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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九十八章 胸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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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飞狗跳的日子过得实在太精彩,以至于连七年之痒都不觉。
旦增终究还是成为了他最讨厌的那种大土司,每天板着脸周旋于各色人等中,说着真假难辨的谎话。也在罗浩追着打的情况下,装作不舍但内心窃喜地放弃了想在二十八岁时去自杀的计划。
罗浩倒是没怎么变,毕竟成年人的保质期是很长的,他的身高、发型、身材……都很固定,和二十八岁他们初见时没什么差别。可能是没什么烦心事儿的缘故,奔四十的人了,连皱纹都没几条,混在刚毕业来支教的学生堆儿里,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成熟男人的魅力不仅旦增一个能发觉,涉世未深的小妹妹们也知道老男人的好处。虽然觉得这个一直在乡下窝着的高材生有些不上进,觉得他没什么事业心,不是能相伴一生的良人,但也不妨碍她们想要跟他谈一场“支教限定”的恋爱。
大土司严防死守却因为公务忙碌而漏洞百出,他成天黑着张脸,简直跟掉进醋缸里似的了。
罗浩哭笑不得。觉得这人真是忙晕了头了,哪儿就全天下的人都爱他?疯了不成。他和年轻老师们尽量保持了距离,但坚决拒绝了旦增提出的辞职一事。
醋坛子翻了的某人见他的要求没被满足,就开始闹了,上天下地鸡犬不宁,连带着他这个无辜的人也成了受害者。在各种混乱之中,他被按着同意了种种不平等条约,醒来之后深觉羞耻,再不想提,以至于觉得自己失忆了才好。好在条约是双方的限制,在他付出甚巨之后,终于换来了片刻的安宁。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真跟小孩说的似的,就在家里等着他养了。
时光飞逝,那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一个夏天。
蝉鸣阵阵,微风从大敞着的门窗间穿堂而过。罗浩架着眼镜靠在床头看书,旦增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洗脚。
可能是看得烦了,又或者是因为夏天原本就火气大的缘故,罗浩没办法平心静气。他的目光从左上角扫向右下角,扫过去,发现自己连不上了,又倒回到开头重新看。就这么来来回回,盯了半个小时还不见翻页。
他心浮气躁,连带着看周围的什么都不顺眼,“你能不能小点声儿?洗脚呢还是打仗呢。”
旦增被说得很无辜,他转过身子用湿淋淋的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整张不可置信的脸皱成一团。
罗浩心知自己纯属于没事找事,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心虚。见小孩看他,他就把脑袋偏向一边,把书举高挡住自己的脸,心里更烦躁了。
旦增搓着自己脚脖子,只听见身后哗啦啦哗啦啦的翻书声越来越快,简直跟下雷阵雨没什么两样了。随着“啪”的一声,书本合上,世界重归寂静。
他三下五除二地擦干了脚,爬上床,胳膊一伸,把男人圈进怀里。
“你怎么了?”
罗浩推推他没什么度数的眼镜,跟谁赌气似的抱着胳膊,语气生硬:“没事。”
“没事儿是怎么了啊,”旦增一下一下梳着男人的头发,“有什么事儿你就跟我讲呀,是有哪个学生惹你生气了?还是那个不干人事儿的校长?”
“哎——”罗浩拍了旦增的胳膊一巴掌,“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不干人事儿啊,不让我往教室后面放个空桌子就是不干人事儿?”
“人赵校长挺好的,正儿八经师范学校出来的高材生,对于教育这一块,人家比我懂得多了。”
“……不干人事儿还不叫人说了。”旦增小声嘀咕。
“嘶!”罗浩作势要生气,旦增就连忙把嘴闭上。
过了会儿,罗浩捏着旦增前臂上手感很好的肌肉,低着头状似无意道:“反正你也都会了,听不听课的都没什么差。现在学校正是上升期,孩子们越来越多,资源肯定是会不够用的,这是……”
“这是好事。”旦增接话。然后在那人的头顶上轻轻一吻,“我逗你玩儿呢。”
“我这么个大老爷,管着那么一大堆事,我多忙啊!哪儿有那些闲工夫。”
罗浩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旦增就嘿嘿笑。
罗浩把书捡起来,翻到刚才的那页,旦增伸手把头顶上的灯拧亮一点。
那是个露营用的太阳能吊灯,罗浩在镇上买的,挺好用,就是续航时间不长。于是他一气儿买了四个,在床帐上挂了一排,一个暗下去了就开下一个,也还算方便。
本来是准备买个台灯的,但是他们尊贵的土司老爷不许他打洞牵线,这实木的大床到处直上直下滑不出溜的,也没个地儿能供便携式台灯的夹子夹住,最后找了半天,才算是找到了这个折中的办法。
没一会儿,旦增就听见旁边的人长长的叹了口气。那声音简直像是要把心脏都叹出来似的,叫人光是听着都觉得难受。
“怎么了?”他去看男人的表情。
“没事。”罗浩摇了摇头。
旦增的手去摸男人的脸颊。
“到底怎么了,有什么是不能跟我说的啊。”
“真没事儿。”
旦增不信,“不对,肯定有事儿,你有什么瞒着我?”
