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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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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头百姓大多身上都没有什么多余的钱财,即便是有一些积蓄,为了预防不测,他们需要好生保管这些来之不易的银子,精打细算,轻易不会外出食宿。故而周围街巷市集,几乎没有食肆旅店。
在这里的人,家在附近的孩子会回家。而如宋温行他们一般,家境还算优渥的孩子,不想太早离开,就得自己解决吃饭问题。
于是温华便看到宋温行挽起裤腿和袖子,在池水中搜刮着个头大的石头,在浅滩处搭起一个简易的“水牢”。
熊小杰亦很快与他们打成一片,兴奋地帮着盛兰芝赶鱼,两人配合得默契,很快就将“水牢”装满。
水到渠成的愉悦氛围,偏偏她却难以融入。只好识趣地去捡了些木柴,独自生起火。
随着捕鱼小队落座,欢笑声离温华更近了。她伸着双手在火边取暖,不知为何竟融于这秋日一般,满是落寞。
许是过了新鲜劲,即便宋温行就坐在她身边不足二尺远,也没再能调动她的目光。
眼前“游”来一条金黄焦香的烤鱼,宋温行拈着树枝转了几转,熟肉的香气随着转起的风钻进鼻孔。温华默默吞咽唾液,抬头看去。
宋温行弯着嘴角,又将烤好的鱼拿起,在她眼前晃了晃:“也不知味道如何,林小姐可否赏脸品评一番?”
温华早就饿了,接过那条烤好的鱼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道:“多谢。”
另一边,熊小杰痛苦地扣着嗓子,连着呸了几下,扔了鱼拔腿就跑。
盛兰芝火气四射,几步就追上了逃跑的熊小杰,恼道:“你什么意思?”
“大当家的不会做大可不必勉强自己。”熊小杰奋力抵挡着朝他伸来的魔爪,点评却犀利不减。
“如何?”
“啊?哦!”温华反应了片刻,全然不知自己竟将一整条鱼吃干抹净,她难为情地笑道:“挺好吃的。”
宋温行看出她的意犹未尽:“那便多吃些。”
“都给她吃了,我们吃什么?”熊小杰不知何时跑回来,夺了烤鱼便往嘴里送。
他一边吃得满嘴流油,一边竖起拇指夸赞道:“宋大哥手艺真不错,比当家的好太多了。”
晚秋凉风中,落叶飘摇欲坠,在半空中闪出耀眼的火花,化作细碎灰烬落入火焰之中。
不知何时又折返的秋老虎,烤得四周满是热流,拥挤着爆发:“熊小杰!”
“那是子言给我的。”温华夸张地一蹦三尺,作势要把熊孩子再丢进旁边的水里去。
熊小杰每次惹火后便立即缴械投降,身子向一旁偏去,半躺着张牙舞爪:“还给你,还给你。”
洁白齐整的鱼骨闪着荧光,隐约能看见上面挂着熊小杰的口水。她瞧着恶心,撒手任凭熊小杰摔在地上抱头痛号。
回到宋温行身边坐好,她轻抬下巴,跋扈道:“再给我烤一条。”
宋温行转头偷笑,与盛兰芝目光相接,笑意更甚:“遵命。”
几人吃得满足,将满地狼藉收拾妥善。熊小杰跑去池边继续磨他的石头弹珠。宋温行与盛兰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讲的大多是些童年往事,平淡无奇,但温华听来却是新奇。
她悠然地枕着双臂,沐浴日光。耳边声音分明聒噪,却令她难得惬意。
熊小杰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有用不尽的精神。再次攀上树,他骑在一根粗壮的树枝根部,瞭望着远处,寻找着练习弹弓的目标。似乎是找到了哪个可怜的小动物,他开弓瞄准不出两息便射出石弹,一气呵成。
“怎么是个人?”熊小杰纳闷地指着远处,冲在树下休息的温华喊道:“林温冉。”
温华拨开头顶的树叶:“没大没小,叫姐。”
“先别管这些了,那边有个人,好像快死了。”熊小杰举目望去,确定了方位后翻下树,朝着那人方向跑了过去。
熊小杰本以为那是一只野兔蹲在草丛里,但一弹子过去,那“野兔”却没有任何逃走的动静。如此没有警觉性的兔子一般活不了几日就会被天敌吃掉。因为距离太远,他看的并不真切,隐约瞧见那人痛苦的挣扎了两下,长手长脚,显然不是小动物。
温华起身跟过去,听熊小杰这般说,脚步加快了些。
