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来信》喻言家

2、夜海02

　　霍许回到家过了晚上九点，看到有个人坐在自己家门口。

　　车灯拉近，对方抬起头。
　　他下车，关了车门，听郁几凡叫了声“霍许”。

　　霍许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郁几凡，神情有些茫然。

　　郁几凡也没来得及寒暄，她眼睛有些红，仰头看着霍许：“你能先开门吗，我想去卫生间。”

　　事故发生在两小时前。

　　郁几凡按照车载导航提示，平稳行至什盈市市区，在一个堵车的路口被一辆面包车追尾。

　　在交警赶到后，事故判定为对方全责，郁几凡提交了各种证件，车子被送至就近的维修店。

　　她用准备好的现金从市区打车来到这个小村落，发现外公家钥匙遗落在了车上，煎熬等待霍许至今。

　　霍许拿钥匙开了门，为郁几凡开了灯，示意卫生间的方向。

　　郁几凡站起来，霍许于是看清她外衣下的白纱。

　　层层裙摆让郁几凡行动不很方便。过了少时，她发现身体变得轻盈，霍许从身后帮忙提起了裙尾，陪她走到洗手间门口。

　　郁几凡不忘道谢，关上门，听到霍许的脚步声渐远。
　　她上了厕所，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妆容尚佳，但也很狼狈。

　　水龙头出来的是热水，一直在耳边呼啸的风也停了。
　　郁几凡用昂贵圣洁的礼服擦手，又用全身上下唯一暖和的指尖摸着冻僵的耳朵。

　　客厅里几乎开了所有的灯，但霍许没在屋里。
　　郁几凡往外走，发现他靠在门边，对着门口的盆栽发呆。

　　“我把家里钥匙忘在车里，”郁几凡在他身后，很不好意思地说，“现在进不去。”

　　这场意味的追尾是她计划里不曾出现的一环，只能跑来邻居家求助。

　　霍许转过身。
　　郁几凡于是在重逢后第一次认真看他，发现小时候外公让她叫过“霍许哥哥”的这个人，与当年的感觉有些不同。

　　霍许在大冬天穿着很薄的夹克，身形也很出挑。但他肤色深了一些，眉间距似乎缩短了，给人感觉这些年皱了很多的眉。

　　不再是那个笑着扶自行车座的人，也找不到当年溢出来的少年感，像是个全新的人，也让郁几凡有些无所适从。

　　“车呢？”他声音却是轻柔的。

　　郁几凡不太敢看他的眼睛：“送去维修了。”

　　可能很久没有犯错被注视的感觉，她不自觉多说了一些：“在路口被面包车追的尾，那里很多商铺，两边车道都被占用了，对方突然横穿过来，我来不及反应。”

　　霍许并没有对郁几凡的驾驶技术发表什么意见，只说：“人没事就好。”

　　郁几凡接着问：“我，能在你们家借住一晚吗？”

　　她知道霍许大概率会收留自己，总不能把她扔出去，但仍觉唐突。霍许与她非亲非故，好多年不联系，为何要收留这个满是麻烦的落跑新娘。

　　于是她补了一句：“不行的话，得麻烦你帮我叫个车，我住外面的酒店好了。”

　　她看了霍许不短的时间，才看到他带上大门。

　　霍许领郁几凡上二楼，打开顶灯和空调，蹲在鞋柜前给她新拆了一双女士拖鞋，扯过标签。
　　郁几凡换下鞋，发现自己裸露在外的脚踝毫无血色。

　　冬天本就不适合举行婚礼，她记得自己曾经想过，会很冷，不适合婚纱和单鞋，也不能裹羽绒服上台。

　　可是家人朋友都说，酒店里处处都是空调，不会冻着她。郁几凡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于是保留意见至今。
　　其实婚礼还有很多细节令她不满意，但是都保留了。

　　霍许好像不太习惯和她共处一室，让郁几凡在客厅等他，卫生间传来水声。

　　没多久，他端一个泡脚盆出来。

　　“给我妈买的，她不怎么用。”

　　郁几凡的脚已经冻到没有知觉，她坐在沙发上，把裙尾提上去一些，一寸一寸把脚挪进去水里。

　　她注意到霍许已经在看手机。
　　如果没有，她可能会想办法和霍许寒暄几句，问他妈妈去了哪里，怎么没看到人，跟他说谢谢，谢谢他收留自己，说好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

