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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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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贺家村的村民们收到了来自主家的一份回礼。
说是一份,实则是满满的两驾马车。
负责押送马车的是谢家的小管事,他令人从马车上将已经蒸好的,盖着白布和木板的豆腐卸了下来,又从另一辆马车上卸下数十桶热乎的豆腐脑。
贺老村长看着那浩荡的回礼,不禁有些瞠目结舌,“这……这……咱们不过是送了些不值钱的山果罢了,这……这实在不值得三郎君和顾二郎君这般……这般耗费的呀。”
谢家的小管事倒也不敢摆什么架子,只笑着对贺老村长和一众村民说道:“什么值钱不值钱的,三郎君和顾二郎君喜欢,那便是最值得的。两位郎君念着大伙的心意,这不,亲手做了这些吃食,特令我等过来感谢诸位的。”
众村民又是一惊,“郎君们……亲手做的!”
“可不嘛。”谢家的小管事颇为骄傲地说道:“咱们三郎君和顾二郎君说了,这些吃食也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但同大伙一样,求一个礼轻情意重嘛。咱们家主和夫人也说了,山果很好吃,也请诸位不要嫌弃两位郎君的手艺和心意,这些豆腐和豆腐脑,也请大伙趁热吃。”
“这……这……”众村民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
谢家的小管事则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卷,递给领头的贺老村长。
“老村长啊,这是关于这些豆腐、豆腐脑的做法和吃法,三郎君和顾二郎君令我将其托付给您。这上头的画是咱们三郎君画的,简单易懂。若您还有不明白的,图上亦有顾二郎君题注的文字,您家小孙儿应当是知书识字的,您到时便让他给您看吧。”
贺老村长惊得,连声音都变了调,“这……这般珍贵的东西,怎么能给咱们这些泥腿子呢?”
氏族之中,食谱亦是极其珍贵的秘籍,别说是寻常百姓,就是氏族和氏族之间,许多独门的食谱都是互不流通的。
故而,像谢暮和顾朝这般,不仅送了实物,还附赠食谱,甚至是制作秘法的,绝对称得上是一份极其珍贵的礼物了。
但这份礼物的真正价值,其实比他们所有人想象的还要大。
贺家村土地贫瘠,纵然用了养田之法,但依然还是有许多下等的田地,并不利于麦子、水稻等主流粮食的种植。
回去之前,谢暮略看了一下,发现这村中亦有些贫瘠的土地上种了一些黄豆。可惜,这时代对黄豆的食用方式相对单一,人们也极少食用或种植黄豆。
对于黄豆,很多人家多喜欢将其作为饲料,喂给家畜,只有家贫的,吃不起麦子、水稻的,才会将黄豆作为主食来吃。
但,黄豆全身都是宝啊!
最重要的是,它不怎么挑土地。特别适合在贺家村的那些下等田里播种。
贺家村的下等田,那面积也是相当可观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早些年,无论他们如何辛苦耕耘,却始终过着青黄不接的穷苦日子。
常言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当然,这事儿谢家的小管事并未直接挑明了说。
他只笑着将布卷塞进贺老村长的手中,又郑重地拍了拍老村长那树皮般的手背,语重心长地留下一句:“希望、诸位能‘好好’地珍惜两位郎君的心意!”
