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三十六 无牵念武媚生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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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牵念武媚生去意
知忧患蓉儿欲求子
青石墙角已经覆上了薄薄一层积雪，夜幕下的洛阳宫显得明亮了很多，雪若梨花扑向紧闭的朱门撞在浮雕云纹上，荡荡悠悠落入一旁的积雪中。
金胜曼正视着眼前这个女子，“这回你是真的想离开？”
武媚并未说话只是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金胜曼轻蹙着眉头，“若是想走，这次出征高句丽的确是个好机会，只要出了宫，一切都好安排，”她抬头问武媚道，“你想去往何处？”
武媚淡淡一笑，“随便哪处都行，我只想离开这儿。”
金胜曼更觉疑惑，“我记得当时你不愿离开是因为对这宫里还有牵念，现在呢。”
武媚的脸上漠无表情，瞳中的凄然却难以掩饰，“早就不在了。”
金胜曼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一手按上了她的肩，“既然你下定决心要走，我一定会帮你，我在狼山有处别苑，是我师傅玉泉真人教我炼丹制药的场所，你可以暂时居住在那里，直到你找到去处为止。”
武媚回以微笑，“武媚先谢过公主了。”
金胜曼亦笑了起来，“你这张脸做道姑着实可惜了，不如等风头过去之后跟我回新罗皇宫，我们新罗可不管初婚再嫁那些汉人的规矩，到时候我给你谋个世家子弟嫁过去享清福。”
武媚打量着她，“公主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没解决，到操心起武媚的来了。”
“我说过不灭高句丽就不嫁人的。” 金胜曼的脸颊泛起红晕，“不说这个，最近这些时日你可得谨慎些，随征的时候，最好不要跟在皇帝身边。”
“那是自然，武媚明白。”
之后几日风越刮越猛，雪却没有再下，雕栏阶边只剩下些残霜，院里的泥土都被冻的硬梆梆。赛诗会并未在皇帝寿诞那日如期举行，一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打乱了所有安排，已被废为庶人的前太子李承乾忧郁成疾，死在了流放地黔州。为此李世民罢朝月余，后以国公礼葬之。
接二连三坏消息不断，洛阳宫中的气氛异常压抑，贞观十九年的新年亦没有大肆庆祝，武媚只在大年初一前往淑妃处拜了年，而后又和徐惠小聚了一次，其他时间都在住处打发。
因为年末的缘故，千里来宫中的次数也少了许多，两人见面的时候武媚都在教他如何独立处事，对千里她自然百般不舍，只是他终将长大成人，成为那人的左膀右臂，自己现在离去对这孩子只有益处。
为了打破宫里阴郁的气氛，淑妃决定上元节那日举办赛诗会，给皇帝一个意外惊喜，这久违的宴会终于让后宫有了些新气象，妃嫔们都在私下准备着，好在宴会当日一拔头筹。
上元节前日，如意仍在观文殿东厢内卷着袍袖苦练，大半个桌案已被她占居，有几张纸散落在光亮如镜的青石地上，她也顾不得拾起。
如意提起笔仔细端详了一阵，慢慢撅起了嘴，“为何这一点总是写不好，书法真是难如登天。”
武媚正翻阅着奏章，听了这话浅笑道，“还是有些长进，至少说话会用直喻了。”
如意又接连写了几个字，终于泄气地扒在了桌上，手中的笔开始漫无目的地划着。
武媚抬了抬眼眸，“洛阳纸贵，一张纸抵得上一斗白米。”
如意顿时停了笔，“有那么贵！？”
“福儿听掖庭的人说的，我们出不了宫自然不知道。”
如意看着眼前的白纸咬着嘴唇，终于还是一笔落了下去，“也就再练一日，明日过后就不用浪费了。”
武媚放下了奏章，一手支着腮颊瞧着她，“其实如意根本不用学这些。”
如意仍低头疾书不止，“为何？”
“因为人各有所长，如意的长处并非在此。”
如意停下了笔，低着头，话声很失落，“可我已经答应了徐充容，若不写一幅像样的出来，怎么能胜得了她。”
“就算你这么练也胜不了她，再说了，认输又如何？”
屋内一阵沉默，如意慢慢放下笔，“所有人都写了，我若不写，会不会被圣上瞧不起……”
她话未说完，只听屋外传来一个浑厚的男音，“朕为何要瞧不起你啊。”
见是皇帝来了，榻上坐着的两人都起身行礼，李世民只是随意一摆手，话声比平日里要温和不少，“如意这是在做什么？”
如意躲闪着他的目光，“臣妾在向武姐姐讨教书房的事……”
李世民眸中含笑打量着她，而后一步步往桌案边走去，如意见他过来心中着急，上前想拦不料一脚踩在纸上，整个人向前栽去。
浅绿色的袍袖翻起，金丝织成点点梅花搭在了他玄色的织锦龙袍上，李世民的话声更加柔和，略带几分责备，“怎么这么不小心，走路也不看着点。”
如意靠在他胸前只是舒了口气，“臣妾不能让圣上看见。”
李世民饶有兴致的望着她，“还有朕不能看的东西？”
如意很认真地点着头，放在他前襟上的手一点没松劲。
龙袍袖摆覆上了她的手，李世民竟然闭上了眼眸，“小如意说不能看，那朕就不看了，”他揽着她转过身，面朝着门外睁开眼，“朕不看，你该放心了吧。”
