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求生》古木

61、第 61 章

　　我站在椅子上，仔细擦拭子爵家族一千年前的族长肖像照，直到擦的光洁如镜，虽然我知道即使擦完他，后面还有几十张人头等着我擦……我还是尽量做足戏，我仿佛走精致主义路线的煞有介事的挪挪它，摆得更端正严苛些，虽然有装模作样的嫌疑，但至少梯子下的彼得先生很是满意，还一个劲夸赞我越来越称职了，作为大人的预备管家！
　　我的天啊，我陡然由临时工升级成正式工了，我一个天天枪林弹雨的倒霉蛋竟然跑到子爵家族当上了总管。这我自己都觉得滑稽，不可思议。
　　“不用对这种小事毫无理由的大惊小怪。”当我说出自己的困惑时，彼得先生很是寻常地提醒与告诫我，在大人物家族里“体面”是第一位的，一定要波澜不惊，富有城府和自制力。
　　“‘体面’就有如上流社会淑女的高贵优雅，你不可能想要彻底分析透彻，那也毫无意义的。倘若本身丝毫不具备这种素养，不求上进，那号称自己拥有‘体面’和煞有介事就无疑是丑妇的东施效颦的行为。”彼得先生抱着一大瓶朱红色的海棠花，袅袅娜娜的花束虽然不香但真的是盛景的观感。
　　彼得先生镇定自若地回答我作为预备管家提出的种种问题，尤其针对体面两个字对我进行详细评点和指导。我终于明白要想看一个人虚不虚伪，先从他的管家开始看起。当然，我这不是有任何指责老彼得的意思，半点也没有，相反我非常感谢他对我的指点甚至是指责，因为他是本着心善和宽容的态度对待我的，他对于子爵家族的忠诚也让人侧目与佩服。
　　但我真是醉了，完全是鸡同鸭讲！每当我问到一些具体问题，从老彼得这里得到的就是更多问题，而且都是我听不懂的类比和形容词。他介意我多去子爵家号称有千年历史的图书馆多读读书，增强些知识和阅历，这样侍奉客人时，才能更为妥当和不失礼。
　　“那我不是拿一份工钱干两份活吗？”我直截了当地提出下一个问题，“我又要操心子爵的保卫和安全，又要擦花瓶、擦相框、安排晚宴舞会，指点女士们的休憩补妆厅的陈设，关心男士们在哪里抽烟更休闲和舒适，我短短一天里竟然还要布置几百个仆人干这干那，我实在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干这么多活？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只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枪手。还有，连子爵在会议厅发言时要穿哪种靴子和哪类衣服搭配，这也用得着我来评断吗？他自己都没有基本的审美知识吗？他活了二十六年，就没为自己操过一点最起码的心吗？”
　　事实上，我已经抓狂了，不是几乎，是确实明确和已经，每当一想到子爵家族的广有田产更是让我头皮发麻，凯恩格莱拥有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好多片打猎的森林，还有壮丽的葡萄园和其他繁多的诸如此类的东西，总之，这个大财主家的一切细枝末节，财产田税，人员开销等等最后都得归拢到管家这里安排妥当。
　　“凯恩格莱什么心都不用操，他就负责走他光明正大的虚伪之路，还一路走高……”我一边爬在高高的阶梯椅上,一边啰啰嗦嗦的抱怨，彼得先生则在我脚下安安静静插花，他居然连插花都学会了，他慎重地说：“绝不能出丝毫差错，我做了快四十年管家，凡事从无懈怠，每一件都处理的非常体面和周到，子爵才能信任体面的我。子爵大人非常忙碌，需要有人为他处理生活上的小事。这也是管家存在的必要理由。”
　　体面，体面，体面和无数个体面，我这辈子都没有的品格居然要在这里硬生生地发明创造出来，不是可笑还能是什么？就像沙漠里种植出抽丝的洁白兰花，还要她芳香千里，绵长无期，他们以为这是靓丽火辣的巴黎或者伦敦吗？那个喧嚣摩登的时代吗？
　　宛如蛋糕上的糖霜一样，与其实质是完全没有联系的。毫无意义。这就是我对凯恩格莱的所有的所有注释。
　　人类渴望文明，却发动战争。人类渴望秩序，却制造混乱。人类倡导大爱，却传播瘟疫。所以，“体面”吗？“体面”算得了什么？我从心里不赞同彼得先生对于“体面”二字的注释，因为我们从没对我们那一代人里做出正面表率的人的特性做出过激烈讨论，我们只是无声地屡屡服从于某个字眼或者词句或者深奥艰涩的教条，服从于某个我们在生活中甚至都从未遇见过的精致高尚的字眼，在这个艰难求生的异星球里，能不弱肉强食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体面”了，我觉得，让这些上流社会的权力高度集中的高雅贵族们对于能够真正体现出“体面”的高尚素养下一个确切定义，绝非易事。
