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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十一 忆往昔难释兄妹情 ...

  •   忆往昔难释兄妹情
      看今昔误失前世情

      时值午后,天空依旧是深浅不一的暗灰色,云层仿佛越聚越厚不时泛出一片白,闷雷隆隆不断,回荡在高墙夹道间,那声响撼人心神。
      几个内侍提着袍摆出了立政殿的宫门,往朝会所在的两仪殿跑去,一路上的宫人、女官都赶紧往两边避让开来,而后目光互相交接却无话语,所有人都知道皇后自从去年诞下公主后便玉体抱恙,这几日气疾又反复发作,这会儿内侍走得那么匆忙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立政殿之中烛火通明,香烟缭绕,几十个和尚分坐于主殿两旁,口中诵的已经改成了往生咒。
      厚重的帷幕将朗朗诵经声隔在了屋外,有个八九岁的男孩坐在御榻边,手中握着的是一只枯瘦苍白的手。另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梳着羊角辫抱膝坐在床前的踏板上,正用手指抠着床架上的雕龙。

      那男孩的手又握的紧了些,“母后,您别着急,父皇即刻就到了。”
      床上躺着的女子虚弱地阖了下眼,灰白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母后不着急,趁你父皇还没来,母后有些话要对雉奴说……”
      男孩凝视着她的眼眸,一言不发只是重重点了下头。

      长孙皇后的目光慢慢移向床顶,浑浊的眼瞳明亮起来,仿佛看着很远的地方。
      “你们兄弟三人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大哥,他虽贵为太子却因足疾时常感到自卑,遇事难免偏激,往往不被你父皇待见,你的四哥虽然聪明却行事骄躁,妄自尊大,亦让我放心不下,”她收回了目光细细瞧着那男孩,干瘪的嘴唇渐渐弯起,“我最放心的便是雉奴你,你知道为何么,因为就连母后都看不清你的眼睛,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的手指微微一动,那男孩赶忙拿起了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庞。
      长孙皇后抚着他白嫩的脸颊,烛火映在她瞳中忽明忽灭,“身在皇家就该如此,若有一日你的大哥四哥负了母后,负了他们的身份,负了李家的天下,你知道你该怎么做……”
      一震猛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话声,那只手滑落下来,她的脸上泛着让人惊心的紫灰色,那男孩抚着她的前胸帮她顺气,口中不停呼唤着,“母后,母后。”

      过了片刻长孙皇后深吸了口气终于缓了过来,却像是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费力地唤了声,“明达……”
      男孩赶忙拉起脚边的女孩,将她搂在自己身前,“明达在这儿。”
      小女孩眨着大眼却不说话,一脸懵懂,长孙皇后瞧了她一会儿后合上了眼眸,再次睁开眼目光又落在男孩的脸上。
      屋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她的气息微弱,那声音却极清晰的传入了李治的耳中。
      “雉奴,母后没什么要给你的,今日便将明达托付予你,你……要好好照顾她……”

      男孩搂着那小女孩远远看着聚在御榻边的人们,不断有人与他擦肩而过往床边走去,他听见了父亲悲恸的呼喊声,大哥四哥的哭声,还有浑浑噩噩的诵经声,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起来……

      “雉奴?”
      长孙无忌的说话声让他回过神来,对面的墙上挂着高句丽的羊皮地图,一旁的架子上摆着各国进贡的珍玩,他正身处甘露殿的御书房,他已是大唐的皇太子。

      “雉奴你别担心,你父皇也不过是说说罢了,你大哥去年才刚被废,他怎么可能再废了你立吴王!?”长孙无忌适意地靠坐在椅子上,拿起手边的波斯金刀把玩着,“我这妹夫还真有趣,居然反问我是不是不把吴王当外甥,他从来就不是我的外甥,我长孙无忌的外甥就只有雉奴你一人。”

      李治满面忧色,戚戚然道,“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当这太子,当了之后也觉得力不从心,三哥能文能武,父皇还常常说他像自己,若是父皇改立三哥,对我来说反倒是种解脱。”
      长孙无忌皱起了眉头,“你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舅父就你这么个外甥,往后可都指望着你呢,”他起身走到李治身边,一手拍上他的肩,“你父皇若真要改立吴王,就得先让杨妃当上皇后,你想想那女人的身份,这件事可没那么容易啊。”
      李治抬眸瞧着他,“可是……”
      “可是什么,没什么好可是的,你就安安心心做你的太子,只要有舅父在,这事绝对不会发生。”长孙无忌放开他,走到地图前细细端详,“对了,那封信你看了?”

