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与树》水之初

70、第070章 暗涌

　　易嘉川落座，和方毅明客套寒暄，十分游刃有余。

　　颜龄韵没由来地想起一些往事，关于颜高从前在生意场上的周旋与妥协。那个时候的她厌极了那种场合，可是如今也慢慢习惯，也许这就是成长。

　　颜高离世前酗酒的情形从她脑子里一闪而过，在颜龄韵印象里，爸爸一直自律有度。对待喝酒，他从来只是小酌，那阵子却喝得昏天暗地。

　　而她并不能体会他正在遭遇什么，也许是负债的压力，也许是社会的舆论，也许是走投无路的绝望……倘若那个时候的她，能成熟懂事一点，能了解他的处境，能加以宽慰，他是不是就不会活得那么痛苦，以致最后抑郁而终。

　　颜龄韵匆匆收回思绪，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这些。

　　易嘉川和方毅明的谈话兜了几个圈子后，回到咖啡豆的价格上，方毅明十分爽快地答应按照原价供货。

　　颜龄韵心里不由地感慨，这个社会的某些规则，其实是由易嘉川这样的人来制定的。

　　像他这样的人，前一夜在为几千万的利益考量，而今天将心思花在她这不值一提的豆子上，实在大材小用。

　　事情谈妥，易嘉川便客气地打发了方毅明。

　　想必方毅明也清楚，像易嘉川这样的大老板，这样做已经给足了他面子。往后他在生意场上，说不定逢人就要把今天的事拿出来说一说。

　　方毅明走后，易嘉川占了他的位置，坐在颜龄韵对面。

　　他一只手肘支在桌上，掌心托着脸颊，静静地望着她，神色有点惬意，似乎在等待什么。

　　颜龄韵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却说：“我也许能应付的，只是要多费点口舌。”

　　易嘉川敛起笑容，很认真地说：“我知道，不过以后你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只要她开口，易嘉川什么都愿意做，他想成为她的依靠，是一直以来的心愿，直到刚刚，他心里有种得偿所愿的小小满足感。

　　“那我要打着你的名号大张旗鼓去招摇撞骗。”

　　“求之不得。”

　　易嘉川答得爽快，颜龄韵清楚，他在照顾她的感受，其实这些豆子的价格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

　　他可以大手一挥，直接拿下方毅明的生意，又或者，广合礼有更好的供应商，他大可以为她提供资源。

　　然而易嘉川并没有这样做，他有捷径没走，大费周章地在这里陪她同一个小小的供货商唇枪舌战，给予她十足的尊重。

　　她心里觉得踏实，忽然惊觉从前的自己那样傻，一次次将他推开，差点就和他错过了。

　　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咖啡店深棕色的桌面上，泛着一层温暖柔和的滤镜。

　　这一刻四目相对，时光静谧无声，彼此的目光里裹满温柔缱绻，某一瞬间，这三年里再也不敢奢望的生活仿佛又悄然而至。

　　美好沉静的时光好像是偷来的，她甚至幼稚地想，如果往后每一天都像现在这样那该多好啊。

　　俩人静静坐着，易嘉川眼神一刻也没有移开，她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嘟囔着问：“易总不用上班啊？”

　　易嘉川平日里的工作排得很满，最近特地空出一段时间，好不容易轻松一点，没想到又突然发生危机，导致人人焦头烂额。

　　他现在忙里偷闲，实际上还有余波等着他处理。

　　他开玩笑，语气懒懒地：“突然想退休。”

　　颜龄韵忍俊不禁，却忽然收住了笑意，因为易嘉川搁在桌上的手，正不安分地一点一点朝她移动。

　　她不知道易嘉川玩什么小心思，她警惕地盯着他缓缓移动的手，故意把身体往后仰，让他够不着自己。

　　俩人渐渐打闹起来，颜龄韵余光里忽然瞥见蔡百禾的身影，顿时收敛了几分。

　　蔡百禾刚才已经送了杯咖啡过来，这个时候处理完外卖单，又特意拿砂糖来给易嘉川。

　　打从易嘉川进门那一刻起，蔡百禾撞见他手上和颜龄韵同款衣服之后，八卦之心早就熊熊燃起。

　　她刚走过来，就见颜龄韵和易嘉川在玩闹，虽然俩人都尽量收敛着，但眼神都可以拉丝了。

　　蔡百禾忽然恍然大悟，原来她们一直会错了意，真正追她们家韵姐的人，不是陈哲，而是陈哲背后的老板。

　　仔细一想，很多事情都契合上了。

　　认清这一事实，她心里大受震撼，那可是易嘉川啊，广合礼在热搜上挂了一天一夜，她才发现她们口中的易总，曾经出现在她们咖啡店的易总，就是大名鼎鼎的易嘉川，没想到自己有离大人物这么近的一天。