语罢,他便带着人马,回去复命了。
很多年以后,贺家村的人依旧会想起这一日,想起这一日吃到的豆腐和豆腐脑,哪怕他们这一村的豆腐、豆腐脑已经闻名天下,但他们依旧觉得这一日吃到的豆腐和豆腐脑是他们此生吃过的最美味的佳肴。
当然,这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此时此刻,贺家村的一众村民只遥遥目送着远去的车马,看着车马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落日黄昏中。
又是一日晚霞红满天,人间袅袅起炊烟。
临近晚膳,梧桐巷里各家又飘起了食香,响起了吆喝归家的嚷嚷。
谢暮高坐墙头,遥望着远处那“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1]。
在他身侧,顾朝拨弄着手腕上新得的一把小型腕弓。他和谢暮闭关三日,除了探索豆腐和豆腐脑的配方外,还顺便叫家里的木工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零件。
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奇怪”零件,在谢暮的组装下,最后便成了他手腕上的弓弩。
一把能连射的小型弓弩。
为了方便佩戴和隐藏,这弓弩只设置了六个卡槽,也就是说它能连续射出六枚暗箭。
当然,若是不考虑佩戴和隐藏,这弓弩亦可做大了,设置更多的卡槽位。
顾朝摸着手腕上的弓弩,颇有些爱不释手,“改日,我们去林子里,试试这弓的实战能力吧。”
又叹:“可惜了,这东西还是太打眼,若是……想来大姐会很喜欢的。”
他说的大姐自然是谢暮的亲姐姐——谢淼妙。
五年前,谢淼妙和崔长恒完婚,去了崔家的大本营北镜安城。
但谢淼妙崇尚武德,未出嫁前便总嚷嚷着要去边城做个“镜国第一女将军”,奈何族内众长老压着,总不能教她如愿。
可,待她出了南境,做了崔家的大夫人,这天高皇帝远,自然就没人能再压着她。
特别是崔长恒耳根子软,对于自家夫人的要求简直就是一个有求必应。
这不,刚去北境安城没几个月,谢淼妙就和崔长恒一起去了北境的边城——塞北城。
在塞北,他们夫妻俩,一个做起了白切黑的军师,一个做起了离经叛道的女将士。
对此,众人其实并不看好。
但五年过去了,做军师的崔长恒成了塞北城人人惧怕的“笑面虎”,那一脸憨厚外表下,是极度狠辣的谋算和布局。
君不见,塞北城外,多少蛮族将士命丧他手,却到死都没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君不见,塞北城内,多少阴谋算计皆拜于他那一张禽兽无害的笑脸下,多少政敌败得莫名其妙。
同样的五年,离经叛道的女将士也终于得偿所愿,成了镜国第一位执掌兵权的女将军。
君不见,塞北城外,多少血肉模糊皆出自那一双纤纤玉手。
君不见,塞北城内,多少打压刁难皆被一人一枪,扫荡得干干净净。
这一对夫妻啊,就主打一个妻唱夫随。
仅仅五年,两人的名声便已响彻天下,成为传奇。
但,作为家人,传奇也好,平凡也罢,最关心的还是他们的安全。
在让工匠打造豆腐磨具的时候,谢暮便想着:做好了豆腐,给大姐送些过去。
但想着想着,他那跳跃的大脑便莫名其妙地转到了:啊,要不给大姐做个防身用的暗器吧。
战场上,刀剑无眼,千变万化,关键时刻,仅一个换箭的功夫,指不定就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这般天马行空地想着,最后,谢暮一拍脑门便画起了图纸。待回头,工匠都是现成的。
于是,三天时间,豆腐、豆腐脑做了,能连射的腕弓也“顺便”做了两个。
一个谢暮自己戴着,另一个,自然就是顾朝手腕上的那个了。
这俩腕弓,谢暮本想“快递”给自家大姐和大姐夫的。
但,诚如顾朝所顾虑的那般,这种能连射的弓弩技术,确实有些……发展的太快了。
从单射,到多槽位连射,且连射的数量也完全可以根据弓·弩的大小进行调整。故而,这一项技术的出现,直接将弓·弩的发展从量变推到了质变。
简单来说,若将弓弩放大成投石机那般大小的体量,只要工艺技术达标,那么弓·弩的射程、威力,以及能连续射出的箭的数量皆能成倍上升。
在热武器时代,这或许是一项微不足道的技术。但在当下,在这个落·后的冷兵器时代,这一项技术却是极其重大的突破。
事关军事,纵然神经大条如谢暮,也不敢随性妄动。
“这世道,怎么连送个东西都这么麻烦呀?”
