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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做戏 ...

  •   这声音……

      宋时窈有一瞬犹豫,但也只是一瞬,旁边屋里惯爱看热闹的安乐便冲了进来,拉着她撑起伞就循声而去。

      声音从稍远的地方传出,据昨日引路的小沙弥所言,那处住的似乎是男客,不少香客被这动静惊动,都围了过来。

      滂沱大雨倾盆而下,不过须臾就溅湿了宋时窈的裙摆,隔着人群看去,一张熟悉的脸在雨幕后跌入眼中。

      是魏然。

      还有魏老夫人。

      一人立于雨中,一人站于阶上。

      飞檐突出刚好遮住如瀑的暴雨,免得魏老夫人受雨淋之苦。

      安乐骤然惊呼一声,手中的伞往傍边一斜,失了半边衣裳,宋时窈赶紧眼疾手快地将她揪到屋檐下避雨。

      那边的争吵还在继续,或者说是魏老夫人单方面的哭喊。

      “莫以为你如今成了侯爷翅膀就硬了,老身还没死呐!大郎受了这么重的伤,若寻不来大夫治不好他,从今往后,你就别想踏进清远侯府半步!”

      中气十足的呵斥,这声音,宋时窈前世不知听过多少次,魏老夫人不喜她,总能挑出成堆的理由刁难,那段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宋时窈阖眸,压下眉目间不自觉露出的情绪,人多眼杂,不好出现破绽。况且,那些已是上辈子,现在的她与魏家,没有任何关系。

      她睁开眼,屋中一道凄厉的女声刚巧传出:“大郎啊!你醒醒啊!你若没了,我可怎么办啊!”

      正是魏家大郎的发妻,魏然的大嫂。

      雨中的魏然长身独立,任凭所有的责骂落于耳边,却没有还口只是默不作声,大雨早已淋湿他的衣衫,一缕湿透的发丝贴在脸侧弯下,魏然还是无动于衷地站着。

      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唯有长睫时而受雨滴侵扰微颤时,才能让宋时窈感受到雨中立着的是个活生生的人。

      安乐有些看不下去,抱怨道:“怎么回事啊,魏老夫人为何如此偏心,就算魏家大郎生了病,现在下山的路被堵,清远侯想请大夫也是有心无力,作何如此苛责!”

      宋时窈没搭话,这其中涉及魏家的秘辛,其实早已算不上什么秘密,魏老夫人对魏然这个二儿子态度如此偏心,有心之人一查便能查得出来。

      清远侯府魏然这一辈就只有两个儿子,魏家大郎是魏老夫人亲生,而魏然却是老侯爷的外室所出,直到七岁时才认回,养在魏老夫人名下,成了魏家名义上的次子。

      可惜魏家大郎先天不足,未能继承爵位,反而让外室子魏然登堂入室,得了便宜。

      丈夫瞒着自己养了外室,孩子七岁时才冒然接回还非要给个名正言顺的名分养在自己名下。自己的孩子因身体原因无法承爵,终日蹉跎,一个外室子却翻身做主,成了清远侯府的新主人,魏老夫人的恨意可想而知。

      自老侯爷撒手人寰,魏然承爵后,她对魏然一向是爱搭不理,偶尔刁难一番平心中怨气,毕竟不是亲生,魏家大郎体弱,往后还需仰人鼻息地活着。

      这次突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加掩饰地为难,估计是触到了魏老夫人为人母的底线。

      思忖片刻,宋时窈瞧见了打探完消息的春桃,招手唤她过来。

      只听春桃低声耳语:“昨夜大雨,魏家大郎不知何故去了后山,不慎脚下一滑滚落至山底,还是魏侯夜半见人迟迟未归才派下人去找回来。人抬回来时摔断了两条腿,脸也发了白,现在寺内没有医术好的大夫,只能勉强吊着一条命。”

      原来是这样,从小当成心头肉宠大的孩子躺在床上生死未卜,魏老夫人这么生气一点都不奇怪。

      安乐捏着拳跺了跺脚,打抱不平说:“那也不能这样啊!魏家大郎的命是命,魏然的命就不是命吗?让他这样一直站在雨里,魏家两个儿子早晚都得病倒!”

      春桃深以为然地皱着眉:“奴婢打听过了,山下的路还是没通,后山倒是有条小径但极为凶险,青天朗日里都没几个人敢走,更何况这种雨天。”

      “这种情况,上哪给他找大夫去,魏老夫人简直不切实际地折磨人!”

      宋时窈眉心一跳,拽了下她的衣袖:“安乐,别这样说,这是人家的家事,当心落人口柄。”

      安乐侧身,拉住宋时窈的手:“那窈窈你来说,这算什么?如今山下的人上不来,山上的人下不去,一味地让魏侯在这里淋雨泄愤能解决什么问题?”

