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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寿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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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三是谢堂的生辰,按照往日的习俗,他的五十大寿通常是会大办一场的,今年也不例外。
谢府里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王夫人作为谢堂续弦,表面上负责承办整个寿宴,由谢明姝从旁协助。而实际上,王夫人性格懦弱,谢明姝又不愿意掺和后院的事,往年府里举办什么宴会都由嫡子谢明朗的正妻姚氏把持,规矩上也算的过去。
而今年不同往日,谢明姝主动请缨,谢堂默认,由她亲自操办整个寿宴,从人员名单到酒肴的选择,事事亲力亲为。
王夫人院。
“母亲,把礼部侍郎的位置往前挪一下,跟户部尚书错开。”谢明姝一边打量着人员布置的册子,一边拿毛笔批注。
半晌没有听到回复声,谢明姝抬头看了眼有些拘谨的王氏。
王氏的娘家只是一个七品小官,说是谢堂正妻,其实在府里的地位并不高。她耳根子又软,没有主见,很容易被人拿捏,谢堂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当年才力排众议娶她为继室。多年里她在府里不声不响,活得像个透明人。
谢明姝脑子一转,大概明白了王夫人在纠结什么,想必前几日自己和谢堂争吵的事被传了出来,夹在夫君和嫡女中间让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是她随意安抚道,“父亲既然让我和母亲共同操办,母亲只管听便是,有问题我会和父亲说明的。”
王夫人并不愚笨,相反,她察言观色多年,对于谢明姝话里的弦外之音也听得一清二楚。
在松了一口气之外,她也有些疑惑眼前这个锦衣少女的变化,如果说之前对谢明姝的印象是提线木偶般精致但缺乏生机,那她现在像是一把刚刚开了刃的刀,透着引人注意的锋芒和活力。
气氛正和谐时,喧嚣声从院外传来。
姚氏一身浅紫色绢纱绣花长裙,一手提着一只红木食盒,吵吵嚷嚷地走进里屋,“婆婆,儿媳做了点凤梨酥,刚刚出锅,您快···”
话还没说完,姚氏就顿在了原地。
王夫人看姚氏脸色不对,连忙走上前去接过食盒,一边招呼她坐下,一边吩咐侍女把凤梨酥拿出来,
谢明姝静静看着两人,有些惊讶姚氏和王夫人的关系竟然还不错,她一直以为这婆媳二人不和呢。
她努力回忆上辈子两人的结局,谢家势弱后不久叛军北上,王夫人的娘家深受战乱之苦,于是她带着孩子回了娘家省亲,之后如何谢明姝已经没有了印象。
至于姚氏,谢明姝皱紧了眉头,上辈子姚氏红杏出墙,被谢明朗休弃,而后不知所踪······
此刻看着两人亲密的样子,谢明姝有些遗憾自己前世没有多关注府上后院里的事,导致现在有种信息对不上的憋闷感。
“嫂嫂怎么来了?”谢明姝打破平静,温和地看向姚氏。自从上次在闺阁回怼了她,姚氏便甚少找自己的不痛快,而她夫君谢明朗去赌坊一事之后,更是时刻避着自己。
准备寿宴事宜的这几日,自己白天基本上都待在王夫人院里,姚氏不能不清楚自己在这。主动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谢明姝挑了挑眉,难得有些好奇。
“我···婆婆这几天胃口不好,我来送些吃食孝敬孝敬,怎么,这你也要管吗?”姚氏色厉内荏,强撑着对上谢明姝的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这个小姑子并没有做出实际上伤害自己的事,但是自己就是有点怕她。
谢明姝看出了她的畏怯,心中有些不解,那么泼辣的一个人怎么这么害怕自己。虽然疑惑,但是她也没有过多在意,随意道,“既然来了,就帮着选一下菜肴吧。”
“我?你让我选?”姚氏有些惊讶,狭长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不行吗?嫂嫂有办宴的经验,也精于厨道,再是合适不过了。”谢明姝对姚氏的惊讶视之不理,继续整理到会名单。选贤举能,知人善用,是周德教给她的。
姚氏既无大错又无大恶,只要她有能力不作妖,谢明姝就愿意用。
天渐渐黑了下去,侍女点起了油灯。
谢明姝疲惫地伸了个懒腰,觉得眼睛有些酸酸的疼。虽然乏累,但是收获还是很多的。
从这个宴会名单里谢明姝看出了不少名堂,当朝宰辅的寿宴便是皇上都会派人递个祝福,亲自登门的朝中重臣更是不可尽数。她要充分利用这次机会,搏上一搏。
“事情差不多做完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就先走吧。”谢明姝敲了敲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姚氏,有些无奈。一下午姚氏吃了一盘凤梨酥、两个苹果、一串葡萄,这还未到亥时就呼呼大睡,该说一句心性大吗?
