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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密闭无窗的石室内,炭盆零零星星向外吐出灼热的炭灰,火星离开热源迅速失去色彩,恢复了本身灰扑扑的模样,在空中摇摇摆摆,轻轻落在宋温行脚边。

      “你还是这般,从不把自身安危放在心上便算了,还要算计着把我也拉来这危险之地。”宋温行双手从炭盆上移开,互相搓了搓。

      这番话只听其意多有责怪,但从宋温行口中而出,却像是平常闲谈,轻飘飘地扫耳而过,听不出一丝不悦。

      角落铜盆前有一样貌周正的女子,拧干了帕子,轻轻擦着手,回应道:“若非深知宋公子大义,我哪有这般勇气?”

      宋温行不语,转过身去,手指搭在女子腕上,表情逐渐凝重:“几年不见,你的身子是愈发千疮百孔了。”

      女子无奈地点点头,叹息道:“的确是虚得很,所以还得麻烦宋公子妙手回春。”

      “我的医术只得皮毛,寻常小病尚且需要谨慎斟酌,请教前辈。盛姑娘这半残之躯,我是没本事治的,还是找个正经大夫看看才是。”宋温行话音刚落,头顶上机关隆隆作响,下一息便有人飞一般闯入。

      温华剑指身前,怒道:“放开美人儿!”

      却见两双眼睛,一双茫然无措,一双笑意盈盈。其中那露着笑脸的,与她回京之时救下的那女子别无二致。她一身鹅黄素色长袍,可不就是这匪寨的大当家?

      此人名兰芝,京城盛家寄养在外,近几年才返家的小姐。据温华所知,盛兰芝归家那年,盛家忽然在一众官宦家族中示弱,地位逐年下落,如今已经处在京城大家族之末。凡是显贵人家,无论大小,都能上前吐两口唾沫。虽然生活还算富裕,但过得也不舒服。

      盛家家长是个出了名趋炎附势的名商,跻身大家之列,全靠手足在朝中挥汗。如今手足受挫,便生怕自己被挤出官宦圈子,耽误了他宝贝儿子的仕途,拼了命的讨好权贵。其中便是将自己才回家几年的亲女儿送给刘侍郎的小儿子作妾。

      盛兰芝没养在父母身边,本就对父母不亲,更别说牺牲自己为了家里一个扶不上墙的蠢弟弟,便在大婚当夜迷晕了新郎,在京城中将一众家丁护卫遛狗一般遛了半个京城,即将出城获得自由时,被守城士兵拦了下来。

      温华当时正要入城,命士兵放行,算是解了盛兰芝燃眉之危,也是因为此事得罪了刘侍郎。公主拆婚之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不少大臣也因此奏请今上,务必好好管教公主。这才有了她狼狈离开昭都,八月十五独自一人在外之现状。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温华对她记忆甚是深刻。

      “盛姐姐!”温华收了剑,疑惑地看看盛兰芝,又看看端坐一旁的宋温行:“我说美人儿怎么突然主动献身,原是你们认识。”

      盛兰芝自知面前这位可不是什么寻常富贵人家的小姐,又是因为帮她才落得如此。听到温华叫她,便即刻收敛笑意,正身拱手,长长肃拜。

      她未按照律法跪拜,也不唤她身份,一切情绪尽在这大礼之中,不言而喻。

      温华明媚一笑,因手中还握着剑,抱了抱拳:“盛姐姐不必如此客气。想不到你我竟是在此处再见。”

      盛兰芝被这两声姐姐喊得心花怒放,为温华添了杯茶,说道:“我也未曾想到竟将你也牵扯进来,实在委屈你了。”

      温华将剑收回剑鞘之中,毫不客气地坐到宋温行身边,捏着瓷杯将茶水一饮而尽,抿了抿唇:

      “巧遇甚喜,只是不知姐姐为何会在此地?”

      宋温行倏尔皱眉,只觉身旁坐了只烈虎,此刻正乖巧舔舐自己的毛发,却不知下一刻是否会将他的喉管扯碎。

      盛兰芝呼吸一滞,慌忙解释:临朐县苦匪患久矣,只是一直不得其据点,这才派我伪装肉票做个内应,兴许能将这祸患铲除。”说罢仍觉不妥,又补充道:“自然,也是为了赚点盘费。”

      室内气氛瞬间松弛,温华依旧抿唇轻笑,主动给自己添了茶。看见宋温行身前瓷杯空空,顺便也给他添上。

      盛兰芝暗中松了口气。虽然她说的句句实话,但在皇族面前,那股生来便令人恐惧的威压,还是叫她难以喘过气来。

      温华并未回应盛兰芝的解释,而是侧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宋温行。看着看着,不自觉用手扶着一侧脸颊,一时连口渴也忘了。

      宋温行被她盯得头皮发麻,方才那似幻觉一般的压迫感,分明就是从他们三人之中年纪最小这位身上散出来的。

      他不知道这位小祖宗身后站着何等大能,只是那刻感觉真切。若是盛兰芝真就是此地匪贼,这姑娘定不会顾念一丝旧情,拔剑穿心,不犹豫一刻。

      如今再被这般看着,似乎自己成了她下一个审视的目标。

      “美人儿怎么不喝?”

      宋温行此刻分明口干舌燥,偏表现出气定神闲模样,语气淡然:“方才与盛姑娘闲谈喝了不少,现下不觉口渴。”

      温华眯起眼,笑得憨然:“那便好,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宋温行正要抬手请她直言,温华的声音却插了队:“若是方才我真伤了盛姐姐,你当如何?”