      “看了,我正打算禀明父皇,派人去将大哥接回来。”
      长孙无忌回头瞥了他一眼,“你就是太过仁善,你可知道他心中是何想法?他这是在找机会认错,看准时机卷土重来。”
      “可是大哥的病……”
      长孙无忌一挥手,“这事你也别管,交给舅父就行了。”

      书房内舅甥两人的谈话仍在继续,东厢房里武媚边写节略边瞧着一脸魂不守舍的李明达。
      “明达怎么心事重重的,才回来就想你父皇了?”
      李明达笑笑道,“怎么会,我就是听说姐姐的病好了,这才匆忙赶回来。”
      武媚亦是一笑,“我还以为你是想你九哥了。”

      明达迟疑了片刻,脸上的笑容不太自然,“九哥自然是想的,”她拿起墨磨了起来,眼神有些滞缓,“武姐姐有兄弟姐妹么。”
      武媚总觉得今日的她有些不对劲,“嫡亲的话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不过自我进宫后就只有逢年过节能见到她们。”她见她像是没听进去便转了话头,“太子殿下应该快要出来了,你再等等。”

      李明达的手突然一滑,有几滴墨汁飞溅出来,她赶忙放下了墨,“是我不小心,有没有弄脏奏章?”
      武媚将案上堆着的奏章移到一边,“没事,擦擦就好了,倒是公主的衣裳……”

      李明达抬起手,墨汁已经渗进了她的袍袖,将袖口上的那朵白莲弄污了一半,她拽着自己的袍袖,眼中是惶惶无措。
      武媚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上前,温柔地瞧着她,“公主你没事吧。”
      明达迟疑了很久才回过神,“我没事,我先回去更衣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径自离去。
      武媚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心中的疑惑又多了几分,片刻后她才合上房门,坐回桌边继续翻起了奏章。

      不过多时房门又开了,闪进来的那个女子正是徐惠的妹妹徐瑛。
      武媚略一抬眸,而后又俯首写起来,“你怎么来了,这儿可是甘露殿。”
      徐瑛轻轻一笑,“我是甘露殿的女官啊,怎么就不能来了。”
      武媚心中已是了然,定是前阵子自己得病的时候,徐惠乘机将她荐进了书房,她暗自感慨,这个徐惠为了李世民还真是煞费苦心。
      “即便如此,往后你我见面还是得谨慎些,若是被韦贵妃的人发现会无端惹出麻烦。”

      徐瑛狡黠地眨了眨眼,“没事,我很小心的,再说韦贵妃那里正忙着找东西呢,哪有功夫来寻我的麻烦。”
      武媚淡淡道,“这么说那东西得手了?”
      “那是当然,这次便是姐姐让我来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我既然答应助她自然全力以赴。”

      徐瑛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没想到你还真办成了,太子妃像是与你很熟啊。”
      武媚略略弯起嘴角,话声带着一丝玩味,“你们在做些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为何要告诉你。”
      徐瑛瞧着她亦是笑了起来,“目的达成不就好了,知道的太多岂不是会很累。”
      武媚放下笔,稍稍吹了吹面前的纸,“让你姐姐多注意身体,别太累了才是真的。”

      徐瑛霎时瞪大了眼,难掩惊讶神色,正在此时,屋外传来长孙无忌的说话声,武媚赶忙起身对着屋门的方向敛衽行礼,徐瑛亦是收起神思站在她的身边。
      只见李治送完长孙无忌后回到了东厢门口,他并无言语只是面带微笑稍稍停了一停,武媚赶忙捧起桌案上的奏章往书房走去,完全没注意到身后那个少女呆滞的表情。

      书房之内,武媚将东西放下后却没像往常一样立即告辞,而是静静侍立在旁。
      李治的眉眼惬意地舒展着,“怎么了,媚娘像是有话要说。”
      武媚冷着脸,关于这个称呼她已提醒了他多次,但他仍没有要改口的意思,不过今日她不想再和他多费口舌,她的话声平静无波,“殿下,晋阳公主像是有些不对劲,脸色也不好,万一是气疾复发可就麻烦了,殿下得空最好去看看。”

      李治的眸中多了几分关切,“怎么不对劲?”
      “我也说不上来,刚才她在东厢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殿下出来就回去了。”
      李治渐渐展了愁容,叹道,“这可怎么办,我这手头的事还没办完,”他起身踱了几步,唇角勾起了促狭的笑,“不如媚娘帮我把这些做完,我这就去看明达。”

      武媚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时无语,待她反应过来正要反驳,他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底下头,唇畔贴上她的耳垂,话声绻绻带着虚假的恳求,“媚娘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待武媚缓过神来手中已然多了一样东西,她抬手一看原来是那枚太子随身携带的小印,望着桌案上的奏章武媚顿时悔恨不已,她只能自我安慰道这是为了明达。
      不知是因为冰盆放的太多还是地方太大,书房里像是有习习冷风穿堂而过。