　　但霍许低头了，于是她省去了很多社交的烦恼，感觉在温暖的水流下，从脚到身体都暖和了起来。

　　过了会，霍许似乎回复好消息，打开电视，说要去房间给郁几凡找衣服，让她洗个热水澡。

　　郁几凡接连看了几个广告，不禁遗憾起自己开了会员但已丢弃的账号，并把这种遗憾也算到郁从发和余汝槐头上。

　　接着，她看到霍许从房间出来，好不容易凑出一套家居服，t恤卫衣和睡裤。

　　“这套怎么样？”霍许又绅士地补一句，“你得穿我的衣服了，我不怎么进去我妈的房间。”

　　郁几凡当然不挑剔，说“可以”，看到霍许把叠好的衣物和毛巾放在沙发上。

　　“还要什么吗？”霍许说。

　　“够了够了。”郁几凡客气地说，把他放到一旁的衣物抱在怀里。

　　她抽了纸巾擦脚，想要自己去倒水。

　　霍许：“我来吧，还挺重的。”

　　郁几凡觉得让刚刚重逢的霍许给自己倒洗脚水有些离谱，坚持了一下，霍许就让她小心走路。

　　郁几凡倒完水，走进冷冰冰的浴室，后知后觉发现，什盈的冬天比她长住的林北要冷。

　　开了暖灯后气温高了些，但她没找到挂大衣的地方，只得重新推开门。

　　客厅，霍许站在沙发前弯着腰收拾毯子，背对着她。
　　郁几凡轻手轻脚出来，将大衣搭在沙发上，又撩起裙摆钻进浴室。

　　中途霍许敲过一次门，说要去市区采买，让郁几凡洗完，有需要买的东西可以通知他。

　　郁几凡答应了，走出浴室，慢半拍地记起自己早已在半路扔掉了手机。

　　霍许的衣服穿起来大了好多，郁几凡躺在沙发上，把自己用大大的毯子裹了起来。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又在睡梦中被叫醒，发现霍许回来了，桌上多了个很大的购物袋，时间已经不早了。

　　郁几凡的目光变得清明，看到霍许把里面一个装食材的袋子抽出来，剩下的都递给了自己。

　　“谢谢你，”郁几凡简单查看，撒了个小谎，“我手机掉了，发不了信息，东西很齐。”

　　是真的很齐全，霍许买回来一整套生活用品，包括她熟悉或不熟悉品牌的护肤卸妆用品，好似她要在这里待到地老天荒。

　　霍许对郁几凡的道谢没多大反应，扒拉了一下属于他的口袋：“吃宵夜吗？”

　　郁几凡有些饿了，说要吃，又趁霍许去楼下煮面，抓了瓶卸妆油去重新卸妆——她只在浴室找到一支洗面奶，打算等霍许回来获得允许再用的。

　　他们在暖光下各自吃一碗热乎的面。
　　她的头发一直垂下来，需要时不时拨去耳后。

　　霍许仍没有好奇郁几凡为什么会以这副模样出现在这里，只问她换下的衣服要不要送去干洗。

　　郁几凡拿不准霍许是哪边的，会不会给她爸妈通风报信，于是顺着他话问：“咱们村还有干洗店？”

　　霍许突然就笑了。
　　郁几凡有点不懂他为什么笑。

　　“在市区，”霍许笑着说，“我明天上班，给你捎过去。”

　　郁几凡点点头，可能是饿的，她吃完了整碗面。
　　饭后，霍许去自己房间拿了新的被子，留下郁几凡在房间铺床，他下楼洗碗。

　　等郁几凡从被套里钻出来，看到霍许就站在门口。好似在看她笑话，被发现了，才走进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这床棉被没有固定被角的设置，郁几凡于是抓两个被角给霍许，让他一起甩平整。

　　翻滚声中，霍许问她刚才为什么不进屋。

　　郁几凡没听清，停下动作问他：“你说什么？”

　　“门口的花盆底下有备用钥匙。”

　　钥匙是给常丢三落四的霍羽荟留的。可自从听说郁几凡家遭了小偷，他妈陶珍珍女士就让他收起来，但霍许给忙忘了。

　　刚才他在门外看到花盆有搬动的痕迹，想来是郁几凡看主人没在，明明很冷很急也不好意思拿。

　　霍许从裤兜里拿出个小银片，什么也不问就把家门钥匙交给郁几凡，让她“下次直接进来”。

　　郁几凡接下了，握在手心。
　　霍许就没再说什么，看郁几凡自己整理好床铺，走了出去。

　　“家里没有客房，这是我们家小公主的房间，你随意用，”他说起小公主时很温柔，表情也舒展了，“开关灯在你左手边，空调遥控在床头柜，房间里的暖炉也可以开。”

　　等郁几凡确定了位置，霍许就退到门外，然后带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