　　她有陈哲的微信，那一天在网上刷新闻，她都感觉自己在社会上拥有广阔的人脉，开始有头有脸了。

　　蔡百禾也不知道易嘉川会不会再出现在咖啡店里，但是今天易嘉川一进门，她从瞧见他那一刻开始兴奋。

　　近距离接触社会名人的感觉让她欣喜若狂，但最最不可思议的，他竟然和她们韵姐在一起了！

　　蔡百禾暗暗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笑嘻嘻地凑过来，更加认真端详易嘉川。

　　有些人的帅在皮相，往往不禁看。而易嘉川骨相优越，蔡百禾越看越觉得英气俊朗。

　　“易总，我能和您握个手吗？”

　　她将自己的手往围裙上摸了两把，见易嘉川伸出手，她连忙双手捧住。

　　易嘉川觉得蔡百禾的反应有点夸张，但他尽量不让她尴尬，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颜龄韵将一切看见眼里，俩人看起来都有些滑稽，神色都不是很正常，叫人忍不住想笑。

　　蔡百禾将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收回来，按住自己的胸口，一脸兴奋地问：“韵姐，易总，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谈的啊？”

　　蔡百禾有话直说的个性，颜龄韵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答：“最近。”

　　“三年前。”

　　易嘉川和她同时脱口而出，蔡百禾见他一脸笃定地说“三年前”，一下子便知道事情不简单了。

　　蔡百禾待要追问，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喜出望外地说：“韵姐，唯乐酒吧那个视频，有易总对吧！”

　　她心里有点激动，感觉有些缘分很奇妙，原来她很早就知道易嘉川了。当时那个视频大多数镜头落在代亦航身上，而易嘉川只在镜头边上出现过几秒。

　　酒吧的视频被很多人放在网络上，但没过多久视频便被迅速下架，唯乐酒吧也在不久后闭店。蔡百禾忽然联想起这一系列的事情，又问：“易总，唯乐酒吧为什么突然倒闭，是和打架有关系吗？”

　　易嘉川不置可否，蔡百禾想起颜龄韵曾经提及进派出所的事，于是开始脑补，调侃道：“该不会您担心我们韵姐的安全，让人偷偷搞掉的吧？”

　　进派出所那事颜龄韵和蔡百禾闲聊的时候提过，但颜龄韵压根没提易嘉川。

　　怎奈蔡百禾脑袋里早就冒出许多粉红泡泡，颜龄韵见她过度兴奋，本想让她控制点，视线忽然对上易嘉川，他眸光里带着浅浅的笑意，沉静地扫她一眼，似乎默认了这件事。

　　一瞬间的对视，颜龄韵心里顿时一跳，许多思绪翻涌而至。

　　她突然想起几个月前他们相遇的那个雨夜，那两个醉汉，还有他冰冷僵硬的神色。

　　一阵暗流在她心里涌动，原来易嘉川对她的好，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发什么呆？时间不早，我该走了。”

　　颜龄韵思绪起伏，仍有点发怔，见他起身，她才回过神来。

　　她一瞬间有点六神无主，匆忙说：“我去拿外套。”

　　她匆匆忙忙进休息室拿外套，内心仍是一片澎湃，她只是很震惊，没想到从重逢那一刻开始，易嘉川就已经默默地做了好些事。

　　而她竟一而再再而三地抗拒，当真是不知好歹。她到底做了多少傻事，绕了多少弯，才和他走到一起的？

　　颜龄韵心里的铜墙铁壁，那些所谓的坚守，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心里眼底生出一股热意，她敛了所有思绪，抱着衣服出来。

　　易嘉川已经出了咖啡店，他就站在门口台阶下等她。

　　远远的，冬日的阳光从他身上裁下一道剪影，高大俊朗的外形，浸着一抹夺目的光泽。

　　咖啡店的门一推开，冷冽的空气扑面而至，易嘉川朝她伸出手，想接过外套，然而颜龄韵并没有递上去，而是一把扑进他怀里。

　　她心里不止有感动，此时此刻就想牢牢地将他抱住，想表达自己的爱意，只是开口时有点难为情，只是咕哝了一声：“有点冷。”

　　颜龄韵站在台阶上，用手圈住易嘉川的脖颈，温暖的脸颊贴着易嘉川微微发凉的耳朵上。

　　咖啡店外人来人往，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刚想松手，易嘉川已经扣住她，不让她松开。

　　是她撩拨他的，他只说：“没抱够。”

　　“有人。”

　　颜龄韵轻轻地推了推他，易嘉川怎么可能错过她主动的时机，他转过脸，嘴唇几乎贴在她脸颊上，压着嗓音：“要不进去再抱一会儿？”

　　颜龄韵闷不吭声，易嘉川的呼吸扑在她脸上，她因为他突然的一句话瞬间烧红了脸。

　　易嘉川抱得很紧，她今天穿了一件很厚的毛衣，整个人抱起来软软的，易嘉川说什么也不肯松手，情不自禁埋头深深地吸了下她身上的味道。

　　颜龄韵感觉脖子有点痒，她担心易嘉川乱来，慌慌张张地挣开。

　　易嘉川见她害羞慌乱，笑意沉沉地盯着她，临走前，他突然伸手用力掐了她脸颊一把，然后心满意足地迅速上车，几秒钟之内便已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颜龄韵的脸颊在寒风里瑟缩发抖，疼得她伸手揉了揉，但此时此刻她心里是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