　　一缕缕光柱像阿波罗拨出明亮的箭一样扎破走廊里的朦胧。我在彼得先生的带领下，就绕着主楼在枝叶扶疏的林荫道上听训，耐心等待中午的开饭时间，这里的饭菜真是一绝，尤其鸡肉沙拉，熏烤出来的鸡肉鲜嫩入味，入口即化，一定是严格按照食草动物健康标准养殖的小鸡仔，真的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鸡肉沙拉。当我津津有味的回想着，我们走到凯恩格莱的书房下面时，某种预感促使我抬起了双眼，只见那个年轻的子爵正在盯着我……
　　我和他相隔有十几米远，即使不提高嗓门也能相互交谈，然后我们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我微微地仰视着他，很有职业素养地观察到他今天穿着深蓝色的上衣，很衬他的眼眸颜色，都是蓝色，我依稀能分辨出来，令我有些惊奇的是，我一直以为他的皮肤是苍白色的，就像个十足十的吸血鬼。因为贵族都流行苍白才高贵，我本人也从未仔细看过他的脸，我不是矫情，是的再亲密的事都做过，但我从没有盯着他的脸好好看过，他的脸和我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但今天，在太阳光下，我才惊奇地发现他的皮肤居然是古铜色的，不知道是刻意晒出来还是天生，总之和别的贵族迥然不同，格格不入，也恰到好处的衬托出他勃发的雄壮的野性，他是一个有生命力的，一个活着的男人。当我集中注意力小心谨慎地观察他时，我刹那竟有些迷惑，我对他的了解是否真如我以为的深刻？这个永远活在高贵和优雅里的虚伪的男人，是否真的只有一颗冷酷自私而不为任何人跳动的心灵？
　　仅仅相隔十几米远，但我们两人谁也没开口先说好。
　　我觉得这感觉是不是有点怪怪的暧昧，就好像已经同凯恩格莱默默相对了好几个小时一般，为了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我赶紧对彼得先生说：“到午饭时间了，我们赶紧回去吧。”然后我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前走。可是，我才走出几步远，当我很快速地朝后溜了一眼，只见凯恩格莱一直在窗口凝视着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回想起夜晚里被他不停强迫的情景，一想到这事，我就心里难受痛苦，感觉身体每寸都被名叫羞辱的针头狠狠扎着，格外难受。
　　“怎么脸色突然这么差？”彼得先生很温和，该严肃的时候绝对严肃，但温和的时候真是暖心，他出乎意料的小声对我说：“子爵大人早就在等你了，他吩咐我可以带你来他书房附近走走，这种优待很少见，甚至称得上是异乎寻常的。其实，我认为，在这之前，他还从没给过任何人这样特殊的关照……你懂什么叫偏爱吧？”
　　人和人之间，接受的是友谊，拒绝的是奴役。不存在偏爱。根本不存在那什么所谓的乱七八糟的偏什么爱什么的！我“哼”了声，超级别扭又不知所措，所以只能表达出“哼”了下。就像足以表示出我十足十的蛮不在乎。彼得先生肯定是在开我玩笑，凯恩格莱成天与那位拿扇子的美女，和其他美人们一起相处，虽然说起来都夸他品德高尚，绝无绯闻，尊重和爱护各种女性，但这个男人其实非常擅长运用特有的魅力迷惑众多女性，而那些被他关照和偏爱过的女性居然都能做到守口如瓶，从无抱怨之词，他才是个真正的花花公子。再说，他现在对待我时，看我的眼神和说话的口气，并不是一个善良的人的口气，更不是一个发生过□□关系的男人的口气，我干脆直截了当地说，他对我就不是一个爱慕者的口气！这位可怜的前任管家凭借一点想象力就胡乱发挥，指鹿为马，把不可能硬拉郎配、成可能的……并不能因为凯恩格莱准许我去书房周围侍奉就认为他对我有什么另眼相看。他那只是恶意的作弄，想看我出丑，看我紧张，看我不安的后退和跑路飞奔，只为赶紧离开他的势力范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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