      金枝玉叶长大的公主哪知人间疾苦,她的不平情绪颇为激动,宋时窈回牵住她的手:“安乐,不论怎样,那终究是魏家的家事,你我外人不可能插手,即便你是公主。”

      “可是窈窈,这么大的雨,他肯定会生病的!”安乐还是不依不挠,似乎下一刻就会冲出去匡扶正义,“你以前明明最嫉恶如仇,看不惯这种不公之事。”

      宋时窈默声,嫉恶如仇固然没错,可是也得分清局势才对。

      魏然今日立在雨中,依她看来,并非是强迫而是自愿。

      魏老夫人虽是魏然名义上的母亲,这点没有错,但魏然是清远侯,他才是侯府真正的掌权人。上辈子就算魏然出征在外,魏老夫人对她也是颇为收敛,不曾将厌恶摆在面上,直到魏然死后,她才撕破了脸皮。

      今天,别说是魏家大郎躺在里面,就算是魏老夫人命不久矣,只要他魏然敢担得起不孝的名声,哪怕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侯府也没人敢说一句他的不对。

      何苦非要站在雨中受这个罪?

      而且魏然此人最怕家丑外扬,上辈子与她成婚前的一则约定便是,无论魏家发生什么,她都不可告知外人,连宋父宋母也不可以。

      可现在周围早已围了一大圈的人,全盯着魏然看清远侯府的笑话,他却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没有让小厮赶人的打算,更像是,专门等人来瞧。

      如此看来,魏然八成是故意做了这出戏,他们这些外人又何必横插一脚。

      这样的把戏骗骗不了解他的人还可以,譬如安乐,但对宋时窈而言,简直漏洞百出。

      宋时窈拽着安乐的手,不让她冲动行事,沉眸想着要如何把这些事以合理的借口告诉安乐。

      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好说辞,却察觉一道目光沉沉望来,透过微寒的雨雾,灼烫地落在身上。

      宋时窈回首,接住魏然的目光。

      他还是原本的姿势,魏老夫人时不时响起的斥责,房中几乎没停过的哭喊,人群嘈杂,一切声音都被隔在雨雾之后,他只看见,目光尽头立着的人影。

      活力,生机,与他的世界格格不入,像是无尽深夜里突然出现的小太阳,她永远都笑得欢愉。

      他知道她一定会来,能在这里见到她,很好。

      顶着苛责声,魏然唇边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隐在他凉薄的脸上。

      这一次,他终于赌赢了。

      眼前魏老夫人狰狞的面容也不是那样可恨,魏然松了一口气,任凭大雨在周身冲刷,继续听她训骂。

      但这抹笑落在别人眼中却不是这个意思,不受宠爱的清远侯被母亲刁难责骂,大雨湿透衣衫,更凉透了人心,最终他只能自嘲苦笑,无力反驳。

      安乐看到的正巧就是这样一幕场景,忍不住便要冲进雨中,宋时窈险些没拉住她,还是及时赶来的孟知寻帮了忙。

      孟知寻依旧温柔,但说出来的话有力且不容置疑:“安乐,舅母尚未说什么,你着什么急?”

      “姑姑也知道了?”

      孟知寻一手拉着安乐离开,又给宋时窈使了个眼色,宋时窈会意,走到安乐的另一边,堵住她折返的路。

      孟知寻耐心解释:“清远侯府把事情闹得这样大,舅母怎么可能不知道,但舅母什么都没做就是放任魏家自己处理的意思,你若插手又算是什么?”

      安乐还是不肯放弃:“可是……”

      孟知寻与她对视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安乐,这种事情,你不该插手。”

      “有什么好可是的?”

      闻声,嘉川长公主和宋母已出现在眼前。

      嘉川半是无奈半是严肃地开口:“安乐,你还太小,有许多事情都尚且不明白。清远侯府的这件事,一个是老夫人,一个是清远侯,可你一个小丫头,哪怕是公主之身,他们也不会服你。”

      安乐垂头丧气:“那魏侯怎么办啊?这么大的雨,是个人都受不住。”

      “姑姑知道你心善,不忍看人受苦。可是安乐,他魏然是清远侯,若是连家事都处理不好,还如何守卫疆土,又怎敢将十万将士的性命交付在他的手中?”嘉川搂过她的肩,安抚道。

      安乐终于不再执拗,跟着一行人离开。

      暴雨如注,千万雨滴纷纷扬扬地坠落,打上头顶的瓦檐,又聚成一串沿着屋脊如断线的珠子流下,成了一层隐约而现的水帘。

      山中空气寒凉,宋时窈跟在人群后面,不由紧了紧身上的外衫。

      再抬眼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隔着层层雨雾,仿佛来自遥远的光阴尽处。

      “宋时窈!”

      她回身,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就撞入了一个湿漉漉的怀抱,冰凉的衣服贴着她,不过一会就染湿了她的外衫。

      湿透的衣物下,是一具滚烫的身体,她瞪大了眼,感受到温度从二人相贴处渡来,冷风不合时宜地吹过,宋时窈被冷得打了个哆嗦。

      他没有松手。

      耳边,又是一声喟叹:“窈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做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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