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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浮生幻梦二 ...

  •   他像个孩子一样蹭着她的脸颊,冰凉湿润的触感传来,司黎猛地一怔。

      是眼泪吗?
      晏行寂哭了?

      晏行寂清润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断回响:“阿黎,阿黎……你回来了是吗?”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阿黎……”

      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哽咽在耳边回荡。

      司黎拧了眉,死死抵着晏行寂压下来的胸膛将他狠狠掀飞。
      晏行寂此时重伤未愈,在两人都没有灵力的情况下,司黎可以轻松地便压制住他。

      他有些怔愣,茫然地想要凑上前,一双玉手捂住了他的嘴,带着熟悉的清香。
      “晏行寂。”司黎冷着脸,“你看清楚我是谁,我是司黎,不是你的阿黎,请你自重。”

      晏行寂只是呆愣地看着她,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司黎趁热打铁:“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还有些渡渊剑尊的模样吗,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活成这般模样,道心破碎修为停滞不前,你的夫人真的希望你这样吗?”

      晏行寂的眸光渐渐暗淡下去。

      瞧见他的情绪稳定下来,司黎松开了手。
      “剑尊,你身上有伤,我将药留下,你趁热喝药。”

      她翻身从他身上下来,扭头朝门外走去。
      屋门被关上,满室幽暗之中只剩下晏行寂一人。

      周围的空气有些凉,吸入肺腑之中,冷到令他浑身发颤。
      他闭了闭眼,眼角一抹晶莹滑落。

      在即墨城外,他被炼於蛊惑陷入心魔之中。
      那是折磨了他三百年的心魔,令他道心破碎的心魔。

      他反反复复看到阿黎死去的模样,看到敛镜穿透她的心房。
      她在哭,在死去。

      她坠入东海,哀怨地看着他,质问他为何要杀她。
      他一遍遍伸出手,一遍遍看着她死去,一遍遍错过他。

      他救不了她,也救不了自己。

      ***

      傍晚时分,屋外的雨稍停。

      司黎帮忙收完院中晾晒的药材之后,便坐在凉亭之下吹着风,昏昏沉沉之间又睡了过去。

      她看到周围乌泱泱都是人,身穿青霄剑宗的弟子服,高台之上,红衣少女马尾高束,长相与她像了七分。

      那是阿黎。

      她想起来这是哪里了,当年的青霄剑宗弟子比武,赢者的奖励便是可以进入剑阁。
      彼时的晏行寂修的虽是无情剑道,是个不折不扣的剑修,但身份卑劣只是个外门弟子,是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有进入剑阁选取佩剑的资格。

      可阿黎不同。

      当今的宗主是阿黎的叔父,她软磨硬泡总算求来了一丝机会,但晏行寂是外门弟子无法参加比武打擂,这场擂台便是司黎去打的。
      而如今,司黎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梦境之中的自己手挽剑花披荆斩棘,衣衫被割破,鲜红的血液渗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司黎冷眼看着那阿黎经过一场又一场厮杀,最终夺得魁首。
      她跪在叔父面前:“我想为晏行寂求一个入剑阁的机会。”

      宗主答应了。

      阿黎笑了出来,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躯来到晏行寂身前,笑着对他说:“阿寂,我赢了,你可以登剑阁了。”
      这一次,晏行寂登入剑阁,青霄剑宗镇宗之剑、天下第一名剑敛镜认其为主,晏行寂的天生剑骨得以显露,成功被召入内门成为亲传弟子。

      而阿黎……
      阿黎身受重伤,整日期盼着晏行寂能够来看她一眼。

      但来的是师兄,她的师兄方秉青递给她一瓶上品丹药,是红尾冰蝎的妖丹所炼制的,对疗伤有奇效,有整整一瓶。

      方秉青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无奈道:“红尾冰蝎是那晏——那夜宗主亲自抓的,你莫要再想晏行寂了,好好疗伤,你叔父会为你另择良婿,晏行寂他……不是你的良人,莫要犯傻。”

