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霖枫

3、03

　　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哭过了？智恒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已经很久很久了，好像那时未入寺，好像那时未见师父，他原以为自己不会在哭，不会在难过，只是没想，见到这满地的尸首，他还是会难过。
　　智恒哭著走回寺中，灰色僧袍上的血色凝结成深深的褐色，脸上的血液慢慢的凝固，他却没有痛得感觉。
　　“智恒？”唯一一个和智恒说话的师兄担心的看著泪流满面的师弟，却不见自家师父的身影。
　　“智恒？师父呢？”智圆见智恒不回话，再一次的叫道。
　　智恒彷若没有听见智圆的叫喊，如同行尸一般的踏进寺门，却又在下一刻转身狂奔，跑到了山门下的河流中，静静的倒下去，任由自己随著河流漂浮。
　　“智恒！你疯了？快起来！！”随著智恒跑下山的智圆站在河边望著躺在河水中的智恒，大声的叫道，他不会游水。
　　“师兄，我满身血污，怎麽可以进寺呢。”智恒有些轻飘的声音如同幽魂，没有丝毫的著力点。
　　“皮相而已，何苦拘泥？”净空用那依旧心不在焉的语调突然的出现在河边，看著智恒於河中浮沈。
　　智圆惊恐的向净空行了个礼数，脑袋一直低著，不敢与净空的目光接触，他记得师父曾经说过，这个师伯的眼睛看不得。
　　“师父？师父！！师叔死了，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师叔不会死！都是我！！”智恒将自己泡在冰冷的河川之中，痛哭流涕。
　　他将眼睛闭上就会看见那四溅的血花，净明那怒睁的双瞳，数十个头颅滚到了他的脚边……
　　净空猛地将智恒拉上了岸边，智圆睁大了眼睛，那一瞬，他彷佛看见了无所不能的神佛，没有丝毫的著力点却将轻功施展的犹如在飞，待将人救回岸上，浅色衣袍连一滴水渍都没有。
　　“师父？”智恒抬头，原先清澈的双瞳空无一片。
　　“你不是我的弟子。”依旧的心不在焉却又多了几分决然。
　　惊讶，智恒坐在地上抬著头，死死的看著净空的眼睛，然後慢慢的黯淡，倘若刚才他还有些留恋，如今生命之火随著他的意志化作灰飞。
　　他慢慢起身，恭敬的弯腰，嘴中念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要来何用？既然知错，就该弥补。”净空嘴角挂著嘲笑，眼神冷冷的。
　　智圆望著这对师徒摸不著头脑，难怪师父说师伯是个怪人切不可和师伯扯上关系，只是师父死了，这桐城寺以後莫不是师伯当家作主？那这桐城寺可还会有安稳日子？
　　“弥补？如何弥补？”智恒抬起他的脸，泪痕满面，如何弥补？那可是妖，区区往生咒奈何不了它，更何况……一抹浓绿在心中晃过。
　　“往生咒对妖无用，可妖却怕九字真言。”依旧的漫不经心，依旧的洞悉一切，净空对著智圆说：“净明的死你当作不知道，就说他闭关修练去了，让大家照平日作息修行吧，往後每过三天便去哪里送一次饭即可。”净空指向河对面空谷，抓著智恒便飞撩过去。

　　“师父，你带我来这里做什麽？”智恒呆呆的望著那高深莫测的师父，完全忘记了就在刚才师父还说不要自己做弟子。
　　“教你。”
　　“教我什麽？”
　　“九字真言。”
　　“九字真言？”师父说妖怕九字真言，师父还说不是他的弟子……智恒原先因惊讶而停止思考的脑袋开始慢慢的转动，既然已非师徒，又怎能让师父教他呢。智恒想著，没有发现自己仍然执著的叫著师父。
　　“对，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常当视之，无所不辟。你可明白？”净空难得的认真。
　　“是说常念这九个字，就可以辟除一切邪恶吧，可是我已经不再是你的徒弟，教我……合适吗？”
　　“为何你要拘泥於师徒之间的形式？原先我还以为你已经彻底超脱，看来终究是天意难违。”净空瞄著智恒，有些惋惜，眼中满是超然一切的空明。
　　“你可听好，可看仔细。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净空飞快的变换著手势，漂亮的结印。
　　“你可明白？”净空问道。
　　智恒摇头，他根本看不明那快速变化的结印是如何在师父的手中展现，根本不明白那区区九个不明所以的文字有些什麽力量。
　　“智恒，这话，我只说一遍，你可要记住。”净空望著天际，远方乌云密布，智恒点头，净空便继续道：“临：结合天地灵力，降三世三昧耶会，做一独钴印。兵：行动快速如镖，降三世羯摩会，是一大金刚轮印。斗：统合一切困难，理趣会，结外狮子印……前：我心即禅，万化冥合，根本成身会，是一宝瓶印。”
　　净空将这九个字解释於智恒听，并将结印的方法告诉了他，那种感觉让智恒觉得很不舒服，彷佛下一刻，那本就逍遥自在的人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事实的确就如同智恒所想的，第二天，智恒醒来的时候只瞧见一张字条，这是净空头一次因为出门而写字条。
　　净空本就是个随性得人，想走便走想留就留，从不管是否有人担心是否有人想念，数十年的师徒，智恒觉得自己从没有了解过他的师父，那个把什麽都看在眼里的师父。
　　纸条上面写著：
　　智恒我徒，切记将九字真言与结印融会贯通，待到天狗食月，便是诛妖时刻！
　　随後一个大大的署名，智恒心中换算著日子，天狗食月便是下月初三，到时不是灭妖救苍生便是送死之日。
　　本就勤快的智恒乖乖的练习著那看似简单实则困难异常的结印。
　　专心练习的智恒丝毫没有发现，平素缠人的魂魄们都不见了，更没法现他被困於结界之中，现在的他根本无法脱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