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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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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办公室时,她犹如溺水的人,却死死抱着最后一根沉木不肯放手。
难过吗?
当然难过,但她没有时间去难过,生活永远不会给她喘息的间隙,换做平常人这一个月可能就当休假了,换个地方旅游,换个心情。但这一切都建立在物质的基础上。
这些年,肖凤都把积蓄投在了赵薇然的教育上。家里有几个钱,她很清楚。刚毕业那会儿,做住院医生实习,基本都得家里贴钱。好不容易,现在有了点起色,但京北作为一线城市,寸土寸金的,物价也高。
没房的她,先有了车。但车也是贷款买的,为了每天通勤的需要,现在每月也得还分期。
赵薇然打开微信,钱包里还剩2000块不到。她无声叹了口气,沉重的心绪都浮在了脸上。上月工资过几天就要发了,够这月生活是没问题了,可下月呢?
她去休息间,把平常放在衣柜的衣服带走了。
站台护士看到她提着一个大包,关切道,“赵医生,你这是?”
赵薇然无力周旋,安放不了情绪,无力说着,“停职一个月,我先把衣服带回去洗一下。”
那护士道,“还好不是离职,对了今天楼下新开了一家快餐店,我今天拿到他们家代金券了,给你一张,免5折哦。”
她可能想安慰赵薇然,只能挑轻松的话说。
赵薇然接过代金券,不自然笑道,“谢谢。”
这一个月,她吃饭可能都成问题。她指尖摩挲着的代金券,薄薄的一层很扎手。这好意她是收不下了,这代金券最后只能废纸一张。
光是汽车每月还款就得1000多,房租2000多。加上这一个月她的生活费得1000多,还不算零用钱。
赵薇然每一步走得慢极了,她坐到街角的椅子上。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每一个人的生活节奏都快极了,她慢下来,却无从安放内心的焦躁。
第一次,在早上的10点钟,她没有闻着消毒水的味道,没有在病房里检查一个个病人的身体,也没有手术。马路上的车流颜色换了又换,她渐渐糊了眼。看着车流发愣。
坐上很久未曾光顾的地铁,忽明忽暗的轨道。耳边是轨道摩擦刺耳的轰隆声,这些她都好陌生。省钱的第一步,她车都不敢开了,最近油价上涨得厉害。
到家时,陈明明就在客厅自言自语地咆哮,“薇薇,你知道我上个月稿费多少吗?5000不到诶。”
赵薇然脸上冰冰的,没有看她,“嗯,你下次努力就好了。”
陈明明从情绪里走出,“咦,不对,现在你不该在医院上班吗?怎么回来了?”
她嘴角干瘪的一个笑容,两手摊了摊,“就停职一个月咯。”她说话的余音都颤着,本想故作轻松装没事。
可她心里泛酸得厉害,脚上像是粘了强力胶,走几步都很用力。
陈明明察觉道,“你心情不好?是因为凌晨便利店那件事?”
赵薇然怕自己下一秒绷不住情绪,脸上表现太过悲软。她背对着陈明明,拖着笨重的脚尽可能走到自己的房间,“嗯。我有点困了,先去睡了。”
她不是一个喜欢把情绪随意露在脸上的人,即使跟最亲的闺蜜,也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25年以来,她一直这么过来了。
陈明明看到她进了房门,“可是现在还是早上啊。”
啊字还没说完,就听到房门碰的一声被关上了。
赵薇然外套都没换,身上还是那件白色的羽绒服。软软的布料,填充的白鸭绒,也支撑不起她身上的沉重。主要还是心太重实。她无力躺在床上。
眼睛看到头顶的天花板,一睁眼就是白色,闭眼就是黑色,如果生活也这么简单就好了。本意只是发呆一会儿,她越躺,身体越疲软,渐渐眼皮也跟着重下去。
落地窗的帘子,又没拉。窗外阴沉退了些,天边的云游随风慢慢漂浮。飘澈透底的某处云,背后渐渐有了阳光的暖黄。
有点像云草村的那片天。
云丝浅浅。
赵薇然觉得自己想钱想疯了,梦里都是满堆的钱。忽的,她又梦见了云草村的云云天,还有那方一望无边的草和雪。
猛地,她醒了。
翻身就去找那天背的包。她推开门的动静很大,连墙壁都在晃动。陈明明也被惊到了,“薇薇?”
她眼里是赵薇然和方前判若两人,一个是翻岸快要渴死的鱼,现在是生龙活虎的样子。赵薇然脚也不沉了,几乎可以说是跑过去的。
两边的头发披着,随着她踮脚去够衣架上挂着的包。乌黑发洋洋洒洒落在后面,飘逸又柔软,如一片黑色瀑布。
拿到后,她抽空对陈明明说,“姐妹,你继续,别管我。”
随后又是碰的一声,关门。
陈明明眼睛定了几秒,嘴巴微张。
这短短几秒,是发生了什么?
......
房间里,赵薇然的皮包是纯黑的,简简方方,一个水桶包,容量很大。里面东西很杂,听诊器,耳机,纸巾,充电宝......现在那一小张名片宛如大海捞针。
赵薇然着急没了耐性,直接将整个包倒了过来。里面的东西,如下雨一般倾泻倒涌。杂乱散在床上。她视线跳转得很快,半晌,在她眼睛眨过不下一百次后,终于发现了四四方方的一张名片。
她高兴得,直接在床上蹦得很高。她大叫一声,陈明明以为她出事了,问,“薇薇,你咋了?”