      甘露殿外的台阶上,李治正遥望着远处的立政殿,碧色琉璃瓦在正午的日光下仿佛罩着一层金色的光晕,他的脸上已敛起笑容,那潭墨色越发深幽。
      楚辞在他身旁躬身一揖,“殿下,人已经安排好了。”
      “嗯。”
      “之后该如何……”
      “什么都不要做。”

      拜李治所赐,武媚又忙到了日落才得以离开甘露殿,夕阳下的南海池荡起一池金红,岸边杨柳依依,还是那般好景致,跟以往不同的是一路上遇到的宫女内侍都在窃窃私语,武媚稍一琢磨便想到了徐惠。待她回到碧落轩,燕儿就迫不及待地证实了她的猜测。
      徐充容今日下午在自己的宫苑中散步的时候被一只白猫冲撞了,在御医的全力救治下,怀了四个月的皇嗣还是没保住。
      听了这一消息后武媚只是淡淡一笑,而后用膳、洗漱、看书、就寝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搞的燕儿也没了嚼舌根的兴致。

      入夜时分,武媚躺在床上回顾着这几日来发生的事,现在看来这局已经摆下,就等对方着道,问题是就凭一只猫真能扳倒韦贵妃么,不过徐惠不来找自己,自己就该干什么干什么,享受这难得的作壁上观的日子。
      她双手抱头,一腿架在另一曲起的腿上摇晃着。
      “独卧伴清影,何苦空思念,看尽红尘碎,偷得浮生闲。”

      话虽如此,她还是难以阻止自己去想那人,结果又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抬手去摸那萧,枕边却空空如也,让她心中懊恼非常,她咬唇起誓,就算是为了能睡个安稳觉,也得想尽办法把那萧拿回来。

      与此同时,凝香阁徐惠寝室中的几人也没有睡,徐惠靠在锦垫上勉强支撑着,她小产不久脸色十分苍白。
      徐瑛坐在床边正向她汇报着,待她说完徐惠一声轻笑,“首先不能让消息传出去,这是必然的反应,二叔那边也是如此么。”

      站在较远处的徐长治说道,“那事情一发生我就接到了韦贵妃的旨意,让我晚间留在掖庭宫不得出宫,以便随时召见。”
      徐惠点了点头,“二叔就先按她说的做,一会儿去掖庭宫报到吧,我们得给她些时间处理这事。”
      一旁的徐瑛怔怔点头,“姐姐说的有理,得让她好好想一想。”

      她的话使得徐惠心中多了一丝担忧,她已经设计让韦昭容未能出席那日在东宫举行的宴会,只是韦贵妃是否会感觉到堂妹对自己的威胁,还是个未知数。
      徐惠轻轻皱眉,她觉得自己或许低估了韦家姐妹之间的感情,“嗯,先等等,给她些时间。”

      后宫之中暗潮涌动,归真观算是一方净土,两日后的午后,天空一碧如洗,浮云缥缈仿若轻纱,金胜曼正在归真观的竹林里练剑,隔着纷飞的竹叶,她看见了让她惊喜不已的宾客。
      “吴王,怎么是你!?”
      李恪初来归真观,正四下打量着观中景致,“我先去了弘文馆等千里下学,没想到他先我一步来了后宫,我便过来看看。”

      金胜曼毫不犹豫道,“这会儿应该在假山那边的八角石亭里,与武媚在一起。”
      李恪的眸色变了变,坦言道,“公主的剑术不错,可惜过于注重手上的动作,脚步稍显凌乱。”
      金胜曼的说话声很是兴奋,“我时常独自舞剑都不知道错在何处,可否请殿下再看我舞一回,给我指点指点。”
      李恪稍一迟疑还是答应了下来,“那就再看一回,下次你若是要我指点也可来王府找我。”
      金胜曼笑着点了点头,手中的剑若梨花绽放,仿佛更轻巧了。

      八角石亭内,千里一日中最愉快的两个时辰被不速之客硬生生打断。
      燕儿气喘吁吁道,“小姐……那姑娘来了。”
      武媚放下笔,那姑娘指的是徐瑛,若非要事她不会这时候过来。
      “世子,小姨今日有很重要的事,得先走了。”
      千里恨恨的眼神让燕儿不得不转着眼珠躲闪,武媚又和颜劝说道,“今日千里就早些回去,小姨答应你,明日多陪你一会儿成么?”

      千里撅着嘴目送两人离去,而后无可奈何地开始收拾起东西,谁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沉稳的男音叫着自己的名字,“千里。”
      千里回过头,只见自己的父王正站在石亭里遥望着下山的碎石小径,他的脸上阴云密布让他不禁缩了缩脑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三十一 忆往昔难释兄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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