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阴阳纪》舟木

31、失控

　　许厌被送到地下监狱，夏怀仁、白星程和尼科罗得到宋铭玉的授权，也跟着去了。

　　地下监狱负十层，审讯室。夏怀仁、白星程、尼科罗三人不允许接近这里的仪器和工作人员，所以只能在透明玻璃外看审讯室内的场景。

　　审讯室里，冷冰冰的工作人员没有在审问技巧上浪费时间，他们把许厌四肢捆起来平躺着推入一个巨型仪器中，仪器像个全封闭的胶囊，许厌被推进去后关上门，夏怀仁就看不见他了。仪器与一台计算机连接，计算机的屏幕上显示脑成像画面。

　　一个穿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冷冰冰地通过传话筒问许厌：“许厌，你是极端AS学派成员，是不是？”

　　许厌的声音通过设备从仪器中传出来：“不，我不是！”

　　同时许厌的脑成像画面上，大脑某些区域显现出了不同的颜色，这些颜色标识着大脑这些区域的活跃程度和活跃性质，计算机根据信息进行分析，最终得出分析结果：许厌在撒谎。

　　工作人员看到计算机分析结果后，冷冰冰地说：“计算机分析结果：撒谎；所以事实是：许厌是极端AS学派成员。”接着他冷冰冰地问下一个问题：“哈迪斯目前在哪里？”

　　这回许厌学聪明了，他不说话，努力让自己的大脑不去想“哈迪斯”三个字，仪器里静悄悄的。

　　计算机显示大脑相关活跃度不够，无法进行搜索和分析，于是工作人员不停地用语言刺激许厌：“哈迪斯，外号冥王，极端AS学派首脑，全球S级通缉犯，传闻他是个非常自恋的人……”

　　玻璃外面，旁观的尼科罗注意到夏怀仁紧张地关注着关着许厌的仪器，或许是想让夏怀仁放松一些，他把手搭在夏怀仁的肩膀上，小声对夏怀仁说：“不用紧张，肯定能问出来，这种基于脑科学的审问方法很少有失败的。你知道他为什么要不停地跟许厌聊哈迪斯吗？因为许厌的耳朵是关闭不了的，一旦许厌的耳朵接收了哈迪斯的信息，传递给大脑，大脑是个异常活跃的器官，这时候就算许厌再怎么抑制自己不去想哈迪斯，大脑中有关哈迪斯的记忆仍会不受控制地被激活，一旦记忆被激活，被仪器捕捉到，我们就可以提取出大脑信息。”

　　这种基于脑科学的审问方法较之过去的人工审问最大的优点是可以直接提取犯人的脑信息，不用担心犯人撒谎的问题，且效率高，节约时间成本；缺点也有，万一犯人脑子里的记忆本来就是错的，就会有被误导的风险。

　　尼科罗刚说完，设备就已经从许厌大脑中读取到了结果，计算机屏幕上显示着一行大字：哈迪斯在秦皇岛市。

　　夏怀仁知道了自己下一站的目标。

　　许厌从仪器里出来时神情低落，嘴里不停地重复道：“我透露了首脑的信息，我是罪人，我是罪人，我是罪人……”

　　许厌失魂落魄，他被人一左一右架着经过夏怀仁面前时看都没看夏怀仁一眼。

　　夏怀仁心中充满了愧疚，他拍打着玻璃，对许厌大声说：“德拉，对不起。”

　　这时白星程忽然侧头看了夏怀仁一眼。

　　夏怀仁又说：“德拉，好好在监狱里呆着，等你出来的时候，我来接你。”他还是习惯称呼许厌为德拉。

　　许厌看着夏怀仁，淡淡地一笑，脸上没有任何怨恨的表情，虽然夏怀仁是把他送进监狱的人之一，但他并不怪夏怀仁。

　　许厌站住了，隔着玻璃用一双忧郁的眼睛看着夏怀仁，轻声对夏怀仁说：“谢谢。”

　　“你说什么？”夏怀仁没听清楚。

　　许厌闭着眼睛抬起头，仿佛对这个世界没有了什么依恋。旁边的工作人员催促他快走，许厌却对他们说：“请等一下，有一些重要信息你们刚才没有提取到，有关哈迪斯的。”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许厌指了指玻璃外的夏怀仁，说：“但我只跟他说，让我独自走过去吧，放心，我跑不了。”

　　工作人员的位置距离玻璃并不远，而且这些玻璃是特制的，虽然薄，但坚不可摧，工作人员思忖过后，允许许厌走到玻璃前，跟夏怀仁隔着玻璃面对面说话。

　　夏怀仁贴着玻璃问：“你想对我说什么？”