赵薇然声音都难以压抑的喜悦,“哈哈哈,没事...你继续忙吧。”
随后,赵薇然右手捂住嘴,差点又要大笑。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桥到船头自然直,她怎么把那个名片给忘记了。不过,还是得问好对方要拍多久,若是超过一个月,那就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不过就客串一个角色,也不是主演,应该用不了一月。
赵薇然掏出手机,照着名片上的号码逐个输入进拨号栏里。
随之而来的是一段忙音,一直响应到自动挂断。她脸上的情绪分散了点。
在忙?
她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拨号栏的号码,没有输错。
急不可耐,她手搓在一起,吹着气,将两腮鼓在一起。眼神直直盯着手机屏。
她又打了一遍。
还是不通。
......
在她快要点击挂断时,手机终于通了。
一个男声,“喂,哪位?”
从杂音听出,他待的地方很空旷。有风呼啸而过,工作人员在一边布景的声音。刘导刚结束上一场戏的拍摄,他坐在椅子上,敲了个二郎腿,腿上放着热水袋取暖。
赵薇然清了清桑,“刘导吗?我是赵薇然。”
刘导听这声是有点熟悉,肿眼皮都差点翻成了双眼皮。他惊道,“真是您?”
昨天李灿辰跟他说,不一定没戏的时候。他半信半疑,这才过了一天不到,就接到了赵薇然的电话。他震惊得不敢相信。
赵薇然隔着声音,也听出了刘导的情绪,想来是那天她表现得太过决绝了。现在又主动反悔,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刘导。您现在方便讲话吗?”
刘导手头还剩些工作,也搁置了,“不忙,您说。”
顿了几秒,赵薇然掂量着怎样的开场白,才不显尴尬。
末了末,她不是陈明明,也没有华丽辞藻的堆砌,最后还是实话实说道,“刘导,由于微博那件事,我被暂职一个月。所以我想着,如果您昨天说的那个角色,拍摄周期在一个月之内的话,我想我可以试试。”
刘导性格直,喜欢说话爽快的人,他也没藏着掖着,“即使是普通素人,没有演技基础,最多也就一个月就能拍完。”
赵薇然听完,心里总算轻快了些。
她说,“那就太好了。”
刘导眉欢眼笑,平日不喜的咖啡,今天倒是给嘴开了张,喝了小半杯,“您能来,这就是缘分啊。我一会儿叫我助理联系你,他会跟你说后期相关的事情。”
赵薇然没想到刘导的性格跟肖凤的很像,做事都喜欢快刀斩乱麻,趁热打铁。她其实还有问题没问,刘导就已经把这事看成铁板钉钉上的了。
一个现实又不得不提的事--工资。她有些难以启齿,耳畔依旧是刘导乐呵呵的笑声。
刘导一个劲儿笑多了,半晌终于察觉赵薇然已经很久未开口了,静默得就像通话已经挂断。
“赵小姐?”
赵薇然青山黛眉拧巴了几下,嘴巴微微往里凹着,眼珠转了好几下,声线才肯发出。
“那个,刘导啊,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问您。”
刘导听出她声音里的尴尬,以为她要反悔,“您不会不来了吧?”
“不....不是,实不相瞒,人在外漂泊,茶米油盐哪样都要钱。虽然谈钱很俗气,但由于停职一个月,我的确没有了收入来源。我的车贷,房租都还等着我....所以....您这工资是?”
刘导笑了,“肯定够你一个月的开销。”
最后的问题得到解决,赵薇然眉毛才顺了些。
她笑着,“这可真是太好了。”
刘导比她还激动,连拍了好几次大腿,“这可不是吗?缘分缘分啊,您今天能过来吗?是在不行,我就叫我助理去接你。”
他心情明快,说话语调也快,像是没喘过气,一个个蹦豆子都说出。
尾音好不掩饰的急切。生怕她反悔。
赵薇然被逗笑了,“刘导,您放心。我跑不走的。”
“那敢情好啊。”
通过一通电话,两人的谈话没了拘谨,氛围也很轻松。
赵薇然心情也渐佳了,还有心思看着落地窗前的那片景。窗外几十米开外就有一方绿色公园。种植的绿植虽光秃秃,还有几棵树拼着命挂了几片枯黄叶子。但在她眼里就是生机然然,可能心绪明朗了,看什么都顺眼。
她提议着,“刘导,以后咱别一直说您了,好奇怪。”
刘导在娱乐圈拍摄的作品都是良心好剧,但大多冷门了些,没有迎合时下市场的水糖片。每次笼络投资方时,尝尝一口一个您挂在嘴边,现在见了一般同事,基本就成口头禅改不过来了。
他笑意跑进了眼睛,“职业习惯,都差点改不了,好好好。”
赵薇然点点头,“那我就先不打扰你工作了。”
这时,刘导身侧刚走过来一个高大的人影。一身凌冽清新的柠檬香,眉目清澈如超然的冰晶。
嗓音滑过喉咙,再趟过性感的喉结,尾音是气泡音。
“什么时候来?”
刘导并未开免提,仅凭他单方面的言词,李灿辰就推测出话语情景。他另眼相看着:“灿辰啊,你还真神了。昨天你说不一定,其实是肯定句吧。”
李灿辰随性坐在一边,“医生是服务性质,对名誉要求当然严苛。昨天那舆论不以星期为单位,是消不了的。”
刘导拍了他的肩膀,夸赞道,“不愧是国民男神,很了解舆论风向啊。”
李灿辰翻开腿边的剧本,厚厚一叠。
他低着头,不轻易提起,“她什么时候来?”
这是第二遍了。
刘导没发现,“啊?她没说诶,我叫助理联系她了,应该尽快就能过来吧。”
男人闻言,右嘴角浅浅勾起一个梨涡,骨节分明的手翻动着纸张,清脆的书声。悠然闲淡,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侧颜的桃花眼,眼尾弧度流畅。
但他眼里的对焦模糊一片。
这些异样,他伪装地很好。
刘导也未曾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