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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喜不自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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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忧怜要接替相飞雪,做璇女派的新掌门!十五州,都传开啦!”
明明这一言语早就声歇,但莫与笙还在回味,似乎余响仍在。
猎户说罢便离开了,再没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年轻百花子弟。
叶献泽因为莫与笙的愣怔而被吓到,不敢说什么话语再刺激眼前人。
少晌之后,莫与笙“哈哈”呵气,面色由僵转笑,再肆意大笑嚎叫出声,一点儿都不忌讳他们仍在市集长街里。
谷民害怕莫与笙的狂态,纷纷避行。
“叶献泽,你可听到了?”莫与笙停下来,像个取闹童真的孩子,“我娘亲蒲忧怜,出山了。要做璇女派的掌门!”
叶献泽紧忙应声,第一时间应和劝慰:“我听到了。”
“不是我听走耳了?”莫与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我也听到了!”叶献泽再宽慰。
莫与笙脸上的笑意又绷不住。双眸润水,只因是喜意充盈,所以看着乐极不悲。
挣开叶献泽的阻拦,莫与笙往百花谷谷内奔回。边跑边笑,笑累了脚下身法却不曾停。养足了气,又敞开胸怀笑叫。
被渲染得,叶献泽也淡笑。只是笑中,还带一半担心莫与笙的惶忧。
莫与笙逮到牵着骡子、卖货正准备归家的原富来了。
一屁股坐到骡子的背上,压得骡子吃力得屈腿强撑。
原富来好怕莫与笙的。不知道今日乐极的莫与笙,又是吃错了什么药。他哆嗦嗦地不敢先开口招惹。
“原富来!我娘亲要被放出来了!”莫与笙用力一拍原富来的厚肉肩头,一身肥脂跟着颤动。
“你娘亲?”原富来消息多灵通,他早就知道了。只是想等多几日,等传闻确凿了再告诉莫与笙的,结果流言竟比风快。他此刻在装傻,满足莫与笙的乐呵心态。
莫与笙直接把吊在傻骡子头前的胡萝卜,摘下来塞进骡子嘴中:“我娘亲蒲忧怜,出冰牢了!”
“哈!好事啊!恭喜恭喜!”原富来假笑,幸亏没让莫与笙看出来“他早就知道了”的事。
喜不自胜的莫与笙,五感六识都已然迟钝。只变得像个只会笑闹的傻人。
“同喜同喜!”
同什么喜?原富来的娘亲又没进过冰牢,更没有掌门的命可当。
原富来假笑的嘴角抽抽,附和莫与笙真是难。
告知了一位又一位,还不够。莫与笙心底的雀跃溢出,难以自控。他还要告诉更多的人。
骡子终于不用再驮着莫与笙了,嚼着胡萝卜忿忿对着莫与笙的背影吹了个响鼻。
恨不得把所会的轻功身法重修个遍,加快脚下跃进的速度。莫与笙影难跟身,身形叫外行人乍一眼看不清奔跑的是何许人。
李芷芸被莫与笙揽住了双肩,原地摇晃了好几个来回。晃得眼前天地昏昏,才被停下来,李芷芸看清楚来者这莽人原来是莫与笙。
“莫与笙!你又作死啊!”李芷芸当然恼怒。她好端端地捧了布匹去完各院子分发,才回来。哪里知道要被莫与笙这么拦路折腾?
“是,是!我作死,我作大祸事!只叫我娘亲平安就成!”
“你娘亲?”李芷芸年幼时也见过蒲忧怜的,对那位没有骄矜傲态的璇女大师姊印象极深。收敛了对莫与笙不由自主的恼怒,细问缘故。
莫与笙鼻腔一酸,深藏哽咽,硬是把激昂于心的澎湃,平平诉出:“我娘亲出冰牢了!关了十三年,她被放出来了!”
即使语速平平,但是李芷芸竟也被带的情同深受:“好事!是好事!”