如意如释重负将他放开，李世民亦收回手，对着门外说道，“徐惠也来了，今日又作了什么好诗啊。”
皇帝跨出了东厢的屋门，徐惠只是面无表情瞥了如意一眼，而后跟上了皇帝的背影。
如意背对着屋门站了很久，脸上渐渐漾起了笑容，“姐姐说的对，我不练了，我要送给圣上只有如意才会有的东西。”
武媚微笑道，“想通了就好，既然如此今日这东厢就留给你收拾了，我有些私事，得早点走。”
如意点了点头，“姐姐你先走吧，这儿就交给我了。”
武媚出了观文殿径直往太子妃休憩的偏殿走去。
洛阳宫不比太极宫，宫中未设庙宇和道观，昨日王韶蓉来了书房，说是出宫进香想要武媚作陪，武媚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自己又正好想出宫转转，便答应了下来。
两人在偏殿内换装没费太多功夫，半个时辰之后，武媚一席内侍的青衣小帽，随着太子妃的翟车出了洛阳宫的金钉朱门。
太子妃的仪仗浩浩荡荡往白马寺而去，武媚站在宫门外，对着一旁同样身着青衣的王韶蓉说道，“太子妃不去白马寺么。”
王韶蓉穿的是最小号的内侍袍衫，袖摆几乎碰到了地面，“白马寺是皇家寺院，蓉儿常去，今日让武姐姐陪着蓉儿去的是洛阳城南的娘娘庙。”
“不都是祈福进香么，为何要去那里？”
王韶蓉的脸颊微红，“姐姐能先随蓉儿上车么，蓉儿等会儿告诉姐姐。”
宫门对面有辆不起眼的马车，青灰色的车篷，深棕色的车辕，驾车之人正是东宫管事内侍秦来寿。
王韶蓉一上马车便脱下了内侍的青衣外袍，里面穿着绣有白色小花的浅粉色便服，滚边饰有白狐貂毛。
武媚静静等着她的答案，她的小脸越涨越红，半晌之后终于开了口，那声音却细若蚊蝇，“听说那里求子很灵验……”
武媚恍然大悟，随即微笑道，“太子妃还年轻，何必那么着急。”
王韶蓉嫩白的小手拧起了袍摆，“是娘亲要蓉儿去求的，娘亲说若是能比萧良娣先得子，对蓉儿会有好处。”
看着她懵懂的样子，武媚暗自感慨，这东宫内苑有的不仅是女人间的明争，更是背后家族之间的暗斗，李世民的后宫亦是如此。
王韶蓉不愿多谈这些，话题已然转向别处，“听说姐姐会随父皇出征高句丽，蓉儿真是羡慕。”
“从洛阳到定州就得走上月余，定州到辽东又得好几日，路上很是辛苦，有何可羡之处。”
王韶蓉撅起了嘴，“蓉儿不怕苦，殿下却不愿意带蓉儿去。”
武媚安慰道，“太子殿下这是怜惜太子妃才会这么决定的，他是怕太子妃受苦。”
王韶蓉喜形于色，“真的！？”
武媚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之后两人又聊了不少话题，多是东宫内苑的琐事，直到浓重的香烟味飘入车内，两个女子才望车外看去。
马车经过嘈杂的正门却未停下，而是拐了个弯，在娘娘庙右侧的小门口停了下来，有两个灰袍的僧尼站在石阶上，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娘娘庙的规模不大，主殿偏殿却金顶翘檐很是华丽，王韶蓉很快被告知求子必须拜香火最旺的观音殿。
武媚看着不远处殿门口的人群轻声劝说道，“太子妃，那边人那么多，不如改日让人安排好了再来。”
王韶蓉却是摇了摇头，“若是把那些前来求子的人都驱走，观音娘娘一定会不高兴的。”
武媚见她心意已决也没再继续劝下去，两人一前一后王观音殿走去。
观音殿前人头攒动，白烟升腾，善男信女们无论身着锦缎还是麻布皆是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武媚跟着王韶蓉走到殿门口却被拦了下来，原来此殿只准女子入内，武媚身着内侍袍衫只得站在台阶上等王韶蓉。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王韶蓉仍未出来，武媚已被香烟味呛得嗓子冒烟，又觉无趣之极，便在附近随意逛起来。
观音殿一侧临时支起了帐篷，几张桌子一字排开，桌上放着各式佛珠、香袋，琳琅满目，武媚随意拿起一个香袋，桌子那侧的僧尼面色颇显尴尬。
那人像是考虑再三终于还是开了口，“这位……官人，这是求姻缘用的，怕是不太合适……”
武媚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这身打扮造成的，她笑了笑放下香袋，那僧尼连忙拿起一旁的佛珠道，“这是求仕途顺畅、官运亨通用的，官人可以用这个。”
武媚接过她递上的佛珠随口道，“这娘娘庙不是求子的么，怎么什么都有？”
那人一时失语，许久之后她拿起武媚刚才放下的那个香袋，微笑道，“这位公子，这是求姻缘用的，很灵验。”
武媚知道她并不是在与自己说话，不过片刻，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比春风更温柔，“姻缘早已定下，何须再求。”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三十六 无牵念武媚生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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