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惜叶

9、第八章 莲花落

　　皇太后歪在金丝绣月大引枕上，“咯拉咯拉”的数着琉璃珠子，右边的小穿花锦色椅上斜坐着宁妃。婉云跪在她身前，轻轻的给她按着肩膀。鼎里焚着的百合香烟一丝一丝的飘荡在空气里，透着一股淡淡的百合清香。
　　老太后咪了眼睛，舒服的享受着婉云的按摩，好半天才说：“这事，怎么也不和我商量商量？”说着，她坐起身来说：“云儿，出去把前些日子皇帝孝敬我的翡翠珠子串了来。”
　　“是。”婉云低低的应了一声，又跟宁妃请了个安，方恭敬的退出去了。
　　见她出去，老太后正色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姑姑宽厚仁德，倒是狠不下心这么做，妹妹那火暴脾性儿，若是她，早捅出去了。奴婢思来想去，也只有我了。”宁妃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淡淡的说。
　　“也是，若是你妹妹那脾性儿。”想起莲嫔，太后又是一阵无奈，她皱了皱眉头“明明都是一个娘生出来的，怎么这性子差了这么多？”
　　“妹妹这样也不错，也不像我们日日担忧的。”宁妃笑了笑劝着太后。
　　“也是，还是你们姐妹好，我进宫侍侯先帝那年，怎么的凄风苦雨，惊涛骇浪这才熬了出来，不像你们，都是蜜水里泡大的。”又絮叨了好一会儿，太后看着宁妃恬静的面容，叹了口气说“我倒是不该把你们姊妹弄进宫来。”
　　“来都来了，也只有安之若素了。”宁妃抬起头，看着太后，眼睛里是一片坚定。我宁肯我负皇上，皇上也绝不可负我！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突然，只听得外面传来婉云的声音“莲主子，您怎么站在这儿？怪凉的，赶紧进屋吧！”一面说，一面掀起帘子，让莲嫔进来。
　　“给姑姑，姐姐请安。”莲嫔一进来，开始脸上的神色倒是有些奇怪，她先是看了眼宁妃，这才依礼给太后请了安。她虽不太把这些礼放在眼里，可也不得不给自家姑姑行礼，在宫里过日子，就要看谁最会巴结上头。她可不会没事惹姑姑生气，到时候不讨好的反倒是自己。
　　“坐吧。”太后又往后舒服的靠着，打量着莲嫔身上的衣裳，今天她穿了一件簇新的桃红衣裳，外面罩着江南织造新进的上好的软烟罗做的小白水面缎子，头上插着前几天皇帝新赏的翡翠玉簪，手上戴着新制的金镯子，配上莲嫔的模样，倒是个美人坯子。可惜了这性情……太后暗地里叹息了一声说“皇贵妃新丧，你就这么插玉戴金的，也不怕皇帝见了不欢喜？”
　　“姑姑！”莲嫔本来是坐着的，听见太后这么说，不依的往太后身上蹭着“她算哪门子的皇贵妃，不过是一个籍没入宫的下三等奴才，就是现在他们家也不过是个将军，哪里比的过我们家去，不过是凭借着些狐媚子手段把皇上给迷的七晕八素的，也算不上什么能为，如今死了，真真的是大快人心，我就看不上这宫里头那些个穿素衣的，明明恨的要死，还装模做样的哭丧，跟着皇上一起闹，这也太不像话了。”一口气说完，莲嫔气的牙齿直痒，她眼珠一转说“也不知道是谁暗地里除了这么个祸害，倒真……”
　　话还没说完，太后已经是气的把手上的珠子往地上一摔“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大清祖制，依的是祖宗定下的规矩，在这宫里，就算她出身再低，可也是你的姐姐，你见了她也得行礼，说她狐媚了皇上，难道皇上是昏君？”莲嫔见太后动了真怒，也不敢再说话，只得嗫嚅着“我不过是说说罢了。”
　　“你昏聩！”太后接过婉云递过来的茶，也不喝，只端在手里，微微平定了下心神说“别仗着我是你姑姑，就乱说话，她可是实实的血崩而死的，可不是有谁做了法害她，若是被皇帝知道了，这皇宫上下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一个弄不好，你们姐妹的命都得搭进去！”