莫与笙一个瞅不见,又跑离。
“你还要往哪里去呀?”回莫与笙院子的方向可不是那一侧。李芷芸落了两颊清泪,唤住莫与笙的声音如塞如堵,也不知道后者听没听见。
他今日笑得,比妙喜最朗朗然的时候还要开怀。
妙喜瞅出莫与笙的异样了,在莫与笙疾奔行走的时候,故意向右迈了一大步,阻碍住莫与笙的继续行进。
莫与笙被逼停,险些撞上妙喜。只因为是今日,只因为是听到了极好消息,所以不恼不怨、不恼不嗔。
“妙喜?妙喜师父!”甚至破天荒,喊了师父。
妙喜弯眸,一幅好说话的模样,又像是早就知道莫与笙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没有阻拦。左手在宽袖内偷偷立指,用莫与笙察觉不到的快速,连点莫与笙胸前膻中穴。
笑可以笑。但是,气也得顺。
照莫与笙这么笑叫下去,不用半个时辰,就得气散昏厥。
“妙喜师父。那璇女派的新掌门,是我娘亲……是我的娘亲呐!”被点了膻中穴,笑气滞缓了不少,莫与笙的节奏相较之前停当了很多。
妙喜和煦春风,故作讶异没想到,满足眼前莫与笙的连年委屈得以平复。
可能只因为妙喜什么话都没说,莫与笙觉得再呆无用,又辞了妙喜而去。
妙喜这回没有再拦,好一阵子驻足停留,看这百花谷里唯一特殊的这位桀骜子弟,奔离远去。
同看莫与笙的,却不止有妙喜一人。
某处山石观景台上,静静看莫与笙一步三台阶,赶去聆音亭报讯的,还有宛轻思妙平。
聆音亭的院门被毫不留情推开,莫与笙欣欣然抬脚跨过门槛。
莫礼骞拿着粗制的扫帚,正低着头、弓着身清扫院子。即使此时聆音亭院子内,石砖上并没有什么积尘,也没有堆杂的落叶。
但是,莫礼骞很固执地在扫。
“爹!好事,好事!”莫与笙夺过那柄破烂烂的扫帚,随手往旁边一掷。想方设法地想把常年低沉的莫礼骞,调动得乐观温文如旧。
手上没了物什,莫礼骞终于抬头看向儿子。莫与笙和他眉眼五官有五六分相似,但是那份气盛年轻,却是莫礼骞再没有了的。
“慢点说,不急。”笑意仍旧因为天生的教养而漾起,但是笑面之下,却是故往琐事累计的、层层剥不干净的哀戚。
“娘亲……不在。不是,她出。她要当掌门了!”明明之前遇上别人,同样的话已经顺利说了好几次。但是面对莫礼骞,却开始混乱措辞。
还是太高兴了。
说完之后,莫与笙才感到一点点疲累。谁叫他奔得太急,笑得太猛?
在莫与笙来到聆音亭的稍早些时候,叶吟已经来过了。这个传闻,莫礼骞也早就知道。所以他的反应,才如此平平。
莫礼骞一个人扫地的时候,就已经欢喜过了;忧虑过了;悲伤过了。
莫与笙却不知道。所以因为自个儿亲爹的反应而恼火:“你该高兴啊!该……”
不知道如何形容,恼火后的莫与笙又略微有些无助无奈。
连听到蒲忧怜的好讯息都反应平平。这是心死?还是心倦了?
“我高兴!”莫礼骞只是很疲累,他不知道如何同莫与笙细讲接下来的话。
他不忍心,拂逆莫与笙这多难得的贲跃之喜。
莫与笙不傻的。见到莫礼骞的反应如斯,五感六识和着理智归原位:“我是不是不该高兴?爹你说啊……我不该高兴吗?”
“出了冰牢,当然是莫大的喜事!”莫与笙没有什么错。
莫与笙再等莫礼骞的后话,他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做掌门。自由而非自由。”
掌门的枷锁,一层比一层紧缚。过往的“不能相认”,在未来只会约束得更深。
眷母衷心天可辨,佛陀相怜神点愿。
一番欢喜是否空,且等来日重逢见。
莫与笙恨得就是莫礼骞这番逆来顺受的样子,也恨自己只能顺受的样子。他牙关咬紧,满腔喜意突变成难泄的愤怒。推开莫礼骞,再不多说一个字,离开聆音亭这个晦气的枷锁地方。
莫礼骞没有劝儿子的意思,也不追。就这样自以为的,和蒲忧怜“同囚牢”。
气塞郁堵,莫与笙跑得更快,甚至不爬阶梯了,在矮墙屋顶飞檐而走。他不能让别人看到,眼眶里杂喜杂悲、混嗔混怨的泪水,不争气地落下了。
妙怒妙哀看到了莫与笙的放肆飞檐。
妙怒正想出声,被妙哀拦住。
以往子弟都不可在谷内如此骄纵放肆,但是今日,就随莫与笙如何自在?如何去罢。
莫与笙又能去哪里呢?
脚力耗尽了,休息少一阵子,又运轻功。像是要把自己弄得完全精疲力竭。
终于只能回自己和叶献泽的院落里去,开门也不关。趴回床铺上用被子蒙头,眼泪把薄被里头的棉絮浸透。
还是叶献泽关的门。
叶献泽的脚步极轻,故意不发出任何的动静声响,在莫与笙骄傲的脆弱跟前匿迹隐身。
他不知道为什么莫与笙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只知道莫与笙最不需要的就是悯心可怜。
莫与笙原本想赶叶献泽走的。但是一开口的话,哭腔和弱点就会暴露。索性就让叶献泽继续在屋内算了。
薄被盖着空气稀缺,莫与笙透出鼻子,不小心地吸气乱了节奏。
叶献泽也跟着不敢重重呼吸。
两人终究都一语不言地守夜未眠。
莫与笙自有心事。
叶献泽抱忧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