      彼时的司黎等了三个月,晏行寂始终没来。
      司黎再次见到晏行寂之时,她在高台之上,晏行寂在台下。

      她居高临下看着晏行寂,他的脸色格外苍白,像是重伤方愈的模样,可明明受伤的是她才对,怎么晏行寂反而一副孱弱的模样。

      晏行寂与她对视后似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恢复过来,无视她的目光垂下了头。
      那时的司黎就知道,晏行寂这厮当真是无心,就该孤寡一生。

      司黎接受了宗主为她另择夫婿的主意,已经做好任务失败的打算了,她也不想再去撞这个南墙。
      这么多年了,她也累了。

      可晏行寂却在某一日跑来向她求亲,不由分说将她揽入怀中。
      他说:“等我一年,定不负君。”

      司黎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只有沧溟镜兴高采烈。
      “宿主,他喜欢你了,他动心了,你的任务成功了一大半了!”

      唯有司黎想不明白,可她没有办法。
      她回搂住晏行寂,轻飘飘道:“好。”
      一年后,晏行寂步入渡劫成为剑尊,他们成了婚。

      这一场大梦昏沉,司黎的额上已经浮现冷汗。
      鼻息间传来清淡的冷松香,清新淡雅,宛如雪山莲。

      她猛地睁开眼。
      眼前的身影高大,遮住了光亮,她仰起头看他。

      晏行寂应当是完全恢复了过来,不再是上午那副疯狂痴迷的模样,脸色平静淡漠。
      除了唇无血色之外。

      也是,毕竟重伤未愈,如今灵力也使不得,司黎翻遍自己的乾坤袋也只找到那几样丹药,而晏行寂的乾坤袋中则更加空旷,除了几身换洗的衣裳之外什么都没有。

      连那碗药都是司黎找人求来的。

      “司姑娘。”他朝她微微颔首,问:“我能坐吗?”
      司黎朝一旁挪了几分,“请坐。”
      晏行寂撩起衣袍坐下。

      他伤的不轻,身上依旧有些血腥气,经脉断了十几处,也不知是谁有本事将他伤成这般模样,魔域那四大护法虽然难对付,但晏行寂也不是应付不来。

      司黎轻飘飘朝晏行寂看去,他低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侧脸安静淡然,轮廓线条清晰疏朗,端的是一副芝兰玉树的模样。

      她轻喊他:“剑尊?”
      晏行寂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无碍。”
      即使没有修为,他依旧是渡劫的体格,这点伤要不了他的性命。

      司黎了然点头,重新坐了回去。

      方下过一场大雨,空气之中都是雾蒙蒙的清新气息,带着青草的芬芳,令人心旷神怡一扫心中的郁结。

      “司姑娘。”晏行寂开口,“这是哪里?”

      “鹿鸣村。”

      司黎是在那场瓢泼大雨之中遇见的陆鹤亭,彼时她正拖着晏行寂艰难行走,两人的衣衫已经被大雨浸湿,司黎看不清眼前的路,拖着晏行寂绊倒在地滚下山坡,正好摔在了上山采药的陆鹤亭身前。

      她抬起头,与带着斗笠的陆鹤亭大眼瞪小眼。
      于是陆鹤亭帮她一起将晏行寂拖了回来。

      司黎解释道:“陆鹤亭是鹿鸣村的私塾先生,身体不太好,今日是上山采药遇到的我,这里是他的住处,他便将我们带了回来。陆鹤亭会些医术,你喝的那碗药便是我委托他熬制的。”

      她顿了顿,目光一扫面前幽静的小院,随后压低声音道:“这里是十二时方盘的幻境,我不知是谁拉我们进来的,也不知这是谁的心魔,但是现在我们没有思绪,你又受了重伤,我们不妨现在这里养伤,走一步看一步?”

