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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物物相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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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进禄朝莫与笙叶献泽这样淡淡笑着,也不催急,好像预料到他俩一定会答应似的。
“成交!”莫与笙答应得快。没给叶献泽还想考虑的时间。
兴许是叶献泽的错觉,好像察觉到——原进禄听到应允声后,有片刻松口气似的心满意足。
“两位公子哥,还烦请报上名号呢?”原进禄找出板凳坐下,自个儿研了墨、提了笔,没插足莫叶二人自顾自翻看书籍。
“你不是画画么?要名字作什么?”叶献泽实在不解。行商不要银钱,反要作画,是什么理由?
原进禄有一早准备好的说辞:“这名字是要用在画上落款的。”
莫与笙兴致正高。叶献泽不是想多多买书嘛,那就让原进禄画。好好画。于是抢在叶献泽前头回应原进禄:“我,莫与笙。他,叶献泽。”
原进禄满脸的精明从容,在听到人名之后,瞬间萎弥下来。练达的气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老板?”叶献泽关心眼前人。
莫与笙坐在板车沿边,翻着书。不经意抬了一眼,与原进禄对视。
“哈哈!无事!”原进禄笔上的墨水不小心落在纸上,晕染开不算好的开端一笔,“我听过莫公子和叶公子的名号,小侄原富来曾多多被二位照拂。真是谢过了……”
莫与笙看到了某本杂书上好笑的章节,没管理好表情,一声扑嗤。
原进禄好像已经开始注意莫与笙的一颦一笑。
墨笔靠近宣纸,又远离。原进禄对着莫与笙瞧了又瞧,似乎在斟酌哪个角度的莫与笙最俊逸好看。
过了好半刻钟,原进禄终于决定下心来了。硬气一落笔,开始从头到脚描摹莫与笙动作神情。
莫与笙看着杂书正入了神,他还是头一回看“杂学”的书。上面什么都有,鸟兽虫鱼、神鬼妖怪,写的东西要比寻常在百花谷里看的琴谱医方有趣的多。
“叶献泽叶献泽!”看到有趣的文字,莫与笙急招手呼唤来人。两人脑袋凑一块看同一本书,莫与笙手指按字和叶献泽讲解。叶献泽看罢也呵呵笑开。
这可难倒了原进禄。他原本只是想画莫与笙一个人的。
不过原进禄并没有考虑很久,还是一顺笔,把眼前融洽的二人都花在了同一幅画中。
大不了,趁他们看书之际,多画几张就是了。
见叶献泽对这本杂书感兴趣,莫与笙干脆把这书递到了叶献泽手中,自己又转头到别的板车货架上翻找。
不得不说,莫与笙确乎有些沙里淘金的本事。许多低阶凡品的书籍底下,藏着的高阶好书,全被他翻找了出来,交给了叶献泽。
原进禄又画,似乎丝毫不心疼自己的好货似的。
“够了,阿笙。”叶献泽手上拿不动了。更何况,他实际上也用不上这当中的很多书。
“阿笙”这个称呼,让原进禄留了心。
莫与笙见挑得差不多了,从板车上跳下来,双手抚掌拍拍没沾染上的尘灰。然后走到原进禄跟前,看他画的如何?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可长了见识。
莫与笙原以为叶献泽是最会画画的人了。小时候见过那样工笔寥寥,却又清晰明了的画工,就觉得再无人及。
可现在一看,原进禄的笔力才是真的作画大家的手笔。若是不做行商,换了这身“福禄锦衣”作“锦衫”,说不定也能撒诳“其实是个文人”?
短短的时间内,宣纸就被画了三四张。用墨笔勾勒轮廓,再附上各色的颜砂涂彩。把莫与笙动作身态、神笑情蹙栩栩如生搬到了画上。
原进禄却觉得还不够,还在画着。
心下虽然赞叹,但是莫与笙想着要为叶献泽谋利呀:“我原以为你是画一张,才答应的。你这画了许多张,是不是得给我们个‘二三折’呀?”