　　许厌说：“我想对你说，我不怪你，所以你千万不要对我有任何愧疚，以至让你以后的生活受到影响，相反，我很谢谢你。”

　　“谢谢我？”

　　“嗯。人活着必须要跟这个世界有所联结，世界的概念太宽泛，所以准确来说是要跟这个世界上的人有所联结，家人也好，爱人也好，朋友也好，至少需要有一个关注的人，才能消除生活中的虚无感。高宣是我关注的人，她死后，你是。”

　　“我？”

　　“虽然我在第一舰队特属军事学院只坚持到大二就被淘汰了，但我遇到了高宣，对于我来说她就是阳光，我偷偷喜欢着她，注意着她，她让我觉得学院的时光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被淘汰后我一边当画手一边活跃在鹤网上，以黑客‘德拉’的身份关注着作为黑客‘赫斯’的她，并在机缘巧合之下加入极端AS学派，对了，我家在天津，我家附近有一个我租下的工作室，我喜欢一个人画画，平常不跟人接触，很孤独；高宣出事后，我在鹤网上认识了你，我教你黑客技术，勉强算是你的半个老师，你知道吗，我以前总觉得教别人是件非常麻烦且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但我却在教你的过程中找到了乐趣，我感受到自己是个有价值的人，感受到我跟别人建立了联结，孤独感也随之消失了……”

　　许厌自顾自地说着，夏怀仁耐心地听完。说到最后，许厌道：“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强调我不怪你，你不要对我有任何愧疚感，真的，真的。”

　　许厌举起自己的右手，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突然，许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自己的右手腕上用力一咬，他下嘴足够狠，一口把血管咬破了。

　　夏怀仁脸色大变，他剧烈拍打着玻璃，大吼道：“他要自杀，快拦住他！”

　　可怕的事情还在后头，咬破血管后，一只小小的机械小虫从许厌的血管里钻出来，再仔细一看，原来这不是什么机械小虫，而是一颗微型炸弹！

　　这种可以藏在血管中的微型炸弹是一种新开发的自毁装置，因为是最新的研发，所以躲过了安检。许厌或许早就想触发自毁装置自杀了，但他被抓的时候全身触电无法动弹，被送到审讯室，推入仪器时同样四肢被绑，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如今终于让他抓住时机。

　　审讯室内一片混乱，工作人员不敢轻易上前，这时安全警报响起，审讯室的大门自动打开，自保起见，工作人员迅速退了出来。

　　而就在工作人员往外退的同时，夏怀仁二话不说冲了进去。白星程脱口而出：“夏怀仁，别过去！”白星程一向镇定，此时却十分失态。

　　夏怀仁刚冲进门口，就被追来的白星程毫不犹豫地扑倒。夏怀仁厉声道：“放开我，我要去救人！”说完甚至还踹了白星程一脚，不顾一切要往许厌的方向冲。

　　一向好脾气的白星程愤怒值飙升，他没跟夏怀仁客气，用以前学院教的格斗技巧紧紧地把夏怀仁圈住，夏怀仁为了挣脱也用上了近身格斗技巧，两人扭打在一起，谁也不让谁。

　　白星程愤怒道：“找死吗？这时候是往里冲的时候吗？冷静点，学院的情绪管理学到哪里去了？”

　　夏怀仁厉声说：“什么管理不管理的？放狗屁！我的任务是抓捕德拉，不是让他死！放手，我要救人！”

　　突然“咔擦”一声，一副玫瑰金色的手铐铐在了夏怀仁的手腕上，夏怀仁以双手背在背后的姿势被白星程拷死。

　　就在两个人拉扯的时候，许厌手持微型炸弹发出笑声，他边笑边喊：“冥王哈迪斯万岁！”

　　“冥王哈迪斯万岁！”——几乎每一个极端AS学派成员在自杀时都会喊出这样一句话，对他们来说，哈迪斯是神。

　　话音刚落，微型炸弹“滴”了一声，轰然爆炸。白星程迅速将夏怀仁摁倒，拖着他远离爆炸。好在这种微型炸弹杀伤力集中在爆炸中心，辐射度不广，许厌成了焦炭，而夏怀仁和白星程只是有些耳鸣。

　　烟雾散去，夏怀仁还被白星程摁在地上，脸贴着地板，他侧头望向许厌的尸体，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一样，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惨叫逐渐转变成哭泣，夏怀仁情绪失控，疯了一样地往许厌尸体的位置挪动。