微风托起阵阵青草香,草尖微黄,像极了将熟未熟的小麦田,给秋日添了一种春的味道。若有若无的气息忽被迎面而来的脂粉味掩埋。草丛中蜷缩着的,正是一个年轻姑娘。
姑娘身上白衫破烂,肌肤几乎全部裸露在空气中。腰间泛起一块红痕,在洁白中格外醒目。
熊小杰捡起掉落在女子身侧的石弹,脸上红了大片,转过身去不敢再看,说道:“我去叫宋大哥。”
温华顾不上理会熊小杰的异常反应,俯身查看着眼下奄奄一息的姑娘。
她浑身泛着红晕,脸颊更是红得出奇。一声声低弱呻鸣,蜷缩的身子阵阵发抖,更像是惊吓所致。
探手至少女额头,不出意外的有些烧手。她拖去外袍将人包裹严实,一手抓着收口不至衣裳散开,一手轻而易举便将人从地上托起——简直瘦的不像话。
宋温行很快被熊小杰带来,他一声不吭地先去摸脉,眉心缓缓收紧,又很快松了口气:“倒是没有生命危险。”
“看这状态,是中毒了。”盛兰芝姗姗来迟,一眼断论。
“脉象上看的确是中毒,至于究竟是什么毒,我得回去请教先生。”宋温行严肃道。
温华看向盛兰芝,二人相视颔首。而后她开口:“小杰……”
熊小杰不待她说下去便道:“我不回去,我要跟你们一起。”
温华此刻没功夫哄孩子,语气不容反驳:“我和子言师兄先带她去找夫子。盛姐姐,他就麻烦你了。”
盛兰芝垂眸点头,只一个眼神,熊小杰便像朵枯萎的花,蔫巴巴的再无锋锐。他敢和温华叫板,却没办法忤逆大当家的意思。
温华背着气若游丝的姑娘一路小跑,宋温行并不为此着急,只是跟在她身后。却惊奇的发现,本就错综复杂容易迷路的路线,她竟只走一遍就全都记下了。
如此好记性,实在令他喟叹不已。
待赶到书院时,天已沉沉转暗,残阳以极快的速度下坠,片刻后彻底消失在天际。老天吹熄了照明的火烛,唯一那点余温也随之不见。
少女抖得越发厉害,口中呢喃重复着相同的话,含糊中大约听清,说的是不要赶她走。
宋温行请来何善书,大约瞧了瞧少女情况,吩咐宋温行抓个退热的方子,表示她只是吃毒太多,根基受损,加上受冷才发了高热。只待烧退便能醒来。
可怕的想法渐渐浮现在温华脑海,如果她猜的不错,这姑娘是给人做了药奴。只能在不断的中毒与解毒中,靠着主人的施舍多活几年。一旦身体亏损严重,不再满足试药的条件。便会被驱逐,任其自生自灭。
“她的五脏六腑急剧衰弱,已至废坏边缘。单靠药石调养也无大用。没有内脏支撑抵御疾病发展,这样的风寒发热只会一次盛过一次,很快会要了她的命。”何善书沉声打碎了二人的美好幻想,笃定这榻上之人已无活路。
宋温行:“大昭律法早就将养药奴之行定为死罪,怎还会有人铤而走险?”此等害多利少之事,除非所图利益极大,否则不会有人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
何善书抚着胡须,凝眸道:“此事我会向官府知会,你们切记不可私自调查。”
二人躬身答应,目送何夫子离开。虽心中暗涛涌动,却也知此事牵扯不知是何危险,心中想想破案辉煌过把瘾也就罢了。
温华看着宋温行耐心地给那药奴喂药,拉了把椅子坐下,盯了一会撇开眼神看向窗外去了。
“要是真养药奴,总该做得隐秘些才是。把这娘子丢到深山老林可以理解,为何偏扔在有人活动之地?”
“或许是意外吧。”宋温行对探讨这些似乎没什么兴趣,只是敷衍地答了一句。
有关药奴必是大案。不出几日少女病情好转后,就有官府派来的人将她接走照顾。何善书不提,两个学生也不问,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入夜,温华疲惫地叼着笔杆,对着一堆烦人的功课发愁。为了防止温华闲着再惹出祸来,她不仅课时排满,功课也较一般学子多出一半。
她也曾悲愤声讨,却连个以理服人的安抚也没有。
窗外月明星稀,落叶飘零。南飞的乌鹊越发勤奋,就连夜晚也不停赶路脚步。宋温行这几日也忙个不停。就连嚷着为她当牛做马,以报大恩的孙茂才二人,也不怎么跟在她屁股后面了。每个人都有很多事情需要操心,日子繁忙无趣,她忽然有些想回家。
数了数抄好的院规,去对面给宋温行交差。她看屋舍大门敞开,宋温行今日不再痴迷读书,一副兴致缺缺模样。
温华以为他累了,默默将功课放在他桌上,转身回去。
宋温行一如往日,扫了几眼她的抄写功课,却没有立即收好留底。
“那姑娘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