这话刺激得原进禄用重了一笔,抬头一幅吃惊的样子看莫与笙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哈哈”大笑。
完后却不着急给莫与笙回应,坚持着画完这一张画的最后一抹颜色。
莫与笙没有即刻听到想要的回答,有些不耐。但是,又舍不得离开原进禄的画桌边。
终于,原进禄搁笔了。他好认真地看着莫与笙。莫与笙也大大方方杵着,仍由原进禄看。
原进禄从“风伯袋”里,取出一件物什,交放在了莫与笙手上。莫与笙定睛一看,手上的也还是一本书而已。
只不过这本书的扉页,用的是古字题写。正正方方透出几分玄秘——《神女绝音》。
莫与笙的面色从不屑,到好奇,再到震撼,于是恍惚。这番变化全被原进禄记在眼里。没多久之后,也将记在宣纸之上、画笔之下。
“这是奇书,十四奇书之一的《神女绝音》!”莫与笙喜极意外。当下翻开书籍一页一页翻看,看这本传世的“音律奇书”真正的神奇。
叶献泽很羡慕。也同时,为莫与笙有这般奇遇而幸甚高兴。他不打扰莫与笙一个人的执迷观看,只自己抱着适合自己的书籍。
莫与笙原本的天赋就极其之高。得了这本《神女绝音》,未来加之好好研习的话,至少在音律上,做十五州绝尘之人都不是难事了。
这份羡慕难控,萌长成三分妒意。只不过因为是叶献泽,所以生妒的本人只是低头,没生恶念,遗憾而已。
艳羡浸沦妒意生,仁善好子不相争。
只盼连襟腾达日,莫嫌义旧急欲崩。
叶献泽三吐纳,重新稳定思绪再抬头,发现原进禄在笑着打量他。像是害怕心里的点点晦祟被发现,叶献泽忙看手里的书籍用以遮掩。
着了迷的莫与笙,在奇书中看到了精妙绝伦的音律记述。一个人参不透,就着急回聆音亭去,找莫礼骞也看看这书。
“叶献泽!我先回了!”莫与笙撤得倒是极快。
“他,”莫与笙又指叶献泽,这话是对着原进禄说的,“他付钱!”
忘记了,原本是想和原进禄谈折扣的初衷。
叶献泽无奈,却只得惯纵。
“你们的关系很好?”原进禄在落款所画的莫与笙的画像。在张张画像的右下角处工工整整题上了“某日某时莫与笙”几个字。
是原富来没在原进禄面前提过他吗?
叶献泽漏了这一丝异想,专注回答原进禄的话:“是的。我是莫与笙的结义兄长。我们同宿,同习。”
这话叶献泽对着好多人都解释过。而且是不厌其烦、乐得自在地解释的。
原进禄把莫与笙那叠画额外用绳索捆扎好,然后小心翼翼地放置妥当。这才正式地开始和叶献泽攀谈起来:“何为‘同宿’?”
“我与阿笙,住同一间厢房屋檐下。大概……有十三载了,是为‘同宿’。”还是第一次有外人细问。
不过百花谷宗门内的厢房,两人制式、两份装潢,这些外人不知道也没什么稀奇。
“那何为‘同习’呢?”
“每日晨起修习早功,午后上各位师父们的课,是为‘同习’。”叶献泽刻意隐去了莫与笙的懒惰和胡闹。
原进禄却是个识人精的:“莫公子不像是循规蹈矩的人呐?”
叶献泽隐瞒不下去了,干咳两声,试图美化:“阿笙性子顽劣,熟睡上三竿、到后山翘课,也是常有的。”
两人偷摸谈着莫与笙的小毛病,偶尔也乐呵乐呵谈点别的百花谷闲事。
原进禄请叶献泽坐下,坐在凳子上。他好落墨给叶献泽画像。比起莫与笙,叶献泽骨子里的随和,更适合坐姿而画。
又约莫给叶献泽画了三四张,原进禄终于觉得足够。走去叶献泽跟前,请叶献泽起身。
叶献泽腿略略麻痹,才后知后觉发现时间已从午后到了傍晚。
“我这儿……还有一本书。”原进禄又从他那“风伯袋”里掏,像是不见底似的尽藏了好宝贝。
物什被塞到叶献泽手上。本来就有了很多书了,又加了一本,让叶献泽拿得有些苦手。
扉页一样是古字题写,古字正正方方,叶献泽认得却清楚——《天通神术》。
《天通神术》也是十四本奇书中的一本,与莫与笙拿的那本《神女绝音》齐名。只不过《神女绝音》专攻“音律笛奏琴弹”,《天通神术》专攻“御射医学针法”。
叶献泽低头看看奇书,又抬头瞅瞅原进禄。不敢相信这是行商老板要给他的东西,但是舍不得再把这奇书搁置到别处去:“我有钱!我给你钱!我要买!”
再怎么镇定,遇上这般难能想象的贵人奇遇,都是平静不下来的。
往怀中一探,激动的神色浮上几分窘迫。叶献泽的钱袋落在院子屋房里了。都怪出门时莫与笙急匆匆地催,搞得他遗忘。
“我……我这就回去拿钱袋!原老板稍等!稍等!”叶献泽也运轻功飞走,飞得还极快。是怕原进禄等得太急,还是怕自己晚了时辰看这奇书,就不得而知了。
院子屋门被抢撞而开,叶献泽拿了钱袋就回头找原进禄。钱袋里的数目数也不数。
无论钱多钱少,莫与笙叶献泽有两本奇书在,只会得赚不会亏。
叶献泽回到刚刚“文山书海阁”商队所在地方的时候,傻了眼了——
三四五辆的车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原进禄和他手底下的打杂伙夫,也人去楼空。
泥地表,只剩深深的车辙痕迹。
叶献泽满怀的书抱着,右手攥紧钱袋。沉吟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