不过,让她选定酒肴是正确的选择。姚氏对各种菜品都十分熟稔,能尽可能地照顾不同官员的饮食习惯,是个做掌柜的好苗子。
谢明姝眯了眯眼,灵光一闪而过。
晚宴这天,谢府门前人来人往。
谢堂端坐在主位上,面容和蔼,不疾不徐地和同僚们交流。
谢明姝和谢明朗两人站在门口,一个记下客人的名字和随礼,一个面带微笑地说着“欢迎”。
不像谢明朗早早就跟随谢堂出入官场,这些人对谢明姝来说十分陌生,她抓紧时间记忆着每个人的名字和长相,努力对应上前世那些大臣的站队。
等到府前没有车马的时候,谢明姝终于舒了口气。
这时,清清泠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还伴随着清幽而微甜的香,“施主,这里可是谢府?”
谢明姝惊讶抬头,眼前正是玄清观观主江劲月。白色的拂尘挂在胸前,青色的长袍不惹尘埃,香气更明显了一些,好像是···茉莉香?
“江道长,你怎么会?”
“谢施主,令尊邀请贫道今日来府上施法,颂祝长寿。”江劲月捻了捻手指,悄悄抹去手上的细汗。
不过是几天没见到她,心脏仿佛要蹦出来似的。
谢明姝没有想到谢堂会单独邀请别人,还是声名在外的玄清观道士,更没有想到江劲月会答应来这世俗之地。
大周道士盛行,不乏有人请道士出山做法,大多寻的是避邪求福的念头,所以谢堂此举并无不妥。谢明姝虽然疑惑,但也没有把江劲月留在门外,她亲自在前面带路,同他一起入府。
谢府占地面积大,走到宴客厅的路曲曲折折。
“道长,那盆蝴蝶兰我请了府上的师傅研究,给它换了个花盆,等新的肥料到了我就换上。”
谢明姝主动搭话,“花养好了我会送到玄清观里的。”
“给蝴蝶兰少浇一点水,仔细侍弄侍弄,基本上就能活过来。”江劲月想了想,还是安抚道。
本来就是想找个由头和她见面,既然能参加府里的寿宴,也就不愿意看她皱着眉头分心这等小事。
蝴蝶兰养起来并不麻烦,也不娇气,当时也只是为了糊弄她才说花快死了。
谢明姝面若不解,她怎么觉得江劲月是故意把花扔给她养的?
说话间,觥筹交错声传来。
看江劲月进来,谢堂敛了敛眸子,“今日老夫邀请到玄清观观主来府上做法,就当为我们在座的诸位祈福,也祝愿我大周王朝风调雨顺。”
堂下传来欢呼声。
江劲月俯了俯身子,对着谢明姝轻声道,“来的匆忙,小伍没有跟着,可否请施主帮一下。”
?
来得匆忙?没带小童?
这理由您信吗?
谢明姝叹了口气,还是应下。
地面上已经按照顺序摆好了所需的物品,橙黄的香火慢慢点起来。她看着江劲月端坐在蒲团上,眉眼孤高清冷,烟雾缭绕间,竟真的有点像羽化登仙的神子。
高高在上的幽冷茉莉花,有点恶劣的破坏欲从心中升起。
谢明姝打了个颤,狠狠摇了摇头,把这种念头压下去,专心致志地看他焚香诵经。
宴会正酣,往日里严肃的官员们此刻喝得酩酊大醉,几个人凑在一起互相吹捧。
谢明姝找出空子,看到江劲月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起身一屁股坐在他旁边。
虽然不明白这个不问世俗的道长为什么要来,但是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莫名有些不舒服。
“道长,敬你一杯。”她喝得也有点多,和这些老狐狸们打交道不喝酒不行,看自己是个姑娘,他们更放肆一些。
“施主,你醉了。”江劲月眸子里的雾气散了散,不自觉地盯着她红润的面庞。
“没有喝醉,本小姐怎么会醉呢。”她嘟囔了几句,眼睛水润润的,“去找嬷嬷来吧,道长,我困了。”
谢明姝仰着头,看着刚刚站起身的江劲月,嘟了嘟嘴,只觉得眼前的白衣仙子长得真好看。
突然,官兵稳健的脚步声传进来,伴随着雄厚的男声,“谢明朗何在?”
是京兆尹下的路参军。
谢明姝眨去眼底的水雾,勾起嘴角。
终于来了啊。