　　宁妃见太后把妹妹骂的头都不敢抬，忙跪下来说“太后，妹妹性子向来就直，她说话也作不得真儿，这是皇上也知道的，请太后别在苛责妹妹了。”
　　“罢了，我知道你妹妹这性子，你也得好好劝劝她。起来吧”叫宁妃起来，太后对着莲嫔说“你回去也得好好改改你这性子，再这么着，怕是一辈子都在嫔位上，姑姑想帮你，也没处下手，去吧。”
　　“是。”忿忿的行了个礼，莲嫔一摔莲子就出去了。
　　“你去瞧瞧她，别让她再说出什么好话来。”太后见她如此的去了，不由的摇摇头，对着宁妃说。
　　“是。”宁妃款款站起来，行了个礼就退出去了。
　　“哼！我可算知道了！她平时在皇上，在姑姑面前装好人，只拿我做筏子，今儿要不是被我听到了，我还真以为我这姐姐是菩萨做的呢。善心善肠！”莲嫔坐在暖阁里，一阵的乱摔东西，边摔边骂。
　　“给宁主子请安。”正骂着，莲嫔就听到外边小宫女给宁妃请安的声音，忙把东西收拾了一下，赶紧坐到桌前坐好。
　　“巧儿，给我倒碗茶来！”见巧儿殷勤的掀起帘子让宁妃进来，莲嫔就是一肚子气。
　　“是。”巧儿忙答应着出去了。
　　“妹妹在做什么？大老远就看见这宫里的太监宫女个个都跟避猫鼠儿似的站在那里，动都不敢动。”宁妃见她这气鼓鼓的模样，不由的拿帕子捂着嘴轻轻的笑了起来。
　　“能做什么，我一个小小的嫔，又不像人家做了妃的，日日在太后面前奉承，又要防着有人越过她的位分去，我不过是在自个儿宫里摔摔碟子，出出气儿罢了，这宫里啊，四处都是别人的眼线，我可不敢出了什么大格，万一被人抓着把柄，我可活不活了？”莲嫔是一见姐姐这模样就有气儿，明明就做了那坏事，还楞装着没事儿人，自己也不好明说，只得暗地里挑刺儿。
　　“妹妹这是什么话？”听出她话里有话，宁妃不由的放下帕子，仔细的打量着莲嫔。
　　“没什么，没什么，我说笑的，我刚才不是去看戈妃了么。”被她认真的眼神看的有些害怕，莲嫔不自在的转过脸往帘外看着“这巧儿也是，倒个茶也不知倒到哪里去了。”
　　“罢了。”宁妃站起来说“我也就是过来看看你，瞧瞧…”她把莲嫔头上有些歪了的玉簪拈正“都歪了，也没瞧见。我去了。”说完，就一径去了。
　　看她去了，莲嫔方放心坐好，捂着胸口：好险，差点被她听出来，这可不行，又思虑了半天，刚才听到的事情的确惊险，这可是个扳倒她的好机会，可是…这又没有证据，可怎么办才好呢？正烦着，就见巧儿端了一碗茶和一碟小点心进来说“可巧了，刚才宁主子出来，问了我几句话，又问起主子的身子，我回说主子这几天老是觉得身子热，宁主子就叫人送了些去热的梅子过来。”一面说，她一面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莲嫔手边。
　　“是么。”莲嫔也正觉得口渴，刚才出去了一趟，也没顾上喝水，热的有些紧了，她拿起茶就喝了一大口，又拈了一颗梅子，只觉得酸酸的，吃了心里很舒服。她一边吃，一边问“宁主子刚才问了你什么话？”
　　“也没什么，就问刚才主子几时去的太后，我说了，主子去了好一会儿了，宁主子也没说什么就去了。”巧儿天真的说。
　　“什么？！”莲嫔站起来，只觉得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宁主子什么时候走的。”
　　“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听门口的小太监说，宁主子出来又在窗外站了好一会儿，见我回来问了我的话才去了。”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莲嫔只觉得一阵冰冷从胃里直到心里，浑身突然冰冷冰冷起来。
　　“主子，您怎么了？”见她脸色惨白，巧儿忙走过来问。
　　“我….”莲嫔只觉得一股温暖的东西从鼻子里，嘴里流了出来，就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