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泥》有徽

5、第五章

　　许知行和老沈把人领到了审讯室，赵达惊魂未定，哆哆嗦嗦的在对面坐下，手被卡在座位上，这下是彻底乖了。

　　老沈小眼睛一眯，嘴角一撇，凶光从缝里迸发出来，整个人身上的喜气瞬间收敛了干净。

　　赵达年纪不大，才二十岁，哪见过这世面，当即就被突然沉下去的气压反差压得喘不过气来，更别说旁边还坐了个亲手把他从犯罪现场拎回来的扑克脸。

　　他还记得许知行那个迷人眼的笑，饶他是个直男，脑子都被迷的懵了一瞬间，没想到这帅哥反手就给他按台子上了。

　　懊恼！悔恨！怎么就不换个地方下手！这人这气质明明横看竖看都像个警察啊自己当时怎么就没能察觉出来！！！！

　　可是也不能怪自己啊，当时那场景——

　　他头皮一紧，忍不住配合着自己手的位置低了低头，绝望的抓了几下头发……gay怎么可能是警察呢！

　　但现实告诉他，警察不光会有gay，还能gay一对。

　　赵达深吸了口气，栽了，败了，一败涂地。

　　老沈看着这小子，很满意他现在的状态，还没开始问就已经这样了，很好，稍微给点压力，等会就什么都招了。

　　“交代交代吧，把最近干的事，最好都交代清楚，有些事等我们先开口，你可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赵达一副认命的神情，心虚的抬了抬眼，“药……是我自己配的。”

　　老沈轻哼了一声，从兜里掏出来从他身上搜出来的药粉，“说点能让人信的，你高中都没毕业，知道配这东西需要走什么流程吗？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刚扯出来的第一句谎话就被当场揭穿，赵达一下子被噎住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接着说：“这是我……是我一个朋友给我的。”

　　老沈：“哪个朋友。”

　　“就……以前认识的一个……”又是支支吾吾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哎！”老沈敲了敲桌子，声音放大了一倍，震得整个房间都有回音，“能不能利落点，不想说就永远别说！”

　　老沈沉迷武侠片，虽然不能动刑，但一开口就是一股子江湖气，赵达差点吓哭了，脑门上全是汗，急着说：“他们说我要是把他们供出来，他们出去就要砍死我，我要是不招，你们顶多关我几天，我……我不敢说啊……”

　　老沈沉了沉气，接着问：“那你认不认识刘渺渺。”

　　赵达顿了顿，矢口否认：“不认识。”

　　见他还在嘴硬，许知行忽然开了口，“李诚早上给我发消息说，刘渺渺找到了，就在柳江河，附近的居民今天早上捞上来的。”

　　他虽然是跟老沈说的话，目光却一直没从赵达身上移开，赵达的脸肉眼可见的白了下来。

　　“什么？！”赵达脸色一白，“刘渺渺……她死了？？？”

　　许知行嘴角一弯，“我可没说她死了。”

　　赵达那僵硬了脸顿住了，许知行接着说：“但据我们观察，如果她真发生了什么事，你是第一嫌疑人。”

　　第一嫌疑人？
　　赵达懵了懵，他可知道这话的重量，也就是没什么意外就是你干的……

　　赵达这次真慌了，要是定个杀人犯的罪名，就不只是关一段时间那么简单了，有可能小命都要丢了！

　　“不是我！我承认我认识她，见过她，但是，但是我并没有害她……相信我，警官，你可一定要相信我！”

　　老沈洪亮的嗓音又一次起来了：“那晚在庆幸酒吧，是你扶着她出去的，监控里拍的一清二楚，还想抵赖？！”

　　赵达绷不住了，开始哭：“我不是，我承认我……我把她带到我家去了，但……但后来她就走了啊……我没把她怎么样，是有人叫我这么干的，我只是……”

　　老沈吼：“你没把她怎么样，那下了药带回家，干嘛，拍照留念？！你自己说你听这话能信吗！”

　　这时候高黎提着那个破皮包进来了，他黑着脸往桌上一放。

　　赵达接着说：“真是拍照，我就拍了几张照，是李姐让我这么干的，她说这小姑娘不听话，得治治，让我拿点把柄……”

　　高黎听他这么不痛快，正好发发脾气：“你丫最好说实话，要不然我就让你尝尝这玩意的厉害。”

　　介于他出门前和出门后的脸色相差甚大，赵达艰难的吞了口口水，开始全盘托出：“李姐是联美的主管，联美……联美是一家美容院，她们，她们那应该是有点问题，她说有点事，让我封了这个姑娘的嘴，所以……我就拍了几张照片，包括今天晚上那个小姑娘，也是李姐让我干的。”

　　老沈继续吼：“刘渺渺临走的时候你跟人说什么了，现在人已经失踪超过48小时了，如果没有别的进展，这局子你这辈子都别想出去了。”

　　赵达继续哭：“真没有，真不是，不然你们可以去查，问问问问她们之前到底出了什么事，李姐给了我好多钱……我觉得也不算伤天害理，所以就，就……”