天边的红霞渐渐淡去,谢暮收回视线,托腮感叹:“哎,也不过是个防身的小玩意儿罢了,我也不过是想让大姐和大姐夫在边城能安全些。上个月还说有人行刺呢,虽说是有惊无险,只受了点皮外伤,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他侧目,眼巴巴地看着顾朝,拉长了声调,唤:“朝朝啊~”
常言道:遇事不决,问朝朝。
在谢暮的心中,无论哪个时空,他的好哥们——顾朝都是万能的存在。
对上谢暮那满含期待的视线,顾朝无奈:“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这东西但凡拿出来了,不说别人,只说咱们两家,那一个个的都像是千年狐狸成了精。估计啊,也就一两眼的功夫,他们就能估摸出这腕弓在技术上,战场上的重要性。”
“我们俩身后,是庞大的两个家族。有些事,不是我们想独善其身就能如愿的。”
他举例道:“比如,当年提纯的盐,你的初衷只是单纯地嫌弃这里的盐杂质太多,有碍食物的口感,但……一个在你我看来很是寻常的晒盐、提纯,对这个时代而言,却是能撬动整个天下氏族利益,影响皇权的存在。若非你我生在梧桐巷,背靠着两个庞大强盛的家族,或许,在当年,我俩就能被一群豺狼虎豹给生吞活剥了。”
“家族庞大有它好的一面,但也有不好的一面。家族能护着我们,但……有些东西,牵扯利益太大,那就不是你我二人可以独享或私藏的。”顾朝看着谢暮,“除非……从头到尾就不要拿出来。”
谢暮泄气地榻了肩膀,“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
他看了眼自己衣袖下暗藏的腕弓。
“真的不能暗戳戳地让人送到塞北城,让大姐和大姐夫暗戳戳地藏起来,防个万一吗?”
他只是想力所能及地保护自己的家人。
“边城太危险了,特别是这两年,大姐和大姐夫的名声愈盛,他们面临的阴谋、刺杀,甚至是直接的袭击就越多。”
谢暮曲着腿,抱住膝盖,很是担忧地叹道:“哎,可我姐这人啊,平日里报喜不报忧的。就算有什么事瞒不住了,也一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报一些有的没的。上个月,八百里急报,说什么有惊无险,什么皮外伤的,若真是皮外伤,她何至于让人跑死了那么多匹马。说到底也不过是想要抢在别人前头,先将不好的事儿‘大事化小’呗。”
“哼,朝朝,我跟着你说哦,我姐这就是典型的‘恶人先告状’。她这招啊,我最熟了,小时候她就老这么对付我。”
顾朝忍俊不禁,“我以为,最先使用‘恶人先告状’的人……是你呢。”
“顾朝朝!”
“好了,好了。是大姐恶人先告状,行了吧。”
“哼,本来就是这样的嘛!”
看着谢暮高高翘起的下巴,顾朝好笑地摇了摇头,复又转着手腕上的腕弓,神色莫名地说道:“其实,战争嘛,总归是要死人的。武器的杀伤力,就算没有你,也会随着时间不断发展的。就像——”
他抬头遥望天边的落日,“就像我们曾经的历史,从冷兵器到热兵器,再到信息化武器。历史的推进,绝不是一人或一群人的意志能干预的。历史洪流,我们也不过是其中的两只蝼蚁,或许稍大点,但……也只是稍大点儿的蝼蚁。”
“所以……呢?”谢暮歪着脑袋,定定地看着他。
晚风渐凉,晚霞渐散,地平线上的落日只余下最后一角。
“呵——”
顾朝笑了一声,同他四目相对。
蓝灰色的天幕下,顾朝的笑容半明半暗,那熟悉的眼角泪痣隐约,且模糊。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半晌。
风静了,又起了。
树影婆娑,沙沙作响,谢暮听到眼中的人,用极其温和、平静的语气说着:“我还……挺喜欢这副腕弓的,所以……”
夜,深了。
人,静了。
南城城外,有急马狂奔,直入梧桐。
“家主,塞北急报,女君危……”
引用说明:
[1]出自《乐游原》 唐:李商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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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