      才将心放下的盛兰芝惶惶回首。她虽得公主解围,助她逃离了那恶心的姻缘。但与温华的交情,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对于这位小公主的了解,也大多源于坊间口耳相传。

      虽了解一些,但不多,也不知真伪。

      宋温行亦是愣了一愣,却转瞬即逝,正色道:“诚如姑娘所见。”

      他会将藏在指缝间的银针插入温华百会,不论面前这人究竟何等身份。

      这二位说话不会拐弯,你一言我一语的,使才轻松下来的气氛又顷刻间紧张起来,比之方才温华询问盛兰芝时只强不弱。

      盛兰芝只觉自己这小小屋子里面充满了战场上火烧柴梗的狼烟味,一时头大如斗。

      温华还不满足,继续问道:“若盛姐姐真是匪贼,你依旧如此?”

      这次她没有再称呼宋温行为美人儿,神色也严肃了些。

      “刑罚定夺皆有律法,滥用私刑亦是犯罪。”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宋温行并非愚钝之辈,温华对她如此言辞相逼自有其道理。他虽面上不显,心下仍是吃惊于这个样貌还略存幼态,发簪束发,当是及笄不久,年岁尚小的少女有着如此惊人的观察力和警惕心。

      要知当今朝廷虽不对女子读书设限,甚至频频有开放女官法度之意。但革新不易,绝大部分人家还是贯以古制,以成家生子为先。教育出的女子多是澄澈蠢钝,单纯良善。大户人家亦是如此。

      如此异类,倒是与他听闻那京中一大传奇颇有相似之处。

      温华嫣然一笑,两只手端着凳子坐得离美人儿又近了些,身子向前倾了倾,满眼都是兴致。

      宋温行从未与女子这般接近过,眉毛拧成一团,心口跳得厉害。分明自己心端身正,却还是被这一突然的接进扰乱心绪,弱弱问道:“姑娘可是还有想问的?”

      “自然。”温华笑眯眯的,盯了他半晌,语气娇俏:“你是怎么长得这般俊俏的?”

      只听一旁盛兰芝强忍无果后发出笑音,宋温行喉中梗塞,连忙起身后退两步,与这不知分寸礼貌的女子拉开距离,拱手道:“还请姑娘,自重。”

      盛兰芝原本还兴致勃勃地看着热闹,脸色突然沉下来。

      温华几乎与她同时察觉到异样,起身谨慎地抽出佩剑,与盛兰芝目光相接,当下便有了主意。

      宋温行还未来得及询问她们的计划,温华便将剑与鞘一手一个塞进他手中,随后躲在他身后,张皇失措地拉着他的衣角。

      上面的人来得极快,接连不断进来六七个人,将这小小石室装得满满当当。

      他们看见宋温行手上拿着剑,四五个人二话不说围了上来,夺剑绑人一气呵成。宋温行此刻还是一脸懵懂,不知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三把寒森森的大刀将他脖子架在中间,才猛然惊觉,背上起了一层冷汗,吓得不敢喘气。身后的温华也没能幸免。不过这些土匪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只派了一个人将她的手反钳过去,连个武器也没上,显然没有宋温行这般高规格的对待。

      为首的是个身高体量都中规中矩的青年,他踹开挡在面前的两个手下,担忧地上前拉住盛兰芝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身上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盛兰芝萎蔫垂眸,似是受惊,倚在那匪首肩头,哭腔责怪道:“你怎么才回来?”

      匪首心思全在哄美人上,赶走了所有人,只留他与盛兰芝两个人在屋内。

      宋温行和温华被一路押着到寨子外面的江边。土匪们将他们绑在树干上,只留下一个人在岸边磨刀,其他人则坐在远处,隐约能听到他们的谈笑声。

      绳子与树干之间几乎没有空隙,温华挣扎几下便放弃,认命地老实下来,好奇道:“这位大哥,只是杀两个人,为何这般大费周章地磨刀?就不怕我们趁机逃跑?”

      “逃跑?”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磨刀土匪发出一串刺耳地大笑,讥讽道:“你倒是跑给我看一个?”

      温华没有回应,那土匪反而自言自语起来:“你们放心,这刀磨得越利,你们死得便越痛快。我会把你们的首级切得平整漂亮,待大当家成婚之时,献上与他们当盛酒的容器。”

      温华皱起眉头,向宋温行吐槽:“好恶心啊!”

      宋温行与她肩并肩,头靠在粗糙的树干上闭目休息,淡淡回了一个:“嗯。”

      让他闭着眼睛,原本是温华在路上与他交代好的。只是谁想到这人这么听话,早早就将眼睛闭紧,恨不得一觉睡醒就回到安全的地方去。

      温华觉得无趣,索性不再热脸贴冷屁股。手指有节奏地轻叩地面,与那匪贼摩擦刀刃的声音竟然卡在了一个节律上。待那人停下手上动作,满意地对着月光欣赏他那寒芒毕现的大砍刀,温华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下。

      唇角浅浅扬起一丝笑容,从容看着那拿着大刀的恶匪一步步向着他们走来。

      恶匪兴奋地舔着唇,似乎已经想象到热腾腾的鲜血喷洒在脸上那痛快的情景。却看见面前这个小丫头似乎是在笑。

      不待他确定是否因为太过激动出现幻觉,温华开口不知说了些什么。

      大刀当啷落地。似是看到阎王一般,他双目圆睁,瞳仁颤抖,再上前不了一步。

      两息之后,血流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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