　　后来，许厌的尸体被工作人员抬走，夏怀仁则是被白星程扛在肩上离开监狱的，连手上的手铐也没解，他情绪激动，白星程只能这么对付他。

　　夏怀仁被白星程扔到车后座，接着白星程也钻进了后座，摁住挣扎着想起来的夏怀仁。尼科罗识趣地去了驾驶座，充当司机的角色。

　　夏怀仁躺在后排座椅上，白星程半跪在后排座椅上，白星程用手摁住夏怀仁的肩窝，罕见地露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情绪反应强烈、容易激动、冷静度不够，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从学院成功毕业的？明明情绪稳定是学院选人的重要指标。”白星程气急，“刚才别人都往外面退，就你往里面冲，幸好许厌的炸弹是辐射度小的类型，不然你肯定丧命。”

　　夏怀仁的情绪依然没有平复，他现在的状态有些狂躁。夏怀仁双手被拷在背后，想坐起来很困难，更何况白星程摁着他的肩膀，但他仍然不老实，他挣扎着试图用脚去踢白星程，被白星程制止后，白星程干脆用两只膝盖分别跪在他的两条腿上，让他动弹不了。

　　此时两人怒气未消，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姿势很暧昧，尼科罗通过后视镜看到两人，偷偷憋笑，刚想说些什么，却又闭了嘴。

　　夏怀仁从来不是个安安分分的人，手脚动不了，他就用嘴来怼白星程。夏怀仁冷笑着用十分欠揍的语气说：“是是是，我情绪反应强烈、我容易激动、我冷静度不够，学院喜欢像学长这样八风不动的人，我能毕业就是个意外，学长才是学院的标准。”

　　这话刺得白星程无话可说，白星程面无表情地看着夏怀仁。

　　夏怀仁又道：“德拉除了是极端AS学派的人外，他还是个对我不错的人，把一个对我不错的人送进监狱我已经非常愧疚了，在看到他自杀的时候冲上去救人又有什么错？这次任务是抓到他而不是让他死！如果这就叫情绪反应强烈、容易激动、冷静度不够，那看来学院的标准要冷血动物才能达到了。”

　　“你说我是冷血动物？”

　　“冤枉，我可没这么说。你压得我腿麻了，学长。”

　　夏怀仁提醒他腿麻了，白星程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姿势有些尴尬。白星程居高临下，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夏怀仁的领口上，因为刚才的挣扎，夏怀仁领口的扣子不小心解开了几颗，夏怀仁领口大敞，露出漂亮的锁骨，若有若无透露出几分性感，像是表面划过水滴的新鲜雪梨，十分诱人。

　　白星程愣了一下，连忙把膝盖从夏怀仁的腿上移开，他像摆弄洋娃娃一样扶着被拷的夏怀仁坐起来，并体贴地帮夏怀仁把衣服整理好，把领口的扣子扣好，自己在一旁坐好。

　　“不要愧疚。”白星程忽然说。

　　“什么？”

　　“你刚才说把一个对你不错的人送进监狱非常愧疚，但许厌死前跟你说那么一大段话其实就是怕你愧疚，特地来向你解释他并不怪你的，要是这样你还很愧疚，岂不就浪费了许厌的苦心？”

　　夏怀仁没有说话，只是把头扭过一边，看着窗外。从这一刻起夏怀仁的情绪从刚才的狂躁变得有些低落，直到车子回到酒店。

　　尼科罗停了车，白星程打开车门，他又准备把夏怀仁扛在肩上。

　　“喂。”夏怀仁眉毛一蹙，说：“我有脚。”

　　白星程看着夏怀仁，却没有说话，他没做任何解释，强势地把夏怀仁扛了起来，扛进电梯。尼科罗在他们身后挤眉弄眼，甚至吹了声口哨。

　　到了他们三个住的楼层，尼科罗识趣地回了他的套房，白星程一言不发地把夏怀仁扛进自己房间。

　　白星程的房间整洁得跟没有人住过一样，他把夏怀仁放在床上，自己蹲下来，与夏怀仁平视。

　　白星程用一种既温柔又强势的眼神看着夏怀仁，用同样既温柔又强势的语气对夏怀仁说：“两件事，第一，以后的行动听我指挥，像今天发生在审讯室那么危险的事不要再做了；第二，不要再为高宣和许厌的死愧疚。”说到这里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夏怀仁的心口，说：“一旦你的心被愧疚充满，崩溃就会来临，到时就要为你申请心理治疗，行动也就进行不下去了。”

　　白星程的指尖点在夏怀仁心口的时候，那隔着衣物若有若无的触感不知怎的竟让夏怀仁晃了一下神。

　　夏怀仁的目光在白星程俊朗的脸上来来回回地扫，仿佛有一丝躁动从他心脏里钻了出来，他像只虽然被束缚但野性未减的小兽，舔了舔嘴唇，一挑眉毛说：“可是，宋市长说了，在这个三人小组里，我是主力，你和尼科罗辅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