“放屁。”罗浩想把缠在自己身上的人往旁边推推,结果那人缠得更紧了,“我哪儿有什么瞒着你。”
“你肯定有事儿。”旦增定定地盯着他,然后开始撒娇,“哎呀你就说说嘛,说说嘛说说嘛。”
罗浩把在他胸前乱拱的大脑袋推开,又叹了口气。
“真没什么事。”
“……就是我这个胸口,感觉闷闷的,跟塞了块儿大石头似的坠得慌。”
旦增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罗浩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自己跟个多愁善感的小孩似的,“……都说了没什么事。”
旦增把男人捞过来亲了一口,“这么大事儿还叫没事儿?我们宝贝胸口里都有石头了!”
“去你的。”罗浩被他夸张的语气逗乐了。
旦增的手给他揉着他说感觉压得慌的地方,动作轻柔。
“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哪儿有压力啊我,就上课写教案带着小孩儿们玩,还能有什么事儿,老赵都快给我供起来了。”
“这还不够操心的?我平常一天就干一件事,你看看你这忙的。我就说你们那个校长不干人事儿——”
“哎!好好说话。”
然后旦增的嘴就被人捏住了。
过了会儿,旦增给人揉得都快把自己揉睡着了,感觉怀里的人翻了个身,他把眼睛睁开,使劲眨巴眨巴眼,清了清嗓子:“没睡啊,我没睡呢。”
“管你睡没睡。”
罗浩揪着旦增睡衣的领子,垂着眼睛,脸颊贴在小孩的胸膛上,他说,可能是我老了,岁数大了的缘故。
“嗯?”旦增不知道他这没头没尾的说什么呢,使劲儿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让自己清醒过来。
“我是说,我觉得,我胸口疼,可能是我岁数大了的缘故。”
“岁数大?谁?你?”旦增有点好笑,“三十八也叫岁数大?那强巴他们岂不是干脆直接死了得了。”
“怎么说话呢你,”罗浩就手掐了他一把。
“……我说正经的呢。”
“本来我就比你大那么多,而且以后肯定也会唔唔唔——”
罗浩的嘴就被人捏住了。
旦增带着点警告的意味,掐着男人的下巴,“别说我不爱听的话啊。”
罗浩重获自由,小小声道:“本来就是。”
“再不想听这也是事实啊,等我以后——”
旦增深呼吸,然后罗浩的嘴就被人堵上了,用另外一种方式。
“一点也不老。”某人的动作狂野,神态却温柔,在大开大合间,他咬上了男人的耳朵。
“你是我的宝贝。”
转天,罗浩自打醒了,就没给旦增一个好脸,任凭他再如何鞍前马后,他也不理他。
荒唐,绝顶的荒唐!
一应准备都没有,硬挺着就上……他又想起了昨夜的情景。都多大的人了,简直是荒唐至极!
罗浩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到了学校,站站坐坐勉强上完了第一节课。已经比他还高了的小孩矗在教室的最后,跟被罚站似的动也不敢动。罗浩只当自己看不见这人。
下了课,小孩儿们往外跑着玩,有那些外向的还过来拉罗浩的手。
“老师!咱们去玩儿球啊!”
罗浩就笑着摸摸他们的头,跟着他们走出教室,然后看着他们闹成一团。
旦增看着都要酸死了。
“你都不冲我笑。”
罗浩不理他。
旦增杵到他面前,腆着一张笑脸,“累不累呀,快歇会儿,来,坐我腿上,软乎。”旦增推销似的把自己大腿拍的啪啪响。
罗浩绕过他,径自去了教师办公室。
还没等进门呢,就听见有人叫他,回头一看,穿着绿衣服的邮递员。
“罗老师!有你的信!”
他谢过邮递员小哥,接过信,旦增也在旁边凑着脑袋看。
信封上面一颗硕大的红色爱心比地址来得醒目。
罗浩顿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再凝神细瞧,那地址眼熟到令人发慌。他的心里顿时就是咯噔一声。旦增长臂一伸把他搂进了怀里。
罗浩冷着一张脸,可哆嗦的手却把情绪暴露了。小小一个信封他拆得七零八落。大红的请柬掉了出来。
旦增捡起来。
“吴晨阳——罗珺——”他拖着长音,“这谁啊?”
男人在他的怀里打了个摆子。
罗浩把那个烫金的时间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个即使他会飞也一定赶不上的日期。
也就是说,他们压根儿就没想着让他过去。
“——我知道为什么胸闷了。”他轻轻道。
旦增没心没肺地在罗浩脑门上亲了一口,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啵”。他捧着男人的脸,故意把他的脸颊肉往中间挤去,强迫男人露出来个鬼脸。
“我就说不是因为你年纪大了吧!”
有人真的该被教育了。
罗浩的面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