      “好。”晏行寂应的痛快毫无犹豫,仿佛司黎说什么都毫不犹豫。

      司黎一怔,沉默着收回视线仰躺进靠椅之中,等候着陆鹤亭外出回来。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气氛有些诡异。

      清风吹拂而来,带着司黎身上的清香扑鼻而来,晏行寂搭在扶手上的手猛地攥紧。

      他的唇瓣翕动许久,终究还是哑着嗓子开口:“司姑娘。”

      “嗯?”
      “你方才,可是做噩梦了?”
      “……”

      司黎的喉口一阵发梗。
      她是做梦了,谈不上噩梦,可是晏行寂为何要这么问?
      她有说梦话吗?

      她的余光不动声色看向晏行寂,却发现他并未在看她,而是茫然看着亭外的小院,目光不知落到了何处。
      司黎松了口气,她应当是没说什么,否则按晏行寂的性格应当早就该发疯了。
      她摇了摇头:“无碍,梦见了些往事。”

      晏行寂沉默着并未应声,久到司黎又开始犯困之时,耳畔传来青年微凉的声线。
      “司姑娘,你梦见了什么?”

      司黎的困意消散。

      “你梦见了什么?”
      “没什么。”
      “当真?”

      司黎别过了头看他:“剑尊,这是我的事情,我有权不与你说。”
      她不再看他,沉默望着雾蒙蒙的虚空。

      这天气,有些像当年她为晏行寂打擂台的时候,也是这般阴凉。
      司黎轻笑出声,不知是在笑什么。

      她抬起手搭在额上,朝椅背之中靠去,闭眼毫不在意地说:“剑尊,我听说你与你的夫人只成婚一年,修士这一生漫长,以你的修为可以活上许久,一段一年的感情算不得什么。”

      “同样,对于我来说,也有很多比感情更重要的事情,就像我的客栈,我很喜欢赚钱当老板的自由生活,也没什么别的志向,更不希望有人来打扰我,我想你明白我的话。”

      她睁开眼,与晏行寂对视,一字一句:“比如你上午的行为,便是对我的打扰。”

      晏行寂喉结滚动,对上司黎冷淡的双眸,好似失了声线。
      他努力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他说:“司姑娘,你或许未曾见过我的夫人,你们长的……很像,性格也像,我们很爱彼此,成亲之时说过永远不会抛下对方。”

      他们的婚契上刻着彼此的誓言。
      生死不离,终身不弃。
      永远也不能抛下彼此。

      司黎的淡然有一瞬间几乎要破碎。
      她看着晏行寂微红的眼,蓦地笑了出来,细看有些嘲讽,但又带着怜悯:“剑尊,有的时候一段感情让人累了,放下对彼此都好,你的夫人既然那般喜欢你,想必也不希望看到你这般模样。”

      晏行寂呼吸一痛。

      司黎别开眼,轻声道:“我确实不是你的阿黎,与你没有半点关系,在此之前未曾见过你和你的夫人,请你不要再试探我。”
      “早日放下吧,你修的是无情剑道,道心不稳恐有损修为,只是给自己徒增苦难罢了。”

      她说完正要起身,下一瞬,紧闭的院门被打开,从外走进来几人。
      为首的人容貌俊逸,眉眼温和,周身的气质格外舒缓,穿着一身浅蓝衣衫,背上的竹筐像是装满了草药,露出一点尖尖。

      是陆鹤亭,将他们带回来的人。

      而陆鹤亭的身后,一穿着粗布粉裙的少女面容清秀,颇有些小家碧玉的模样,明明年纪不大,眉眼间却满是坚韧,与外表的柔弱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女子司黎不认识。

      但这女子身后的少年,司黎瞧清楚后眸底瞬间一亮。

      “阿阙?”她朝院门走去,唇角带着笑意。

      少女纤细的身影奔向门口处高大挺拔的少年,垂下的乌发在虚空中一晃一晃,裙摆荡漾出波澜,勾勒了晚霞的余晖。

      晏行寂的神色陡然间阴沉,手背上青筋突起,生生掰断了扶手的一角。
      凸起的木刺嵌入掌心,血珠断线般滴落在地,他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依旧冷冷睨着那少年少女。

      少女明媚的笑容倒映在眼底,他从未觉得如此的刺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浮生幻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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