　　这时候，李诚在外面敲了敲门，把许知行叫到门口嘀咕了几句。
　　赵达见他脸色一变，回头又是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冷笑：“可以，恭喜你成功升级，杀人嫌犯。”

　　——

　　闻溪人走到警察局门口，正看见警察局门口一群人进进出出，忙得热火朝天的。

　　司韶往旁边避了避，问：“他们这是怎么了，好像有什么大事。”

　　高黎从里头出来，匆匆忙忙的，但一抬头，还是看见了那个在人群中极为显眼的身影。

　　男人从人堆里挑美女的直觉就像是女人从人堆里挑帅哥的直觉一样敏捷，许知行比他先一步进了车，好像没有看见，高黎犹豫了一下，还是跑过去问候一声。

　　“你们怎么来了？”

　　昨天就是他把司韶从门口请进来的，那时候司韶刚报了警，见有人跟她搭话，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的跟他说：“我报警了。”

　　高黎愣了愣，随后笑：“啊，所以我来了。”

　　司韶红着脸小声跟闻溪说：“我还以为他昨天骗我的，原来真是个警察。”

　　闻溪感受到了某人的冷漠，见高黎过来特意问候，朝他礼貌的点了点头，说：“还是昨天的事情，我是来报警的。”

　　高黎问：“我舅舅怎么说？”

　　“你舅舅没有说什么，”闻溪说，“倒是你舅妈，让我赶紧解决掉自己身上的事。”

　　高黎恍然大悟，“敢情昨晚是我舅妈让你去的啊！”

　　闻溪眼眸一垂一抬，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高黎第一次被她这么正式的打量，还有点不好意思。

　　“你们是要出警吗，发生什么事了？”闻溪问。

　　高黎：“之前失踪的一个女孩被找到了，已经没了，”他叹了口气，“许知行也要过去，你是不是来找他的，要不要我帮你叫他一下？”

　　闻溪摇了摇头，“你们忙，我交完材料就走。”

　　这时候老沈催了，高黎跟她们简单的道了别就匆匆走了，老沈过去的时候还批判他，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把妹，说完敲了一下他脑袋瓜。

　　高黎一脸委屈：“你别敲我头啊，那是许知行的……”话说着，就被老沈一把按上车了。

　　闻溪隐约觉得那个拉高黎走的人也打量了自己两眼，不过快的像是扫过，也没什么眼神交流，两拨人就这么分开了。

　　直到高黎上了车才反应过来闻溪刚刚看他的那个眼神……自己刚刚是不是被鄙视了？

　　她鄙视自己现在才看出来她昨晚是被自己舅妈派去演戏的？？？

　　他又看了眼后排正闭目养神的相关当事人。
　　不是吧，他怎么感觉这俩人一个德行？？？

　　闻溪把录音的资料交上去，领着司韶出去，在派出所门口停了停，对司韶说：“你先回去吧，我出去办点事。”

　　司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闻溪刚走出去没几步，她又忽然跟上来，“虽然但是……你有钱吗？”

　　她看着闻溪挺为难的，赶忙说：“我昨天看你把钱都转出去了，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刚好不小心看到了，而且，你不是一直还挺缺钱的吗……”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话好像有点冒犯，边观察着闻溪的表情边咬了咬唇，补了一句：“那个我的意思是，要不然，你先借我点，或者花我点，我是富二代，钱指定够用，之后你再还我就好了。”

　　闻溪被她叫住，听完这些语无伦次的表述，心里忽然划过一阵感动。

　　她不是过分敏感的人，分得清哪些是怜悯，哪些是帮助。

　　家里的事情，她从来没跟这边的朋友提起过，跟司韶，如果不是这次事件被绑在了一起，也只是一个公司的同事，司韶会主动跟她打招呼，但也没有太多过多的交集。

　　这个女孩身上，有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像个公主一样，一般人很难招架的住她身上那股热情的劲，也会让人忍不住去接纳她。

　　与之相比，闻溪有时候觉得自己生机匮乏，甚至有些暮气沉沉。
　　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她已经被环境逼得不得不提前把自己的大脑发育完全，学会看人脸色，再考虑如何与之和平共处了。

　　司韶心里有点忐忑，她不了解闻溪，也觉得自己不够会说话，所以她不确定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会不会有伤闻溪的自尊。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五秒，最后闻溪无奈的笑了笑，露出嘴边浅浅的梨涡：“司韶，谢谢你，等过去这段时间，我一定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司韶见她答应下来，非常开心，大方的笑了笑，“害，咱俩这关系，也算是战友了，而且你帮了我，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放心吧，我不收你利息，你签了唐铭的公司，以后指定能红，我不怕你不还我钱。”

　　阳光撒在两张年轻的脸庞上，她们相视一笑，友谊像一颗刚刚入土的种子，在彼此的理解和扶持的浇灌下，信任开始生根发芽，高高的城墙坍塌了一角，有光从城墙的一侧照了进来。

　　闻溪承认，直到今天，她依然贪恋这种被人温暖的感觉。

　　而许多年前，那个曾经把她全部世界都照亮的温暖少年，却被她带着此生最大的祝福，狠心的将两个人的世界，彻底分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