的眼球吗?”
“警察同志,我真的不知道厨房里会有这个东西。要不是小慧打扫的时候从柜子下面滚出来,我真的不知道里头有……”
“警察同志,我是真不知道……”
不满一页的对话,概括起来其实就是三个字“不知道”。
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还是……?
韩依依瞥了眼厨房,隔着透明玻璃,她能清晰地看到厨房里亮起的紫外灯。
那是法医用来进行血迹探查的。
就目前而言,似乎还未探查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韩依依收回视线,又将目光投向何慧,略一打量,她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安柔的身上。
眼睛泛红,是刚哭过的样子。
表情忐忑,还有几分害怕,正常人看见自己店里突然出现人体的某个部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确实挺正常的。
相比起来,何慧反而显得有些不正常了。
但韩依依还是对安柔更感兴趣。
约九成新的白衣,是甜品师专用的款式,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脚上的白鞋是平价的经典款,但从新旧程度上看,应该是一双新鞋,目测穿的时间不超过一周。
身上没有多余的饰品,除了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白金婚戒,从款式上推测至少是七年前的款式。但保护得倒是挺新,似乎刚洗过或经常在洗。
洗涤金属需要特殊的药水才能达到最初的光洁。一般情况下,是会送到专门的店进行洗涤。
新衣服、新鞋子、新洗的婚戒——呵,这可真是个爱干净的甜品师啊。
韩依依看着全身上下都透着柔弱、无害的安柔,微微眯了眯眼。
和这家店一样,这个人,干净的竟然连她都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
可是,卫生再好的食品店也很难保证整个店面都一尘不染——从收银台到厨房,从台面到摆放各类烘焙设备的地面和底部……
竟然没有一点积灰!
据说:第一次做坏事的人,不管如何谨慎,似乎都很容易用力过猛。她想,屋子里的法医恐怕很难找到血迹或其他痕迹了。
不过——
能干净到连法医都找不到一丝痕迹的话,这就不像是第一次做坏事的人能做到的。
这样一想——
“好像……还挺有意思的呢!”
韩依依面无表情地想着,自然下垂的左手手指则在空气中有节律地敲击着,好似凌空弹奏着一架透明的钢琴。
无声的节奏响起,舞台的灯光点亮。
粉墨登场的人啊,谁才是这一幕最耀眼的……主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